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筱目光一凌,紧贴自己身躯的阴魔心已然消失不见,弥筱将眸一闭,再一睁开,眼前是少年那张英气逼人的面孔。 弥筱的目光紧紧落在汀钰的一眉一眼,汀钰当真长得绝色。 少年此时眉眼之间尽是焦灼,以及几丝难以捉摸的期翼,汀钰拉起了弥筱纤细柔嫩的手,同他道: “弥筱,随我走,你我二人逃到天南海北。” 弥筱的眼中骤然盈满了光,只不过霎时,那缕光又黯淡了。 弥筱知晓,自己早已是悬崖勒马,随着汀钰私奔而去又能如何,且不说无论天涯海角,以代瞳固执的性子,便是觉得三尺也会将他二人寻得。 况且汀钰花路灿烂,勤加修炼,日后定然也是守护三界的神明。 为了自己一届残破之躯,搭上汀钰的无量前途,如何值得 弥筱嘴角勾起一抹嗤笑,面上浮起讥讽来,眼底的痛被讽意掩去,他语气中尽带尖酸刻薄地向汀钰嘲道:“汀钰,我便要成为这天界尊贵无比的君后了,你如何认为,我会舍去华贵,随你去过暗无天日、躲躲掩掩的日子?” “轰——”此言一出,汀钰的耳边骤然鸣声不止,他险些以为是自己失了聪,他不得而知皎皎如明月的谪仙为何也陷入泥潭。 汀钰的薄唇不可抑制的抖动着,汀钰微微蠕动了薄唇,却始终吐不出只言片语。 汀钰紧紧盯住弥筱的眼中,期盼那双自己日夜思念的眼里多几丝留恋,弥筱紧紧盯住汀钰,眼中的讽刺毫无半分动容。 汀钰骤然心头一紧,汀钰抬起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心口,胸腔之中跳动的心似乎被撕裂得稀碎——这样的痛,弥筱又何尝没有。 弥筱险些窒息,却仍旧咬牙将恨话吐出口来:“你今日为何而来劫亲少不自量力了。在施月殿中的种种,待你好同你相恋不过是我恨代瞳,欲要你们父子离间的手段罢了。” 汀钰缓缓摇了摇头,满脸受伤,犹如被抛弃的小兽,他眼里仍旧有淡淡的点点星光,他将那点光视为绝处逢生的希望,他不甘心地问出了声:“你既恨代瞳至极,又为何同他成亲” 少年的声音中颤抖不止,落入弥筱的耳畔,是一把把扎进心中的利刃,弥筱忍着心中的痛,咬牙开口,语气冷淡:“我昨夜彻夜无眠,所幸想清,此时我身无半点修为,在权位面前,我待代瞳那些恨压根微不足道!” 少年闻言,呼吸一滞,而后弥筱一语又彻彻底底地将他推进谷底:“汀钰,至始至终,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 汀钰久久耳边再无半点音色,骤然,周遭的一切与他而言却如此陌然,汀钰不知后来弥筱又同他说些什么,只知晓他的心一点点被刺痛,直到再难跳动。 那句“至始至终,只是你的一厢情愿。”在汀钰耳边却始终挥之不去。 汀钰只记得后来,弥筱将手一挥,也不知高声喝些甚么,厢房门被打开,几个天兵同他行礼,而后将他拉出门外。 弥筱婚房的木门重重关上,弥筱骤然如释重负般跌坐在地,紧紧捂住自己的心口,疼得难以喘息。 盈在眼眶中的泪终于夺眶而出,弥筱庆幸将汀钰赶走了,才没有令他瞧见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 如何会从未动心呢,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青春年少的汀钰多么动人。 汀钰站在门口怅然若失,半晌,汀钰才回过神来,自己年少时轰轰烈烈的悸动不得善终了。 