反而拿霍振庭刚才的指证吓唬屠仲根:“现在有人指认你就是杀害屠惠心的元凶,快把你杀人害命的实情供出来,否则大刑侍候!” 这位军警一体的大队长,按军伍一贯作风,问话相当简单粗暴。 厉江默默抚额,心说这位老兄倒很像厉海那个臭小子的亲哥,空有一腔热血,使不对地方。唉! 屠仲根就算是真凶,他也不会认罪。如此提问简直就像多给人家个机会狡辩。 果然屠仲根立马哭天抹泪矢口否认:“心儿是嗯亲侄女,是伊父母让嗯劝伊履行与冯家儿郎的婚约。 嗯去劝了,嗯劝心儿遵祖训、守女德,既然谈好婚约,就该嫁过去。 嗯有什么错? 天地良心啊!嗯可没有逼她殉节的呀! 只因心儿是烈性女子,说嫁夫随夫,既然丈夫早亡,伊就非要殉节从夫不可。” “放你娘的狗屁!”靳元良手里没有惊堂木,从腰间解下一条马鞭,啪一声抽出去,鞭梢扫在屠仲根脖子上,留下条艳红鞭痕。 同时高声呵斥:“法医刚刚宣读的尸检报告你没听见?屠惠心绝非吊颈自戕!” 屠仲根被抽出一声杀猪般痛叫,跟他一起痛叫的还有女鬼屠惠心和霍振庭。 屠惠心魂灵虚体碰不着活人,但被马鞭扫到手背却发出一声鬼叫,好像很疼的样子。 霍振庭则是因为心疼漂亮姐姐,陪人家一起叫:“哎呀!侬打着姐姐啦!” 靳队长听不见鬼叫,但听得清人言,满脸嫌弃回头瞪霍振庭一眼:“这傻子怎么连男女都分不清?” 厉海面无表情点头,沉声附和:“嗯,对,一直分不清。” 女鬼屠惠心因为害怕煞气极重的马鞭往后退开两步,只气凶凶瞪住她生前的二伯屠仲根,并恶狠狠诅咒:“打!打死他!打死他!再打啊!” 霍振庭讪然低语:“那不好吧……让伊道歉不行吗?” 靳元良知道他脑子不好使,当然不再搭理他。 凶悍队长扬起马鞭,作势还要抽屠仲根:“你给我说实话!” 屠仲根捂着脖子坚持辩解:“嗯讲的就是实话!心儿婆家只想将谈好的婚事办成,心儿履约出嫁,为冯家儿郎祈福来世即可,没人想要心儿以死殉节!嗯何必逼伊去死?” 靳元良抬起马鞭指向前方,高声质问:“冯家亲眷怎么说?” 冯家人参差不齐磕头鸣冤:“咱家只要屠惠心履行婚约,从来没有逼迫伊家闺女冥嫁!” 这次连屠家也跟着一起求情:“大老爷明查!的确没人逼迫小女冥嫁。”远处喊话这位应是屠惠心亲爹。 按此说法,冯、屠两家好像确实没有杀人动机。 那为什么屠惠心还是被人谋害了呢? 霍振庭又开始忍不住跟自己新老公讲悄悄话:“姐姐说,是伊家要盖贞洁牌坊……贞洁牌坊是什么东西?” 厉海侧头小声回应:“我也不知道。” 好在这回厉江听见了。 厉局长上前一步站到靳元良身旁,在靳元良心中纠结“杀人动机”时,沉声加入审讯:“屠仲根,据说楚县共有一百二十六座贞洁牌坊,家家有烈女、户户修牌坊,你们屠家有没有?” 屠仲根神情涩然愣住片晌,他不明白这位大老爷怎么忽然问起他家有没有牌坊来? 这事儿跟他杀没杀人又没啥关系。 屠仲根不想说,但这种事十分容易核实,他只能讲实话:“回禀警官大老爷,屠家没有贞洁牌坊。” 厉江又问:“屠惠心烈女殉夫,你家是不是也该修一座牌坊,表章其三贞九烈?” 屠仲根面色犹豫:“……是。” 厉江:“听说在楚县,家里有牌坊的女子出嫁,彩礼能比别家多收一倍?” 