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季君昱倒是乐观,客客气气接下了婶婶给的鸡蛋,笑着说道:“没事婶子,冬愿聪明,很小就会写字做算数,以后等冬愿考上了中学,我们肯定能拿上奖学金。” 他听老师说过,县城里的初中也有奖学金,只要能考上前几名,每月都能拿到一些钱。他成绩不好,这次是磕磕绊绊才刚刚过了线,可是冬愿脑子聪明,小时候别的小孩还不会说话,冬愿就已经会数数了,除了走路不利索以外,其他可比那些小孩强多了。 “那你呢?你初中的学费咋整?要不听婶子一句话……” “婶子,”季君昱出声打断了隔壁婶婶,看向她的眼神里满是坚定,丝毫看不出任何的委屈在,“您要是真为我好,能不能帮我找个厂子,我打小生的壮,什么活都能干。” 季冬愿愣在了原地,他听懂了季君昱话里的意思,他们兄弟俩只能有一个人读书上学,而另一个人必须负担起这个小家的吃穿用度,不得不提前走入社会,才能让两个人一起活下来。 季君昱说自己壮实,不过是这副小身板比季冬愿的要略好一点。他尚且可以打打工捡捡破烂维持生计,可季冬愿除了读书这一条路,根本没别的路可走。 而后季君昱和婶婶究竟说了什么,季冬愿一句也没听见,他只觉得自己胸口闷得很,好像在隐隐发痛,脑子里也嗡嗡叫个不停,眼泪“唰”地落了满脸,哽咽的声音在喉头轰鸣,根本压不下去。 他本来就是被丢弃的小孩,活该死在那年冬天的冰天雪地里面,变成垃圾桶里的一具枯骨。能被杨园捡回来养这么大,杨家对他早已经是仁至义尽,如今居然要连累这个从小到大对自己那么好的哥哥连初中都上不了,要去那街上捡垃圾养自己,季冬愿觉得自己肝胆都快要裂开,心脏疼得不得了。 “小娃娃,买个糖葫芦吧。” 季君昱暂时放开了季冬愿的手。 这一路上他都紧紧捏着冬愿的小手,简直快把小孩的手捏肿了。季冬愿走的慢,他就在前面也慢慢走着,边走边和季冬愿讲着这个集市有多好,东头的面皮好吃,西边的豆沙糕也能甜得人嗓子眼疼,以后要带着季冬愿都吃一遍。 季君昱在口袋里找着钱,季冬愿笑着看着他的背影,瞧见了他身后单薄的衣物上,破了一个洞,被压成了薄饼的棉絮中间隐隐发黑,好像快要化开了一般。季冬愿不舍地摸了一下,手指微颤,然后下定决心了一般,转头扎进了人海中。 吵嚷声迭起,他听见了季君昱尖锐的喊叫声。 他翻进了臭水沟里,水沟被草丛遮得严实,从未修剪过的灌木和野草在初春时节已然疯长,从外面匆匆看一眼,根本不会发现有一个小孩子躺在里面。 他捂着自己的嘴巴,身体不断颤抖着,却始终没发出一点声音。牙齿狠狠咬在手心的那团肉上,把肉咬得青紫,这才压下了彻骨的心痛。 冰冷的水把他有病的腿泡的更疼了,好像是冰碴子钉进了骨头里,顺着膝盖到了大腿,再到胯骨,最后连整个脊背都在发麻。他一直躺倒了天黑,等着人群都消散开了,等着季君昱返回了家中,他才扒着旁边的砖缝,从臭水里直起了腰。 他护好了怀里的钢笔,木质的笔身一点脏东西都没有碰到。 “妈,你保佑哥,保佑我,行不行。” 臭水钻进了他的耳朵里,左耳一连发炎了好几天,恶心的脓水让整个左耳变得黏腻,彻夜彻夜钻心的疼,一度让他听不清楚声音。那日他看见了一条狗,狗闻到了腐肉的气息,要来这里吃他那半条萎缩腐烂的腿。 他以为自己要死了,再也见不到季君昱了。 可要是不连累季君昱,就算是死,他也不后悔。 “哥!”巫渊猛得从梦中惊醒,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本来个子就高,这么一折腾,径直从办公室里小小的沙发上滚了下来,和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 还好,是梦,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没事了。 他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捂着了砰砰直跳的心脏。 “怎么了?怎么了?没摔着吧?我的大少爷啊,你可吓死我了。”于成和听见了他的声音,吓得把咖啡往旁边一扔,拔腿就跑了过来,生怕出了什么事情。只要巫渊在他视线里,他就把这人看得很紧,一直盯着这人安稳睡下了,他才敢出去接杯咖啡,谁知道这还没多久,就能从沙发上掉下来。 巫渊摆摆手,扶着沙发慢慢坐了起来,半个身子都瘫在沙发上,顺手拉了一个垫子垫着腰,这才挤出了一个笑,解释道:“我梦见小时候了,还以为我又回到那个穷日子里。” 说罢,还要专门打趣于成和,“你这种生下来就锦衣玉食的人,可一点苦都没吃过。” 于成和知道这是巫渊不想让自己担心,故意说的。他不去接巫渊的话茬,他虽然不知道巫渊小时候究竟经历了什么,但是从这人阴魂不散的噩梦和隐隐带了点疯的处事中,也不是半点暗示都没有的。 “你刚才喊哥,我还得好好谢谢人家季警官呢。” “嗯?”巫渊皱起了眉头,不知道这俩人又扯上了什么关系。 “幸好有了他,让你看起来正常了点。我刚认识你那会,你就跟个自闭症一样,不说话不爱笑,整天阴沉沉的,吓人。当时一棍子砸同学脑袋上,都把我吓傻了,生怕你下一个就要灭了我。