身旁的几个天兵诚惶诚恐地同他道:“殿下,方才冒犯了,殿下此时欲要往何处去?” 汀钰惘然地向婚殿踱步而去,早早地入了席,在这仙雾缭绕,漫天霓虹,九鹤唳鸣的婚殿中独自一人酒淋肝肠。 汀钰望着殿前的神涤台,这是四界联合之处,若是凡人失足落下,恐怕从此神魂俱灭,便是修为高深的仙者不慎落下,也只怕元气大伤甚至修为尽散。 仙者历劫也欲要在神涤台前设阵,作好充足的准备才是。 清酒入肚,一盏又一盏,汀钰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恍然听见二便传来锣鼓喧天的迎亲乐声。 乐声愈来愈近,汀钰踉踉跄跄,醉眼朦胧地站到了迎亲的宫道旁,望着周遭张灯结彩,红妆十里,汀钰不由分地想,如若今日迎娶弥筱的该是自己多好。 代瞳鲜衣怒马而来,身后是华贵端庄又大气的乘云玉轿,轿中是身姿卓越,头掩红纱,却难掩神颜的弥筱——是他汀钰日思夜想的心上人。 那年汀钰八千多岁,他见到了一身红妆的心上人。 清风拂面,弥筱的红盖头缓缓扬起,汀钰定定地瞧见了弥筱眼角的盈盈泪珠。 只那惊鸿一眼,面色桃红的汀钰骤然红了眼眶,一滴清泪划过了面,挂在了少年棱角分明的下颌。 玉轿之中的弥筱感受到了那炽热的目光,他望向的汀钰,透过红纱敲见那个醉醺醺的少年,他向来不喜饮酒,今日这模样貌似酣畅大饮了。 是在借酒浇愁吗? 弥筱的心痛欲死,阴魔心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了,蛊惑意味十足:“弥筱,爱而不得,又只能忍辱嫁予仇人,日后夜夜在那张可恨的面孔之下承欢,你当真甘心!” 不甘心的,怎能甘心,弥筱恨得要死。 阴魔心循循善诱:“弥筱,为何不随你那小情郎远走高飞弥筱啊弥筱,爱上了未婚夫的小儿子,亏你是圣贤,真是恬不知耻。” 弥筱结喉一哽,是啊,自己是不知羞耻,竟爱上了一个比起自己小了二十万岁的小辈,更何况,汀钰是代瞳的幼子呢。 自己又如何能下私心随他私奔,自己又怎能弃汀钰的前路于不顾,汀钰便是年幼不懂事,自己比他多活了二十万年,也该懂事才是。 痛恨,不甘,愧疚,酸涩,无奈之感通通扑面而来,阴魔心诡异又似乎得偿所愿的笑死在弥筱脑海中回荡:“桀桀桀桀桀——” 弥筱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脑袋,那样的笑声属实刺耳至极,似乎要将他的耳膜剌传。 “弥筱,你瞒不住我,你的心思,我一清二楚,堕魔吧,不再受'折辱。” 弥筱脑中昏昏胀胀,心中仅存的慈悲与清明将他唤醒:“弥筱,不要受心魔蛊惑。” 在婚殿之前,玉轿落下,一身红衣的代瞳今日格外春风得意,代瞳骨节分明的手探进了玉轿,弥筱怔然地将手搭在代瞳的手中,望着代瞳面上由心的笑—— 阴魔心在弥筱耳边低语:“对,轻轻地,把你那漂亮的小手搭在他的手上。” 弥筱脑海中时白茫茫的一片,他伸出了柔荑般白嫩的手,轻轻搭在了代瞳炽热的掌心,代瞳的紧紧握住了那只手。 听着代瞳柔声同他道:“阿筱,快下轿。” 弥筱缓缓起身,却在一霎时骤然惊醒,耳边是阴魔心癫狂而难听的笑声弥筱的脑袋似乎要炸裂了。 阴魔心用着弥筱的声音,得意张扬且嚣张地同弥筱道:“弥筱,欢迎踏入深渊。” 弥筱顿住了下轿的步子,难以喘息地望着眼前鲜红的婚殿,只觉分外压抑,险些窒息。 弥筱抬眸,眼前是满脸惆怅与神伤的汀钰,汀钰眼中难以掩饰的痛狠狠刺伤了弥筱的心。 