屠仲根脑门开始冒冷汗,哆哆嗦嗦支应:“……是,是有这么说法,但嗯也不能……” 厉江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言,继续询问:“你家还有几位待嫁女?” 屠仲根张口结舌,结结巴巴:“心儿姊妹,未……未出阁……” 厉江再次出声打断其说话:“我没问你有几个侄女,你就说,你自己有几个亲闺女?” “嗯……嗯有……三个……” 厉海直言:“这么说,只要你侄女做了烈女,你自己的三个女儿就全都可以收双倍彩礼? 千金难求楚县女,三位千金,不少钱呐!” 这下大家全都听明白了。 跪在当街的屠家人里突然有位中年妇人趔趔趄趄站起来,放声嘶吼:“她二伯!真的是你!?真是你!?我的心儿呐!” 女人跪得太久,腿脚踉跄没往前走两步就扑通一声栽倒在地,手掌无声捶打泥土,扯起嗓门大放悲声。 另有一名男人膝行向前,爬至女人跟前搀扶,同时用难以置信眼神瞪向屠仲根:“二哥,侬真的为了修牌坊逼死心儿?” 屠仲根竭力否认:“嗯没有!没逼心儿!是心儿一心殉节!” 靳元良又一鞭子挥出去,这次直直打在屠仲根脸上,拉出老长一道血痕:“还敢跟老子狡辩!法医过来给他再说一遍!” 两名法医先向靳队长敬军礼接令,并上前借用靳元良的马鞭。 一人拿扩音喇叭讲解,一人把马鞭套屠仲根脖颈上做演示。 “上吊之人颈部勒痕细而实,前颈至后颈向上倾斜。” “死者屠惠心,颈部勒痕平行于肩膀,淤痕有多条虚影,证明其被人从背后套颈绞杀;且行凶人手力不足,多次施力,反复绞紧绳索才使其窒息毙命。” “至死过程可能在十分钟以上,凶手心肠之歹毒、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 “受害人挣扎过程之痛苦,从其肘、膝、脚踝等关节部位挫伤情况可窥一二。” 屠仲根此时已经完全讲不出话来。 倒不是他不想说,是做演示那名法医把马鞭套他脖子上重现屠惠心遇害场景,勒得屠仲根气都喘不上来,哪还有办法讲话?
第63章 老虎发威 法医当然不可能真把嫌疑人屠仲根当场勒毙。 非拿他亲身还原凶案场景,多少有点“泄愤”的心态在里面。 人人都有兄弟子女,像屠仲根这种谋害侄女换取不属于他的殊荣,还妄图藉此给自家嫁女添彩的畜生,谁能不憎恶? 屠仲根嘴巴大张但吸不进多少空气,双腿瘫软跪坐在地,脖子上勒紧的马鞭使他身体微微向后仰。 他双手在脖子处抠抓马鞭向前拉扯,两只眼睛因大脑缺氧一阵阵发花。 在屠仲根愈发模糊的视线里,忽然出一名红衣女子,女子在他面前捧腹大笑,好不快活。 屠仲根双眼瞪得好像连眼珠子都快爆出来,喉咙里发出类似狗吠的呃呃声。 待法医演示结束,松开马鞭,屠仲根无声瘫倒在地,整个人只剩下嘴巴大口吸气的嘶嘶声。 两名法医将老男人扶起身,抬他下巴,使其露出颈部勒痕,一本正经面向众人讲解:“大家可以来近前看一下,像这样由背后绞颈留下的勒痕,与死者屠惠心颈部勒痕一模一样。” 围观群众鸦雀无声,更没人敢上前查验。 靳元良冷哼:“把屠惠心双亲扶过来看清楚。” 说完又抬手一指楚县治安所老所长:“祁坚,你也过来看看,看清楚!” “是。”