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人喜欢下午三点来钟加餐来顿下午茶,国人习惯晚饭后进茶楼听段说书打发时间,所以传统茶舍这个点钟没什么客人光顾。 说书人也不正经讲故事,只抱个三弦随心所欲拨弄,连段像样的调子都听不出来。 不过这样的气氛正适合二三好友扯皮闲谈。 厉海抓一把盐焗瓜子,问范筹:“你说咱现在去抓温老板,她如果矢口否认自己杀了人,咱能拿她有啥办法?” 范筹扬眉:“您不是都找着证据了吗?马鞭、衬衣、烧掉的面具,还要啥证据?” 厉海窘笑,用火华哥那套理论为难兄弟:“可是那些都不是活人看见的呀!咱可没有目击证人,难道让李半仙出来作证,说他走阴看见温纶杀人?” “这倒是。”范筹也觉为难,唉声叹气一番,抓起把瓜子慢慢嗑:“老大,你说温纶为啥要杀盛祺福?” 厉海:“我是没学过什么犯罪心理,但是把盛祺福打成那样,应该有仇。” 范筹附和:“恨大发了。” 厉海继续:“往死者腚眼里塞东西,说明这个仇,八成跟男女情爱那点事有关,所以是情杀。” 范筹:“嗯嗯。” 厉海:“有连洲女朋友前车之鉴,我猜温老板那个投河的女朋友,不是因为盛祺福投河,就是因为盛祺福跟温纶分手。 所以温纶肯定是给那名女子报仇。” 范筹点头:“我也这么想。” 厉探长怒斥:“你都想好了还问我干啥?神经病。” 范筹辩解:“昨天咱不是说她负心薄情来着嘛,今天形势有变,再跟您对一对思路。” 厉海放下瓜子提壶用热水浇一遍茶汤冲洗杯盏,同时攒眉略作沉吟:“范筹,你去对面找他们班主问问,温纶有没有介绍她师弟来水月局登台?有没有人见过温纶从前春喜班的师弟? 但是不要惊动温纶本人。” 范筹点头,放下瓜子起身离席。 大约十分钟后回来对厉海说:“没有,班主说从没听温老板提过她师弟。” 厉海把一杯斟好的茶水给他递过去:“水月局是新潮戏班,有点像电影公司,爱签成手、捧新人。按理说温纶师弟如果是为了她跑出来,应该来投奔水月局才对。” 范筹会意:“是这个道理。但是他没来,甚至就此消失,而温纶说她女朋友因为跟她分手投河了……” 厉海:“所以师弟和女朋友会不会是一个人?” 范筹不解:“如果是一个人,她为什么非要说师弟是女人?难道她真搞不清男女?” 厉海扁扁嘴:“这我真是说不清楚,但如果她师弟扮花旦,她扮老生,两人在台上的话,温纶就是男人,师弟也的确是女人。” 范筹深吸口气:“好,那咱们就暂且假设温老板的男女朋友是同一人。但不管怎么说,这人都忒神秘了,水月局的人各个都见过温纶给他烧纸,却没一个见过他本人。” 厉海摆手:“你先别琢磨那些细枝末节,只看表面大题。 首先温纶因为和师弟有私情被赶出春喜班;随后她师弟也跑了,可这人跑了之后却并没来投奔对其有情的温纶;最终投河而死。 那么温纶虐杀盛祺福,如果是为师弟报仇,是不是说明在温纶离开春喜班之后,盛祺福介入了他们的感情? 师弟投河会不会并非因为温纶,而是因为盛祺福?” 范筹恍然大悟:“有可能呀!” 厉海立刻又指挥他做事:“你去给连洲打电话,问他盛祺福从前的姘头里,有没有一位春喜班花旦?” 范筹当即放下茶杯起身去茶舍柜台借电话。 五分钟之后回来对厉海大力点头:“有!连洲说不晓得什么戏班出身,但的确有位小花旦,跟盛祺福分手时还闹了点矛盾,负气出走,不晓得上哪去了。” 厉海喃声嘀咕:“册那,投河去了。” 范筹坐回原位,附身压低声音:“老大,现在能去抓人了不?” “抓……不抓?”厉海很纠结,犹豫老半天,缓缓站起身:“我得再去见一见温老板,你们在这等我。” 范筹立刻跟着站起来:“我陪您去,她杀过人,搞不好会对您动手。” “庭庭也去……”霍振庭也赶紧站起来,抹抹嘴:“庭庭保护哈尼!” “可拉倒吧。”厉海一手一个把俩人按回坐椅:“我去买几张票而已,咱们等会儿去看她唱戏。” 他希望和温纶聊一聊,但又不想打草惊蛇,毕竟自己也没啥真凭实据,思来想去以戏迷的身份和对方见面最自然。 但是到售票窗口一问,人家却说今晚不唱京戏,是西洋歌舞表演。 “啥?你们这不是戏楼吗?”厉探长挺腰仰望戏楼招牌。 售票员:“阿拉是新式戏院,表演内容很丰富的,您要是不喜欢西洋歌舞,可以买明天的票,明天是传统戏曲。” 厉海追问:“明天有哪些角儿登台?” 待确定明晚登台的演员里面有温纶,厉探长才掏钱包买了三张座票。 可惜这场戏到底也没看成。 不仅戏没看成,连冀姝好和齐鸿宾的喜酒他们也没喝上。 厉探长原本打算第二天早上先去巡捕房签到,然后十点多钟带霍振庭、范筹去大饭店喝喜酒。 下午回巡捕房休息一下,再签个考勤,过班刚好来水月局戏院欣赏传统戏曲,顺带和温纶见一面。 找机会和对方谈谈人生、聊聊理想,套一套“小师弟”的事情。 可是翌日清早八点半,当地治案所送案卷的警员比厉探长还早一步到巡捕房,说夜里有辆汽车在黄浦江边着火,车里面有一具烧焦的尸首,无法辨别身份。 不过汽车属于八达租车行,车行少东巩才英说他昨晚将那辆汽车借给好友连洲。 连洲昨晚九点钟左右从家离开,说去江堤酒楼接一位朋友,结果到天亮都没回家。 所以车内焦尸有可能是连洲,如果不是连洲,大抵就是连洲对家人所说的“朋友”;总之在此案中,连公子不是死者就是凶手。 厉海手上签考勤,两只耳朵全神贯注听不远处来报案的治安警陈述案情。 下一秒扔下走珠笔,狂奔出巡捕房,跨上大摩托直奔水月局大戏院。
