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他跟丢了吗?”他问。 “嗯。我带你走的地方都是实时数据流动很大的区域,他计算能力有限, 找到我们要花不少时间。” “但他总是可以找到我们……就像系统一样。”元白斟酌道。 Asa闻言一顿, 笑着瞥他:“别想套我的话哦, 我很聪明的。” 元白:“……” “他是人吗?”元白噎了一下, 还不死心, 试探着问,“还是程序?那些听他指挥的‘人’,‘触手’,又是什么东西?” “他……可以是人,也可以不是。这是一个一直以来都在困扰他的问题。不过,你说的‘人’,还有‘触手’,那些确实是他控制的数据。你可以把他想像成黑客,那些是他实时编写的木马。” “和你的钱是一样的。” “对,和钱一样。”Asa说,指间浮动着一点金光,“但他的编写能力远强于我。我没法同时操控那么多复杂的程序体。” 元白点头,又撕了第二个面包。他一边啃肉松夹心,一边翻来覆去打响指,希望自己能觉醒这个超能力,起码——像Asa一样变出钞票。 结果逗得Asa大笑:“不是这么做的。你怎么这么可爱?信我,打响指真的没用。” “所有人,我是说意识体,经过训练后都能做到你那个程度吗?”元白问。 “理论上来说可以。但实际上不行,”Asa道,“他们没有权限。” “他们?也就是说我和你、和0123,我们和其他人不同——我们有权限。” Asa无奈扶额:“是的是的是的,你又开始了……好啦,我说,不准再问啦!” 元白只得将下巴轻搭在桌板上。计谋又被识破,他长长叹气:“Asa,不要总瞒着我。我想知道我是谁,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告诉我?” “你总会知道的,这只是时间问题。但是……不存在什么‘我是谁’,”Asa说,“你就是你……就只是White。” 好像在哪听过这句话,元白疑惑地把头扭到另一边,“……但我还是好饿。没有力气。两个面包吞下去,和没吃一样。” “那是因为面包只是代码,让你吃,是为了刺激大脑分泌多巴胺,给你一种虚假的进食感,”Asa解释道:“其实,在真实世界里,你滴水未进,身体机能不断下降,虽然躺在游戏舱,有人为你不断补入营养液,但长时间待在线上依旧会使玩家陷入昏迷,直到机体细胞出现萎缩……” 元白顿时毛骨悚然。 “那怎么办?你说过一旦进入反世界,就没办法主动下线……难道我只能看着自己变成植物人?” “还有一个办法。”Asa想了想,“但也算不上办法。” “反世界里存在极少量的‘幸存者’——一些意识到自己被困在网络空间的玩家。他们一直在努力寻找离开反世界的办法,从没有人成功,除了有一次……那个家伙为躲避系统追杀逃入安全屋,之后却人间蒸发,再也没有出现。幸存者们认为,他很可能触发了安全屋的某个机制,回到了废土世界……而那间安全屋也在这件事后失效了,被幸存者列入弃用名单。” “安全屋?”元白皱眉,“你是说,安全屋可能是离开废土世界的转换站?” “还记得我说过,‘没有人知道安全屋的由来’么。”Asa看着元白的眼睛,“它们不是漏洞,是被谁偷偷放在那的,连系统都无法处理……这说明安全屋是比系统本身更高级的存在。那是唯一有机会能逃脱系统控制的地方。” “但……为什么?这很奇怪,安全屋也是程序吧,怎么会有连系统也无法修正的程序存在?” Asa只是摇头,元白又问:“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你呢?你为什么可以一直待在线上?你的真身又在哪?” Asa不语,元白看懂了他的表情。 Asa一定还有另外一个妥帖的办法,能够使元白安全地待在线上——但他宁愿去赌安全屋,赌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可能性,也不想选那条路。因为那个选择会让Asa前功尽弃,Asa说,他来救元白的目的,就是“我会确保你一无所知”。 有关0123,有关他自己,一个巨大的秘密潜伏着。似乎谜底一旦被揭晓,对于元白来说,他的一切都会倏然崩塌。 “好吧。”元白妥协,“我们去找安全屋。但现在,我要买杯冰可乐!刺激一下我岌岌可危的神经系——” 话未说完,Asa已经把吸管怼到他嘴边。 “少喝点碳酸饮料吧。”Asa说,用一种“我真是太了解你了”的语气。 那一瞬间元白错觉,他好像和Asa认识了很多年。 安全屋的开放有许多限制,时间、地点、开启方式。Asa“想”了一会儿,两只眼睛表面闪动过无数金色字符,最终,一行代码锁定下来,他回神:“走吧。” 他确定了最适合进入的安全屋位置。 他们离开便利店,冒雨进入地铁站——这里的地铁24小时开放,站台无人,但列车永远在“轰隆”前进。进入车厢后,Asa领着他一直向车头走,坐在控制室里。漆黑的甬道向后飞逝,车灯只能照亮面前不到十米的空间。 就在列车高速向前时,轨道突然分岔作两路,元白还没看清一切是怎么在电光石火间发生的,Asa已猛然扳动拉杆,列车骤然一扭,脱离了应有的正常运行轨道。 车停时元白还在尖叫。 “别喊啦……”Asa无奈,“你怎么胆子这么小?” “我刚吃了两个面包,小心我想吐。”元白抗议。 他跟着Asa跳下车厢,发现这间安全屋和之前见到的并不一样。这里没有“屋子”,而是一个似乎十分普通的站台。站台向两侧长长延伸,隐没入黑暗,没人知道黑暗深处有什么,元白也不想知道。 “安全屋确实长得各有不同,”但Asa逼迫元白跟随自己向黑暗深处走,“有些看上去和正常区域没有区别。很多幸存者就是因为误入安全屋才意识到反世界的存在的,你看——” 他们一直都在沿同一个方向前进,却在十分钟后,回到了最初下车时的“起点”。 ——这是一个闭环结构车站,安全屋的空间被扭曲了。 “我们要怎么做才能触发机制?”元白问。 “找。”Asa答,“如果我猜的没错,安全屋就是唯一能离开反世界的出口……那么那个‘人’既然能在系统眼皮底下放置安全屋,‘他’也一定能在安全屋里留下指引线索。” “什么样的线索?” “不知道。” “……” 元白沉默:“你知道我们这个计划听起来真的很不可行么……” “轰隆”的声音渐近、渐响,新一班列车驶入车站。 元白忽捕捉到“唰”的微弱动静,他循声看去,发现站台中央,那面巨大的广告立牌上,张贴的所有娱乐海报与新闻全部刷新了。 右下角印着一块数独,小宫格里零星空着十几个未填数字。 如果贺逐山在现场,他会立刻反应过来,这是一个高级密码程序,空格提示密码位数,密码可以是数字,也可以是字母,而密码可以随时变更——根据报纸的刷新而刷新。 但元白对密码并不熟悉,心算片刻,得出数独答案,用笔填入其中,安全屋没有任何反应。 “不是这个吗?”元白耸肩。 Asa却在阅读报纸上的其它内容。 “来自孤儿院的夜行杀手——你会束手就擒吗?” 加粗加大的标题下浮着一张黑白照片,破败的孤儿院笼罩在秋日寒潮中,落叶纷纷里,一个男孩回过头——他被挖去了眼睛。 “怎么了?” Asa周围气压一低,元白敏锐察觉。 “……没什么,”Asa微微眯眼,歪了歪头,“……这是我……我小时候待过的孤儿院。” “你在孤儿院长大?我不知道哎。”元白望向报道,他在那儿捕捉到了几个词组,“补助费贪污”、“财政漏洞”、“暴力案件”和“Cyborg改造人”。 “……我听说,他们会把孤儿院的孩子抓去改造,植入各种特殊义体,变成没有思想的……富人的玩具。”元白轻声道,“你有那样的朋友吗?” “有。”Asa垂眼,“但是都过去了。” 提坦是一座藏污纳垢的罪恶之城,一切奢靡繁华都建立在血肉白骨之上。元白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Asa,只得视线下移,继续阅读下一段报道。 “惊悚魔术:行动队员被当街碎尸,凶手却逃之夭夭!——你会良心难安吗?” “‘你会良心难安吗?’,什么意思?” 这段报道是说,128年3月,古京街区域发生了多起针对秩序部行动队、执行警察的连环杀人案,凶手战斗力和反侦察意识都很强,至今没有落网。 报道下方依旧附着张现场照片。那是在一家中餐厅门口,尸体血肉模糊地横在地上,执行警察拉起黄色警戒线,元白忽然注意到什么: “……那是我吗?”他不敢置信地盯着照片,中餐厅正门的大玻璃窗隐约映着个影子:他看见自己穿着件米色风衣、戴着头罩式耳机,正一边骑车路过,一边频频回头。 “但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我甚至没去过这个地方……” Asa没有说话。他从元白念出“你会良心难安吗”这七个字开始就陷入沉默。他盯着报纸的某一处,神色平静,但元白忽然发现,他攥紧的拳头在微微发抖。 “Asa?” “你看这儿,”Asa忽然说,像是猛地从某种状态抽离,“这个日期,报纸发售的日期,一直在闪烁,但是没有变化。” 元白被转移了注意力:那行日期不断扭曲、抖动,很快,变作一团无序乱码。 广告牌再次刷新,新一班列车呼啸而至。冷风裹挟着某种令人窒息的死寂,穿过黑暗甬道杀至两人面前。 元白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转换车呢?” Asa扭头。 “如果这里是安全屋,那么就应该存在通往另一个安全屋的转换车。可是这里只有地铁……那我们要怎么前往下一个安全屋呢?” Asa皱眉,还来不及说什么,元白已经走回车厢。 列车启动,他们抓着扶手杆,随列车飞速向前。列车再次停靠在站台边时,车门外还是那面广告立牌。“唰唰”,它抽动起来,刷新出新的图片与报道。 ——旁边的海报则变成了忒弥斯的大宣传画,是一张半身像,正对两人露出优雅的微笑。 “不会吧……出不去了。”元白喃喃。 “不对。”Asa沉声,似乎意识到什么,眼睑处的“ASA”标志亮起白光,瞳孔前再次飞速闪过金色数据流。 忽然,他顿住了。 元白紧张起来:“怎么?” “……这里不是安全屋。”Asa说,“或者说,这是一个已经废弃的安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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