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一看里木塔竟还打算继续收留他们,顿时愤怒地冲上来想抓温山眠的胳膊,大有直接将他丢出去之势,手里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 秦倦视线冷冷地落在那个男人身上,已经看不顺眼他很久了。 温山眠则顺着他抓自己手腕的动作,小臂巧妙一弯,反控住对方的腕骨,旋即将其双手紧紧反扣在身后,便按下了人。 是这样的,在海上的时候,因为船只不稳,空间有限,能稳当驾驭飞鸟的人便有了碾压级的优势。 但是在陆地上的时候,失去这种优势,别说是为首的头鸟人,就算是他身后所有人加起来,也不是温山眠的对手。 其中之一自然是那十几年的狩猎经验。 而之二则是,这些人的体重是真的轻,温山眠控住头鸟人时,再次意识到了这一点。 这就不像一个成年男人的体重。 体重不在一个量级,进攻能力自然也就不在一个量级。 不甘被轻松拿下,头鸟人自是剧烈挣扎,脖颈的皮肤都气红了。 同他一伙的人见状,纷纷愤怒地掏出了武器。 锋利的武器二度击破了眼下舒适的环境,低头的人大惊后退,连星虫都受惊般飞远。 里木塔见状,好像真的生气了,大叫一声让他们放下武器。 那些人却是不听,死盯温山眠,嘴里哇哇回着什么。 温山眠不想打架,可他又没法将自己的来意说明白。 语言不通,有口也难辨。 他于是不得不按着头鸟人不住后退,脸颊都因为现状的尖锐隐藏在了围巾里,露出的眉头紧紧蹙着。 里木塔则横在他身前,不停同其他人说着什么。 场面一时间很是混乱。 就在温山眠因为对方激烈的动作不得不伸手摸向刀鞘,随时准备应战时,那原本寂静的大屋内部,不知何时突然渐出了一点光芒。 因为位处中心,故而分外惹眼,温山眠目光很快便偏眸看了过去。 就见那光芒像是有人从屋子的里层,提着什么东西缓缓走到了靠外的墙壁边。 旋即很快,一道悠扬的女声便从屋内传来:“佛伦。” 声音一出,温山眠手里的头鸟人便立时没了动静。 温山眠敛下眼眸,看了他一眼,再看了看里木塔面前还在僵持的其他人。 说起来,“佛伦”这个音调不是温山眠第一次听见了,此前针峰上的人也喊过几次。 而根据眼下这声音出来后,头鸟人的反应比其他任何人都快来看,温山眠猜测,这很有可能是他的名字。 事实也证明了温山眠的猜测。 只听那个婉转的声音在叫完佛伦之后,说了一长句话,便让其他所有人都放下了武器。 旋即很快,他便听见那女声又短促地叫了一句:“里木塔。” 原本同佛伦吵架时还张牙舞爪的里木塔瞬间乖顺地垂首,低低应了一句:“乌。” 这音调很轻,温山眠的目光望过去。 发现里木塔此时此刻的仪态,同她这身衣服才是最吻合的。 仿佛训练好般的克制有礼。 低垂的眉眼掩盖了此前少女的灵野,同佛伦相比较为细腻的皮肤则隐隐透着股尊贵感。 “达来。”那悠扬女声道。 隔着一层草墙,温山眠看不见声音主人的长相。 他只知道这声音很好听,有种同眼下雪地、光石、热潭相符的空灵感,却又不失力度。 叫人不自觉在她的声音下放轻一切动作。 也是这时,温山眠才注意到,眼下的空气清新过分了。 他总觉得熟悉,遂下意识抬头瞥了眼夜空。 再低头时,就见从他逐渐松开力道中挣脱的佛伦回过头,恶狠狠地刮了他一眼。 旋即走到里木塔身后,放掉表情,同其他所有人一起,在女声又一句话音结束后,跪下朝拜。 双手交叠在头前地面,“乌”声虔诚。 于雪地雾色间,额头磕响,整齐划一到好像自带某种肃穆的神秘感。 连此前低头端石的人都不知何时也跟跪了下来。 这场景里还站立的,顿时就只剩下了温山眠和秦倦,显得是那么格格不入。 温山眠为这场景所惊讶,却又因此回想起了之前屋内神秘的鸟羽纹路,再看看眼下寂静的环境,下意识偏眸望向那主屋内隐隐闪耀的光芒。 内心想着,原来这就是摩斯塔达群岛。 这样的人与行为,和巴尔干、越川都不一样。 也不知这同他们这里那么多神秘的地方之间,会不会有所关联。 跪拜礼结束,四下恢复静谧。 星虫翕着翅膀重回光石边,里木塔起身后看了草屋前沉默站着的温山眠一眼,低低道了句:“哒哒,等。” 便乖顺地低头朝大屋的方向去了。 * 温山眠确定,里木塔在临走前说了一句咬字清晰的“等”。 又因为摩斯塔达族语同他的语言之间腔调迥异,所以温山眠还可以确定,里木塔想表达意思也是“等”,他没有理解错误。 而这一句话来得可以说是恰到好处。 否则前有那么剧烈的争执,在女声话音结束后,所有摩斯塔达族人又都顺从地走光,那独留下的温山眠便会落入一个没有主人引路的尴尬境地,偏偏他所处的又是那么静谧的场景。 好在有里木塔那句话。 所以当所有人消散,温山眠受了佛伦最后一记白眼后,想了想,同先生说:“我们先回房间吧。” 秦倦:“不出去看看?” 温山眠看眼外边雾气飘散的水池,摇头:“里木塔说了等,那就等她出来了再说。” 