第188章 极限追逃 厉探长左手捏一副手铐,右手持警官证,一脚踢开水月局戏楼后院小门。 院子里正有好些人搓衣裳、练嗓子、洗碗涮锅,原本吵吵嚷嚷一片,看见厉海全都吓得把嘴闭严,但欲上前询问阻拦的,瞧见他手里东西谁也不敢乱说乱动。 厉探长当然也根本没打算给别人机会拦他,好似一阵风刮进大杂院,直奔温纶居住那栋低矮宿舍。 其实厉海也摸不准,温纶已经连杀两人,他还敢不敢继续留在水月局戏院? 所以一脚踹开温纶房门,发现真将对方堵个正着反而愣了愣。 但只愣半秒,旋即显出满脸怒不可遏,高声指责:“你为什么杀连洲?你有完没完!” 接着用力呼一口气,重新道:“我是西浦区见习探长厉海,现在怀疑你与两起谋杀案有关,逮捕你回巡捕房。” 温纶穿一身藏青色缎面西装,正站地当间面对一块全身镜整理头发,看见厉海破门而入,茫然反问:“什么谋杀?我杀谁了?” “别装了!盛祺福和连洲都是你杀的!”厉海一边怒斥,一边迈步逼近。 温纶往后退,顺手抄起桌上一只暖水瓶:“我没杀人!你别过来!” 厉海看那只铁壳玻璃胆大号保温瓶没盖严的瓶口还蒸蒸冒白烟,下意识顿住脚步:“你把东西放下!温纶,你给师弟报仇,杀盛祺福我能理解,你杀连洲又是为什么? 还顾意让他管巩才英借车,你想连巩才英一起杀对不对!难你师弟投河难道和他们也有关系?” 温纶眼神渐黯,表情也从纯然无辜化出无限遗憾,缓缓放下暖水瓶:“想不到你已经查到这么多……” 厉海揣回警官证,捏手铐上前:“跟我回巡捕房说清楚。” 温纶待他走到自己两步之内,猛地又抄起暖水瓶照厉海脑袋抡过来。 厉海下意识抬手格挡,但因为温纶房间低矮,他本来就站不直,臂肘架开水瓶的同时,拳锋也砰一声磕在天花板上,整条胳膊都麻了。 接着温纶一记窝心脚踹过来,厉海已经躲不开,尚不至于被女人一脚踢飞出去,但难免失去重心向后跌倒。 温纶身手矫健,转身一步到窗前,再一步脚尖就踩上窗沿,眨眼间飞身跃下二楼。 厉海不及这位男装女子灵活,但在军校练出的底子相当扎实,扛揍耐摔,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下一秒也顺窗户跳出去追赶。 戏院宿舍楼贴着院墙盖,院子外头是条只有半米宽的夹道,比弄堂还窄得多。 厉海在楼上是站不直,跳下来以后身体得稍微侧着点才不至于肩膀撞墙。 温纶虽然打扮得像个男人,毕竟女子身板,穿小径奔跑起来像只矫健的猫。 好在小窄道不是永无尽头,等到了开阔路面,厉海一跨步顶温纶跑两步距离。 只是大清早贩夫走卒赶买卖开工,街上人多车也多,温纶左躲右闪见缝插针,厉海得全神贯注盯住他才不至于把人追丢。 温纶见喧嚣街道甩不脱厉海,骤然转个身跑进一条弄堂。 沪城城中心,无论民宅、商铺全是是楼房,少则两三层,多则四五层,想要飞檐走壁绝非易事。 温纶把厉海带到这种地方,表面看好像厉警官赶狗入穷巷。 实际上,厉警官看见温纶在前方一处空旷拐角处停下来,他也立刻刹住脚步。 俩人隔五步远对峙,厉海双手拄膝,哈着腰大口喘气。 温纶脸涨通红当然不是因为害羞,同样呼呼喘粗气,她把领带扯下来缠住右手拳锋,问厉海:“警官,带枪了么?” 厉海抬手往左肋处按一下,实话实说:“没带,干嘛?”随即挺起腰背拉开拳脚架式。 温纶:“带了,你给我个痛快。没带,就别怪我不客气。” 厉海:“神经病,我会打不过你?” 温纶不等他说完已经飞身而起,一脚直冲厉海面门。 厉海之前被她踢翻过一次,这回有备而战,立即屈膝拉马战步降低重心,挥手去抓温纶脚踝。 温纶被他钳住一只脚也不惊慌,拧身跃起用另只脚踹向厉海肚腹。 厉海没想到一个唱戏的女人这么能打,拳脚快到仿佛幻化出虚影。 好在力道不及男人,她比厉海矮一头,身宽更窄一条臂膀,身量与厉海相比堪称娇小。 而厉海在军校摔打四年,也能打出一手漂亮流畅的军体拳。 军体拳虽然招式简单,但注重格挡要害,温纶想靠奇招巧技放倒他绝非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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