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还在专注地翻阅虚拟投影面板,他试图趁机起身,然而刚一动作,手腕却被对方轻轻抓住。 “再躺一会儿,”阿尔文不曾回头,但显然“病人”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关注下。他将贺逐山摁回升降椅,声音温和而坚定:“你很虚弱,比起随意走动,更需要吸收足够的营养维持身体机能。” 贺逐山没能挣开他的手,被迫坐回原处。 他怎么和达尼埃莱一样讨厌。 “你该走了,”贺逐山故意开口,“这不是你能久留的地方。” “你已经把这句话说了很多遍了。”而阿尔文歪头来看:“我可以理解为,你在赶我走吗?” 他凑得近了一点,认真盯住贺逐山:“我可以理解为,你不喜欢我吗?” 不知为何他想起了那个吻。 贺逐山立刻后退,躺平在升降椅上拽高被子:“我们之间还没必要讨论这种问题。” 他躲避和阿尔文眼神接触,却无时无刻不能感到那柔软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驻。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吗?不过是在筒子楼中“偶然”相遇,又暂时成为“搭档”一起逃出生天……“接吻”只是一个意外,可一觉醒来,阿尔文却像曾经历他的过去一般了解他。 这种“熟悉”让贺逐山感到紧张,就像被猎人捏住了软肋,却又没有半点害怕…… 他从未感受到对方的恶意。 年轻人灰褐的瞳色因光线照射而显得异常明亮温暖,贺逐山不由将其和牧羊犬湿漉的眼神联系在一起。甚至在某一瞬,他觉得这种无害是年轻人高明的扮演,想要仔细查探,对方却已然狡猾地扭过头去。 “不过现在我走不了,”他又表现得克制有礼,“小布鲁克林全区依旧是紧急封锁状态,昨晚的动静很大。你想看看新闻吗?” 贺逐山下意识抬手去摸左耳耳垂,他的通讯器有网络功能,可以直接将新闻信号转入义眼系统。但他什么也没摸到,这才想起通讯器已在和飓风的战斗中损毁了。 但阿尔文起身:“等一下。” 他以为阿尔文是去找便携型全息电视,但对方只拿着一方小铁盒返回房间。他在贺逐山身边坐下,忽地俯身,捏住了贺逐山的左耳耳垂。 贺逐山敏感,觉得痒,立刻扭头,却被阿尔文抓回来:“别动。” 他轻声说,呼吸拍打耳廓,滚烫地钻进脑海。 他在贺逐山耳边摸索片刻,最终“啪哒”一声扣紧了某个金属零件。贺逐山伸手去摸,一卷卷柔软花瓣仿佛在亲吻他的指尖,离开时手有余香。 那是一枚白玫瑰耳钉。 逼真、精致、系统先进、用料特别,柔软却坚固耐用,开在耳上,仿佛一朵绝无凋零之日的永生花。 “福山为它增加了很多实用的小功能,你可以慢慢探索。”阿尔文说,同时轻轻撩拨花蕊。耳钉通讯器立刻投射出全息投影,新闻节目正报道昨晚发生在小布鲁克林区的化工厂爆炸与激烈枪/战,断壁残垣的画面下方滚动播出“两名身份不明的通缉犯已向南逃窜,相关目击者如有线索,请电联小布鲁克林区各警/察分局”的字幕。 “……你做的。”他把功劳归给福山,但贺逐山心里很清楚,他曾在某个雪夜赠与阿尔文一朵将将绽放的白玫瑰。 阿尔文没有回答:“你喜欢吗?” “……谢谢。” 年轻人笑了笑,替他关闭全息投影:“我提前输入了我的联系方式,就在通讯录里,如果你愿意的话……”他没有把话说完:“现在,睡一觉吧,你需要休息。” 他打高空调温度,又调暗了室内的人造光。在这样的环境下蜷进轻柔的羽绒被睡一觉,舒服又安逸。 他起身,准备去为“病人”接一杯热水。刚要离开房间,却听见贺逐山说:“你应该问点什么。” 他回头,对上了贺逐山的眼睛。 ——关于他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荒原”,化工厂爆炸的真实原因,以及究竟是如何被人注射了麻痹素……这些问题的答案会有利于阿尔文明哲保身。 但阿尔文说:“我从来不问无意义的问题……除非对方愿意主动告诉我。” 贺逐山稍怔,慢慢垂下眼。于是他掩上房门,带走了最后一点光。 他再回到地下室时,升降椅上已空无一人,只枕边残余一点灼热的体温,和白玫瑰清疏的香气。他撩开盖在被上的羊毛毯,发现了一张便签纸。贺逐山的字迹笔走龙蛇,用潦草掩饰行间隐约暴露的难以言明的复杂情绪: “睡一觉吧,你需要休息。” 他将阿尔文的“吩咐”原样奉还。 作者有话说: 茶里茶气.jpg