虽说他内心很好奇眼下的热水是怎么回事,好奇摩斯塔达群岛,同时还很担心船只的问题。 可从方才摩斯塔达族人的表现来看,温山眠总觉得眼下他和先生所在的,恐怕是一个比较重要的地方。 首先是佛伦等人对女声明显的敬畏。 其次则是当佛伦他们亮出武器时,那些低头拿过光石,像仆人一样的人,目光里闪过了真切的害怕与排斥,甚至是一点点厌恶。 常年见惯了武器的人,面对武器时是不会流露出这种眼神的,哪怕是阿土阿地那样的小孩子。 所以温山眠猜测,至少他现在所在的这片区域,武器不常见,甚至很有可能被禁止。 既然如此,里木塔不在,眼下重回静谧时,佩刀的他就更不好随意走动了。 而除此之外,温山眠想先回到房间,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就是他的身体还没有好全。 方才同佛伦的一顿冲突,让他身体的不适感加重了。 再加上这地界空气本就稀薄,所以温山眠眼下急需平定的环境来放松身体。 才回到房间,就立刻坐到了床榻上。 他停顿两秒后,又从床榻滑到了下边里木塔坐过的小板凳上。 旋即回眸看了上边细密编织,并用床单铺垫过的草席一眼,问先生:“先生,这是里木塔的卧室吗?” 温山眠长这么大,还从没有睡过别人的卧室。 倘若真是卧室,那同巴毅家客栈给人的感觉可不一样。 秦倦:“不是,应该是空房。进来的时候空气很新。” 就是没什么人味的意思。 温山眠于是松口气:“那就好。” 但旋即一想又觉得奇怪。 从佛伦对他的排斥来看,这里大概率是个封闭的岛屿。 与此同时,这里又很有可能是个很重要的地方。 那即是如此,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留下空房呢? 先不论这里应该不会有类似客栈功能的客房,就说这旁边摆着的鹿角架,就不像是空房该有的。 因为那鹿角架并非崭新,温山眠目光往上一落,就瞧见了明显的使用痕迹,仿佛放过什么长状物,长年累月,挤压下了痕迹。 这个问题从温山眠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很快便放弃追究了。 因为关于摩斯塔达群岛的疑问实在是太多了,在里木塔回来之前,他还是选择先纠结一些和自己有关的。 于是惴惴不安地问先生:“船真的烧得很严重啊?” 秦倦:“嗯。” “那阿蛋和大鱼--” “蛋在阿二那里,鱼。”想到那吵闹不安的丑鱼,秦倦挺嫌弃的:“在针峰附近。” 温山眠看出了先生的嫌弃,低声道:“您也不用这样讨厌它,人家被钓上来也很不容易的。离开家乡,沦为玩物,还是我的储备粮。” 说到这,温山眠还舔了舔唇:“根据我的经验,这种很凶的鱼,肉一般都很好吃。” 秦倦:“……” 这难道不比他更过分?他只是嫌弃,这小孩却在肖想人家的肉。 “还难受么?”两人就这么聊了一会,秦倦觉出他状态不对,伸手碰了碰温山眠的额头。 温山眠点头,觉得口渴,遂又摸了颗水果吃:“有点晕。”还有点累。 “去休息。” “不了,我想等一等里木塔。” 方才在船上晕过去实属意外,如果再来一次,温山眠肯定不希望自己进入陌生岛屿时直接陷入昏迷。 因为这样的话,能获取的信息就实在是太少了。 别的不说,就说当下,他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 此前在巴尔干的时候,即便语言相通,他也是了解过情况后才入睡的,更别提眼下到了语言不通的摩斯塔达,而且还有海枝的前车之鉴在。 所以总想知道得更多一些。 “有必要吗?”秦倦显然不赞成也不理解:“你不是听不懂他们说话?” 一语惊醒梦中人,温山眠蹙眉:“对啊,我还在想这该怎么办呢。她好像会一点,又好像不全会的,我得想想办法。” 秦倦:“……” 于是接下来,他便看见温山眠在房内一通乱找,试图找出一个能和里木塔沟通的法子。 可这又不是他的房间,表面没找到工具之后,温山眠也不好意思深翻,只能往自己的包袱里瞧。 到最后,温山眠甚至忍痛割爱地把视线落在了羊皮本上。 想着最后如果实在不行,就撕下一页纸,看看能不能通过画画传达。 他将这个方法同先生说过之后,秦倦便不再管他了,只靠在床边凉凉地看他,像是在看他能撑多久。 温山眠觉出了先生的冷漠,也不知要如何说动,只能默不作声地撑着。 然而身体却比他的意识更实诚。 方才那一通乱找,让他的身体又不大舒服了。 再往板凳上坐时,困意顿时一层层漫上,仿佛在后脑炸出了酥麻的烟花。 而就在他的脑袋一次次从支着的掌心上跌落,险些真的要就这么睡过去时,里木塔终于从外边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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