弥筱此时的心早已支离破碎,作祟的阴魔心长势欲来欲猛,似乎要将他胸腔中那颗炽热跳动的心取而代之,引他入魔。 阴魔心一字一顿地蛊惑:“接纳我吧,弥筱。” 弥筱在一声声请求和恨意的斑驳差互之下,险些失了心智,骤然,代瞳一语惊醒噩梦中人: “阿筱,快些下轿吧。” 弥筱一愣,眼前逐渐浓重的灰蒙蒙的雾气散去,眼眸中有落入了一张张和颜悦色的脸,以及轻快的莺歌燕舞,九天鹤唳。 周遭生动的一切多么可爱,这是他弥筱几十万年来,费尽全力也在守护的生灵,他们便是弥筱黑暗之中的曙光。 八千多年来的忍辱负重,所为也不过是他们。 红纱随风飘动,在云雾之中的仙人两手相执,缓缓地抬起步子,弥筱跨过火盆,同代瞳一起走向三生石旁的神涤台。 只是在欢声笑语与连连喝彩之中,无人知晓,弥筱走过的每一步都难耐至极,胆战心惊。 弥筱此时脑海中尽是阴魔心的声音:“堕魔吧弥筱,你当真甘愿受辱往日的你何等风光!” 弥筱抬眸,眼前是拎着酒盏,面色红润的汀钰,一杯杯清酒入口,浇灭心中的愁。 只是爱人嫁于父君,不得志的愁意不止,往日酒量不佳的少年恨不得喝尽天下佳酿。 弥筱不由得回溯往昔,心中本就生根发芽得恨意更烈,怒意更甚,爱而不得的痛意不止。 阴魔心冲弥筱冷笑:“弥筱,你一生护佑苍生,到头来却连心爱之人也不得相守,你何错之有当真是可悲可叹……这样的生灵万物,当真值得你庇佑么” 理智一寸寸消散,弥筱自知自己如今修为尽散,无法抵御阴魔心的蛊惑,心中有恨意不假,却无法消散,恶念不除,但凡只有一缕,阴魔心也能趁虚而入。 当年的自己自废二十万年修为才能避免走火入魔,如今的自己早已油尽灯枯,又能奈阴魔心何 阴魔心似乎要将弥筱攻城略地,知晓了弥筱的心思更是情不自禁地得意忘形:“对了……弥筱,从了我。” 弥筱站定在三生石前,身旁便是神涤台,代瞳紧紧揪住了弥筱的手,生怕得而复失。 弥筱抬眸,耳边阴魔心的声音吵吵嚷嚷,弥筱坚定地抬眼,望向不远处满眼情深似海的少年,少年似乎知晓二人要行完婚礼的,不敢再睁眸看,便紧紧地闭住了眸。 弥筱微微勾唇,多么皎洁的少年啊,从始至终,汀钰都是照耀他黑暗日子里的暖阳。 弥筱想,他着实不愿再忍受折辱,他生性潇洒,又怎能拘泥于天宫之中。 听着耳边愈来愈猖狂而刺耳的声音,弥筱宛宛勾唇一笑,欲要行婚礼了,代瞳不舍地松开了弥筱的手,弥筱缓缓站定了身躯。 霎时,汀钰心中一抽痛,元神似乎有所感召,汀钰骤然惶恐地睁开了眸,望向弥筱。 瞧着站定的弥筱,清风而过,汀钰清晰地瞧见红纱之下他嘴角那抹张扬的笑。 汀钰貌似意识到了什么,他站起踉跄的身躯,酒意留下的糊涂骤然被那抹笑冲刷得干净,此时的他分外清明。 汀钰来不及思虑,迈开步子便向弥筱奔去,弥筱从容地微微向后退。 骤然,弥筱向后一仰,在欢喜之中的代瞳这才陡然瞪大了眸子,眼疾手快地便要去抓住那条随风飘动的红绸带。 红绸带自代瞳的掌中划过,来不及代瞳反应,眼前一抹身影也要跳下神涤台,代瞳却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 汀钰和代瞳望着那抹在神涤台下绽开了红影,犹如一朵怒盛的红莲,潇洒,皎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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