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边可能就是反世界。 ?:你会去吗……Ghost? CAT瞪了机械师一眼,夺过键盘,抱着尾巴小心翼翼一下一下敲字:危险性不用我提醒你了吧,你知道的,这次甚至连死亡概率都算不出来,因为那头是一片未知,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所以你可以选择不去的,可以当没听过机械师的话。 伊甸已经不在了。CAT想。最终,这些人为之奋斗一生的理想也已经支离破碎。唯一值得庆幸的是,Ghost遇到了他深爱、同时亦深爱他的人,有权利不再踽踽独行、不再做行走于黑夜的幽灵,有权利把所有事情都抛到脑后,安安静静走完他的后半生。 因为他已经牺牲过太多。 可是Ghost说: Error:会。 Error:遥和元白都在那里。 那行字静静闪烁。 机械师深吸一口气: ?:即使以非脑机接口的形式进入反世界——比如你惯用的感应电极——大脑意识还是有很大概率遭到袭击。那时候再不能通过切断外部电源的方式来帮助你强行下线,因为对方目的是将所有人类上传到网络空间,很可能设置了某种阻断程序,或者投放电子病毒—— Error:好了,我知道了。 Error:明天下午4点,我会出现在2区酒吧街后门。 信号中断,不等机械师说完,对方就登出了账号。 * 阿尔文到处找乔伊时,贺逐山正在给白玫瑰花浇水。那白玫瑰种在靛青色陶土盆里,是从福山家顺手折来的。 “它可能要淹死了,”乔伊正躲在衣服堆里咬袜子,阿尔文把它拎起来,路过贺逐山身后时友善提醒:“‘见干见湿’就行,浇多了会积涝。” 贺逐山闻言手一抖,默默放下小水壶。 “你好像很懂,”他给其它花花草草松完土,摘下手套,过来揪乔伊耳朵:“养过?” “养过一朵,”阿尔文拉开窗帘,“我那朵需要多晒点太阳。”夕阳柔软地铺在贺逐山身上。 活干得不怎么样,人反倒被撩了一把。贺逐山无事可做,蜷在沙发里玩金属魔方,身上盖着阿尔文的羊毛大衣。 魔方有十六个面,被漆成不同颜色,打乱后,十六种色块随机散落在各面。贺逐山垂眼记色块位置,神色乖巧得像个小孩,约莫半分钟后,他闭上眼,金属魔方开始在指尖微微颤动。 魔方“闪动”了一下,像是抽帧。又一下,小金属块扭曲起来。下一秒,几乎在瞬间,十六个面同时归位——异能“造物”,贺逐山通过这种练习来提高他控制分子重组的精准程度。 贺逐山一个人玩儿了半天,乔伊窝在他身上打呼噜。厨房煨着一锅软烂的炖牛肉,咕嘟嘟嘟扑锅。那种香料与食材混合在一起的味道非常迷人,暖洋洋的,仿佛勾着人要扑进那个温暖的怀抱里去。 于是乔伊忽然被丢到了地上,一边“喵喵”一边回头,愤怒地发现它的“床”自己爬起来,蹭过去,从背后环住阿尔文,把下巴搁在了对方肩窝上。 ……喵。 ……怎么把喵骗进来杀。 “尝一下?”阿尔文习以为常,从锅里挑了块土豆吹凉。 肩头传来小动物般咀嚼的动静,贺逐山乖乖道:“淡了。” “少吃点盐。对身体好。” “……那你还让我尝。” 阿尔文笑笑,往锅里倒了把生抽。 这回可能又多了……但是无所谓。 贺逐山心满意足,把脸轻轻贴到他颊边。 他可能累了,整个人靠过来,无意识地像乔伊那样蹭了蹭主人,好像撒娇。于是他的心跳被肌肤相亲无限放大,呼出的热气让阿尔文的心软作春水。 再没有比这一刻更好的夕阳了,阿尔文想,好到希望这一刻可以无限延长—— 然而贺逐山不合时宜地抽身离开: “我出去一下。”他想起什么,面色凝重,飞快披上大衣。 “?”阿尔文扭头,“外面冷,这么晚出去做什么?” “买包猫砂。乔伊没有猫砂了。” 阿尔文沉默片刻,默默看了眼地上那袋他昨天刚订的猫砂。 确实应该找个时间好好和贺逐山聊一聊,阿尔文想,聊一聊说谎的三种基本技巧。 贺逐山再回来是两个小时后,鼻尖积了点新雪,站在门口不停搓手。 “回来了?”阿尔文把早就闷好的炖牛肉端出来,“猫砂呢?” 他就不该多嘴问这么一句。 闻言,正在解围巾的贺逐山:“!” 正在脚边流口水转圈的乔伊:“?” 以及端着炖牛肉满客厅找隔热垫的阿尔文:“。” “忘了。”贺逐山开始瞎编:“不不,楼下卖完了。” 阿尔文笑而不语,观察他的小猫吃饭。贺逐山吃饭很安静,几乎没有声音,他似乎心情不错,不用阿尔文唠叨,也主动夹了几块养眼睛的胡萝卜到碗里慢慢咬。 饭后,阿尔文一边漫不经心熨衬衫,一边留意厨房里哗哗的洗碗声。 果然,贺逐山探出个脑袋:“乔伊呢?” 阿尔文:“?” 阿尔文:“不在我衣服上睡觉吗?”非要盘在大衣上睡,每次都要弄一身毛。 “没有啊。好像不见了。” 贺逐山说完,状似无辜地把头扭过去,唯有眼底,流露出三分不自信与心虚。 ……乔伊根本不可能走丢,它是一只机器猫,内载定位系统,智能程序会确保它绝不踏出家门一步。