祁所长点头哈腰走到女尸与屠仲根中间,左右各细瞧几眼:“回靳队长,的确一模一样。但目前似乎仍没有屠仲根较 淌 症 哩谋杀亲侄女的直接证供。” 靳元良面无表情点头:“你说的对。” 但这时屠惠心的双亲却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愤懑,当场证实三天前曾委托屠仲根出面劝说屠惠心,希望其履约嫁入冯家守寡,屠惠心于当晚吊颈而死,第一个发现尸首的人也是屠仲根。 也就是说,屠家其他人并没亲眼看见屠惠心如何将自己吊死。 靳元良冷哼:“说清楚点。” 屠惠心的母亲此时已哭得肝胆欲裂语无轮次,跪在女儿尸首跟前伏地叩首,反复念叨:“娘对不起心儿,对不起心儿。” 屠惠心的父亲脸色悲伤,不过比他老婆情况好很多;听见靳队长让他们“说清楚”,抹一把涕泗横流的面孔,嘶哑着嗓子将事情原委讲出来。 屠惠心今年刚满十七,正是风华正茂艳若桃李的年纪,从去年以来,就陆陆续续有媒人上门说亲。 最终他们选定邻县富户,冯家独子冯子明做乘龙贵婿。 冯家是,家境极好,彩礼丰厚至令人啧舌称赞。 冯子明相貌堂堂斯文有礼,在沪城念大学,很有学问;唯一有点小遗憾,就是身体不太好,不能干重活儿。 但是以冯家的条件,冯子明别说不必干重活儿,就算轻活儿也无需自己动手。 但是很显然,冯家人对冯子明身体的真实情况有所隐瞒。 在两家三书六礼过大定之后,冯子明竟然因为一场风寒去世了。 按本地风俗,结亲过大定之后,两家就是实质上的亲家关系,只等吉日良辰把新娘子接回去。 在这个节骨眼上新郎死了,待嫁女就被称作“望门寡”。 这时如果女子愿意为夫家守寡,是情义,值得敬重;但即便当场退婚,归还彩礼,也合情合理,无可指摘。 而屠家不仅收了冯家的彩礼,并且已经花掉一部分。 此时退婚,他们不仅要如数退还冯家彩礼,屠惠心还会背上个二嫁的臭名声,再找婆家不知要降多少个档次。 而冯家其实也不想退婚,为此还特意来楚县与屠家理论一番。 说三书六礼都走完了,屠惠心已经是冯家儿媳,现在不肯过门已不算悔婚、退婚,属实该叫离婚,很不好听。 再则他们只有冯子明一个儿子,屠惠心过门,就算没有丈夫疼爱,老两口也不会亏待儿媳,过几年从亲戚家过继个儿子,也算为冯家续上香火。 等冯家二老去世,整个冯家都是屠惠心这个儿媳的,所以屠惠心嫁入冯家除了守寡这一项,实属皆大欢喜。 其实话说到这里,屠家已经打定主意要屠惠心出嫁,大家觉得这门婚姻就算没有丈夫,也是场好姻缘。 可是偏偏屠惠心本人想不开,不愿意。 她说她哪怕进冯家住过一天,也可以为冯子明守一辈子寡。可俩人分明只见过一面,说了不到三句话;别说感情,连脸长什么样都快不记得了,为什么还要让自己嫁呢? 屠惠心的父母与三位哥哥全都劝不动这个幺妹,这时她二伯屠仲根表示想试试劝说屠惠心。 屠惠心死亡当日的上午,曾与屠仲根单独相谈个把钟头。 中午屠惠心到双亲经营的火烧铺吃午饭时主动对父母说自己已经改变主意,愿意嫁入冯家。
183 首页 上一页 37 38 39 40 41 4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