还有后来,那就是精神病,闻子晋捅的刀子你都敢直接用手接,还有周格他家的大狼狗,把你肉都咬掉了一块,你愣是半声没吭,这是个正常人吗?”于成和一想到之前那些事,就气得不行,好像每个人都打着主意去接近巫渊,每一次的相处和对待都会让巫渊陷入一个更深的死结之中。 除了这位巫渊朝思暮想的哥哥。 “哼,”巫渊冷哼一声,把枕头砸在了于成和身上,“我现在只有心脏病,医生有给你开新的药单吗?我现在的药……” “怎么了?药又不管用了?”于成和瞬间把眼睛瞪得老大,仔仔细细把巫渊看了一遍,“这药要是都不管用了,可怎么办啊?医生都交代你天一暖和就去做手术,你不听,这几个月怎么熬得过……” “有用。”巫渊打断了他的话。 药是有用,但是他明显感觉到了药物的副作用。他睡眠本来就浅,这段时间时有时无的头疼和耳鸣,更是把他折磨得难受极了。但这些他不敢和于成和开口,说了这些,除了让于成和干着急之外,也没有什么作用了。 “行了,我休息好了,得赶紧去找我哥了。”巫渊揉了揉太阳穴,想起那天的事情,更是连眼皮子都在跳,默默地在心里把早就想好的话过了一遍又一遍。 于成和见鬼了似的看着他,忍不住开口问了句:“这才两点啊少爷,资本家不是得挣钱吗?” “今天是周六,资本家现在需要去休假。” 笑话,他昨晚干了那么大一件大不敬的事情,如果今天下午不赶紧回去负荆请罪,把那些理好了头绪的事情好好和季君昱汇报一遍,今晚怕是要跪在门外唱小白菜了。 他临走前转身看了眼黑眼圈堪比国宝的于成和,“嘶”了一声,说道:“你也好好休息,我没垮之前你不准垮。” 于成和对着他露出了一个疲惫的笑,心中默默向季君昱磕了三个响头:多亏自家大哥的教育,现在连巫渊都会关心自己了。 巫渊站在门外,心脏跳个不停,在门口盘算着待会进去到底要怎么说。直接滑跪在季君昱面前,说句“我错了”?不行,和自家对象酱酱酿酿,算哪门子错误。那开口直接谈公务,把现在自己知道的有用线索都和他说一遍?不行,这样显得自己多无情无义,跟个渣男一样。 巫渊认命地垂下了头,以前那股子八面玲珑、死不要脸的劲儿不知去了哪儿,如今扎耳挠腮也想不出什么对策了。 他硬着头皮,拿着钥匙打开了门。 “小昱,我回来了。” 季君昱正趴在沙发上看电视,看见他回来,警觉地用沙发上扔着的干净床单搭在了自己的腰上,把屁股遮得严严实实,用一种防备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巫渊。 巫渊则像个小学生一样站在门口,一副任打任骂的委屈样。 “哭丧着一张脸,不知道的以为我把你怎么样了。行了,过来坐吧。”季君昱的气老早就消了,他可没巫渊想的那么小气。 巫渊“哎”了一声,笑得连白净的牙都露了出来,飞快地坐在了季君昱身旁,讨好似的帮季君昱捏着捏肩膀。 “错了没?” “错了。” “下次还敢吗?” “……” “嗯?” “也不是不敢。” 季君昱瞪了他一眼,巫渊赶紧把身子坐得直直的,立马把话题岔到了一边:“我给你讲我知道的线索,分析我的思路,好不好?” 虽然这话讨好的意味十分之重,但是季君昱就吃这一套,立马打开了手机备忘录,示意巫渊讲下去。 ---- 道歉是门艺术,巫渊就擅长在道歉的时候把人惹怒。
第118章 证据 这次分组分的奇怪,巫渊和先前罗晏不相信巫渊,要不是让巫渊跟着季君昱,不然就把巫渊留在自己身边看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罗晏好像也卸下了点防备,真正把巫渊当成了支队的一员,这次居然让巫渊和韩佑一组,带着韩佑去办案了。 巫渊能力不差,不管是在哪个方面。或许是因为在泽昇的历练,他接触起来这些事情并不生疏。韩佑是个肯干活肯下力气的,但是时不时有些轴,非要有个人领着才好。 所以这次罗晏干脆把巫渊和韩佑组了一组,说是让这俩去查张锵一案的线索,其实也是让他们俩能趁着这个机会去查巫泽成的案子,巫渊身处泽昇,周遭全是如泥潭一般,如果没有警方力量的介入和保护,很可能在查找线索的过程中遇到什么危险。 当然,这些是罗晏的想法,巫渊本人并不这么觉得,甚至觉得韩佑这人憨憨的,还不如和于成和搭配着干活。 韩佑乐颠颠地往许四季那里递着材料,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合作伙伴在背后这么说自己。 “周念那边我还在盯着,没动用私刑,没敢把人关着,就是盯着……”巫渊赶紧解释,唯唯诺诺,观察着季君昱微妙的表情。 季君昱抬了抬眉毛,什么也没说,巫渊这才长吁了一口气。他可不敢告诉季君昱,现在早把周念给控制起来了,就跟古代的逼宫一样,就差把刀子架在脖子上了。 他心里是怀着担心的,怕季君昱看见他背后搞人的那一套,季君昱求一个做事光明磊落,可是泽昇的那伙人,谁不是怎么阴着怎么来,他若是不这样做,连保住自己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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