但阿尔文没有戳破这个拙劣的谎言:“衣柜里找找?” “没有。门没关紧,可能溜出去了。” 阿尔文一边挑眉一边点头,抓了件外套随贺逐山上楼。他们沿铁梯来到顶层,天台没有人,积了层厚厚的雪,风里传来尖细细的“喵喵”的叫声。 两人四处翻找——主要是阿尔文在找,贺逐山在添乱——最后,循着那惨兮兮的喵喵声,阿尔文在一只被压在线路板下的快递纸壳箱里找到乔伊。 大胖猫瑟瑟发抖,缩成一团,一边咬着那条贺逐山良心未泯、给它留下的三花绒毯,一边颤巍巍抬jio爬到阿尔文怀里愤怒控诉。 贺逐山:“不是我。” 阿尔文:“不是你。” 乔伊:“……” 啊是是是,是我自己。 可惜只要贺逐山佯装无辜,阿尔文就什么也做不了。 无视乔伊的吱哇乱叫,阿尔文叹气:“想方设法叫我上楼来,到底——” 而就在那一瞬间,他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一声“砰”响。 下一秒,四面八方忽窜出万千朵绚烂焰火,火树银花,花落如雨。 一时间,晚夜变作焰火海洋。那些飞窜而上的火花就像一道道闪电,直冲云霄,撕破黑暗,在最高处绽放出一朵朵璀璨的霓虹,然后迸射无数光点,飞星一样横冲直撞,一粒粒,一片片,在茫茫云海中汇聚成惊人的银河。 这栋公寓是附近五公里最矮的建筑,矮笨笨地挤在一群高楼大厦之间,天台便显得格外黑暗。然而正是因为这种黑暗,一切又格外夺目——烟花在全息投影间盛放、熄灭,在灯河光海中穿行,飞起又坠下,永无止境,将浩瀚黑夜渲染作焰与火的世界。 那一刻世间所有光都倒映在阿尔文微怔的眼睛里。 所有,所有流光溢彩,所有美好的、瑰丽的、所有贺逐山想要他看见的东西…… 烟花是为他放的,其他人在欣赏烟花。 只有放烟花的人在欣赏阿尔文自己。 “……你就是准备这个去了?”秩序官回过神来,抱起乔伊。他站在雪里,即使面容模糊,也是一个那么好的影子。 “笨……‘投影’而已,哪有空给你放真的。”贺逐山扭过头去。 但到处都是硝烟的味道。包括贺逐山的手上,指缝间弥漫着火药的气息。那些被突如其来的烟花惊吓到的浮空车、被噼里啪啦火星烧坏的线路板,还有闪烁着熄灭的巨幅广告…… 无不预示着这是一份精心准备的惊喜。 是贺逐山拙劣的、昂贵的、可爱的谎言。 阿尔文静静地看他,只眼底带着点笑。贺逐山被他看穿了,摸着鼻子把脸扭得更远。 “你说你没看过烟花,”他趴在栏杆上,仰头望着焰火,闷闷地说:“我觉得有点可怜。” “你多可怜可怜我。”阿尔文上前两步,和他并排站在天台上。 “你瞒着我准备很久了?” 贺逐山这才回头,脸上是一种似笑非笑的狡黠。 “火的味道,”他伸手到阿尔文鼻下,被阿尔文捉住,一点点拂去手背积雪,“我小时候最喜欢这个味道。” “我知道。”阿尔文说,“你说过的,火是某种真实的象征,人们会用火驱赶年兽,你认为火有一种很温暖的触感。” “这是我说的?我什么时候说的?” “怎么还翻脸不认人,”阿尔文笑,“你教我跳舞的时候。” 贺逐山想起来了。 那也是某个温柔的夜晚,他们在提坦学院的无人天台上,一边欣赏花车游行,一边跳了支舞。 “啊……”他故作拖延,弯起嘴角:“可能是胡说的。” 秩序官笑而不语,只是用手指轻轻在贺逐山掌心挠了一下。 “……所以,阿尔文,”贺逐山忽然说,“如果一切都变成程序和数据,一切都变成可编写的代码,一切都被上传,这些最真实的火、雪、乔伊,还有……你,都将不复存在。” 贺逐山很隐晦地低声说,大雪纷纷扬扬。 而秩序官回得很快:“我知道,所以你要去反世界。” 贺逐山一怔。 “我没有不让你去。不过现在——你是在和我解释吗?” 秩序官笑起来,那是一种让人脸热的笑。 “我和你说过吗?我以前养过一只猫。”阿尔文说,“算不上养,唔,顺手投喂吧。” 那是他与仿生人忒弥斯相依为命、被囚/禁在那幢小别墅里发生的事。那时他偶尔会被允许去花园散步,于是一次偶然,撞见一只橘猫盘在树下,瘦棱棱的,皮毛肮脏,浑身是血,似乎活不长了。 “可能和其它猫打架了,”阿尔文说,“不知怎么跑到我那里。我想办法帮它包扎伤口,后来得空就来喂两根香肠。” “从那天开始,我们不是经常见面,但只要我去,它都守在那里。” “后来我离开那里。五年后,再回去,猫还守在原地,看到我,还会主动蹭过来要我摸他的头。” “……你想说什么?”贺逐山问。 “也许……人和猫一样,是会认主的。” 乔伊有些茫然,在秩序官怀里“喵”了一声。那一瞬,阿尔文也微微抬眼,贺逐山在他眼睛里看到自己,站在漫天的烟火下,只有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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