第24章 暗锋(24)【倒v结束】 这是一辆驶离小布鲁克林区的地下货运车, 由于车上运输着相当昂贵且稀少的迷幻类药物,即使在小布鲁克林全境封锁的特殊时期,警/察们也会让这种“货”车在第一时间通过关卡。他们没胆量怠慢那些对毒/品上瘾的老板或富人,这可比抓通缉犯重要多了。 飓风深知这一点, 他躲藏在窄小的车厢底部, 借此逃出封锁区。 最后一道关卡的检查员离开后, 他狼狈地爬上地面。鼻子被“粉”刺激得直打喷嚏。他在湿热的喘息中拨出电话。 “我很高兴你还记得我, ”那头的女声带着三分轻佻, “从你的所作所为来看, 我一度以为你早不把我放在眼里。” “没必要说废话,你到底是我的老上司……”飓风咬牙切齿,“撒旦。” 撒旦正躺坐在家中下沉式客厅的长条沙发上,半阖着眼享受家用仿生人的全身精华液按摩。她一手搅弄大波浪红卷发, 一手摇晃冰酒杯:“‘老上司’, 我不喜欢这个词。我该如何解读这句话呢?你觉得自己还算‘暗锋’的一员吗?”她故意显得疑惑:“可你在古京街给我们制造了那么大的麻烦,你知道那是不对的,飓风, 你没有规矩。” “我别无选择, 那老头盯上我了, ”飓风试图给自己开脱, “杀人灭口是最好的办法, 我当时也是为了组织的安全做考虑。” “你知道吗?”撒旦打断他,“如果你真是为了组织的安全做考虑……从一开始, 你就不该倒卖二手义体。” 她的话音带上一点寒意, 这使飓风的后背发麻。他沉默不言, 撒旦再度开口:“我早就警告过你, 贪婪让人走上绝路。倒卖义体来钱快, 于是人人都想分一杯羹。横生枝节只是早晚问题,可惜你一贯不听我的话…… “‘暗锋’的规矩不需要我重复吧?你不仅暴露了自己的存在,还暴露了组织的存在,你这条命,我是一定要收回的。” 飓风说:“你也得有本事收回才行。” “哦,你是说濡女……”撒旦点点头,示意仿生人退下,“怎么办,我很喜欢濡女啊。” “她已经死了。” “你可以杀死一个濡女,但那又能怎么样呢?我有很多‘濡女’,你能保证自己每次都侥幸逃生吗?”撒旦说,“够了飓风,我知道你已经走投无路,否则你不会给我打这个电话。你最好现在就把价码明摆在桌上,我会考虑谈一谈。” 撒旦是个聪明的女人,她总能洞悉一切。 “哐当”的列车晃动声中,飓风咽下口水:“昨晚有人追杀我,在小布鲁克林区。追杀我的人来自‘伊甸’,不出意外,我认为他就是Ghost。” “我给他注射了麻痹素,但我想他可不会这么容易死。不过,我掌握了一些关于他的生物情报,作为交换,你得满足我的要求。” 地下列车信号很差,电流“呲啦”作响。那头顿了许久,撒旦开口:“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别无选择,只能赌一把。” “说说你的要求。” “我要一颗最新型号的能量液义体心脏,一小时内准备好,放到我指定的位置,这是其一。明天下午一点,古京街中心车站,准备一张头等舱包厢车票,我要离开提坦市。同时你得确保我的人身安全,我会定时把情报发进你的账户,但密钥只在我安全抵达境外旅馆后才生效。” “这是狮子大开口,飓风。” “我给出的可是Ghost的生物信息,千金难买。” “或者我可以直接看着你去死——能量液心脏,Ghost一定让你受了很严重的伤。” “那是你的自由,撒旦,但我发誓,”飓风的语气阴毒,“我死之前,一定会想方设法拉着‘暗锋’陪葬。你可以试试。” 撒旦喝完手中的冰酒,拢紧酒红色丝绸睡衣缓缓坐起:“好吧,飓风,说实话,我很心动。”她说:“把地址发过来,我会让人准备好一切——不会有人跟踪,这种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提醒。” 她结束与飓风的对话,将通讯器随手丢进冰桶。 不远处的卧室房门忽然缓缓打开,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孩向撒旦走来。她赤/身裸/体,长发及臀,面容苍白,浑身湿漉漉的,一路走动,便一路留下了蜿蜒的水渍。 那是濡女,她没有死。 她来到撒旦身边,跪坐在柔软的雪白地毯上,抬头望向女人:“我很抱歉。” 她指的是抓捕飓风任务失败之事。 撒旦低头凝视她,冷酷的双眸中情绪捉摸不透。但最终,她将浴巾盖在濡女光滑的后背上,皮肤上被激光束灼伤的痕迹已经荡然无存:“不是你的错,我不会追究。” 她抚摸濡女的头顶,就像爱抚一只家猫。濡女将脸枕靠在撒旦掌心,任由对方拨玩她的鼻梁和眼睫。 撒旦把飓风的电话选择性转告:“我需要你盯住他。拿到Ghost的情报后我会发出指令,到时候你负责带飓风‘回家’。” 濡女轻轻点头:“不杀他吗?”女孩的声音很干净。 撒旦“唔”了一声:“杀,但是不着急。”她笑起来:“我会用他给‘暗锋’上一课,杀鸡儆猴,背叛得付出代价。” 人造阳光透过落地窗,拉长了二人一跪一坐的影子。空旷的客厅中寂静许久,撒旦忽然开口:“你会背叛我吗,濡女?” 她的声音很平静,但濡女感觉扣在自己后颈上的掌心微微握紧。 “不会……”她说,并稍稍扭头亲吻撒旦的手腕。 “我会永远在您身边。” * 飓风穿一件褐色风衣,两手插兜,站在站台边,看上去和来往的路人没有区别。只不过,此时他的身体几乎80%都由金属构成,非关节处则藏满武器,胸膛深处,那颗能量液机械心脏,正雄健有力地跳动着。 嘀嗒,嘀嗒。 现在是中午12:35,还有二十五分钟,他就能踏上离开提坦市的快速列车。 他仰头望天,视线穿越透明的半圆形天顶。一些清洁工吊着安全锁擦拭玻璃,自动驾驶的空陆两用车就在他们头顶游鱼般往来穿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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