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山眠顿了顿, 旋即意外地抬眸四处观察起来。 漫漫无期的一个月海洋生活之后, 这是一间……给人割裂感极强的屋子。 密草编织,用材不如木头。可要说其简陋,却也不尽然。 因为温山眠身上盖着的是一层舒适至极的软绒被。 身侧高一些的、靠墙的床阶上还放着精致打磨到发亮的鹿角架。 室内所有的光线只靠床头的几颗石头提供,它会发亮,就那么垒在一起,提供光源。 而除此之外比较显眼的,就是那草打造的屋墙了。 本是深黄,却被人用鸟羽装饰起来,在墙壁上构成神秘的图案。 图案并非胡乱摆造,有其暗自的规律在,故而自带别具一格的风味。 叫人视线落上去后,即便看不懂,一时也不舍挪开。 这就是这间房子让人感到意外与矛盾的地方了。 它存有许多看上去功效性不大,却极度耗时的物品,属装饰性质。 而荆棘时代的绝大多数人,是没有装饰屋子的闲心的。 越川首先就没有,温山眠上一次瞧见这样的装饰品,还是李爷家的倒吊黑草,和巴毅家的黑色流苏。 可这第一是翻新后的巴尔干才有的那么鲜少的几项,两家加起来也没有这一间屋子里的装饰多。 其次让人意外的是颜色。 温山眠自小看多了纯黑、近黑的物品,还是第一次在一个地方里瞧见这么多不一样的色彩。 被子为灰白,鹿角架为浅棕,石头是莹黄,墙壁上鸟羽的颜色更是五花八门。多到温山眠有些甚至是第一次见,喊不出名字。 可他虽是第一次见这些颜色,却不妨碍他对这个房间有一个整体观感。 包括那墙壁上五花八门的鸟羽在内,整个房间给人的感觉就一个字,暖。 像是被人从冰寒的大海,托送进了一间拢着火的暖屋,连空气都是舒心的。 温山眠试图坐起身来:“这是之前看见的那个岛屿里吗?他们放我们进岛了?” 像云朵一样的被子里竟传出了类似空气挤压的声音,是真的柔软至极,让温山眠一时间都不敢乱碰,起床的动作都僵持在一半。 秦倦伸手按向他的肩膀,与此同时另一只手接住了他的后脑,把人安安稳稳地放回床榻,以及同被子一模一样柔软的枕头里。 “砰”地一声空气鼓胀响,温山眠顿时感觉自己像是被丢进了云间。 “身上还疼不疼?”秦倦再问了一次。 温山眠敛眉:“……疼。” 大概是这环境实在是太舒服了,以至于在一开始的时候让温山眠把身体的发热感给忘却了。 而这会儿完全清醒之后,该找他的不适自是一个不落地上了门。 秦倦的眉头皱起:“晕过去之前的记忆还剩多少?” 温山眠抬眸,在软乎乎的被子里仔细想了想:“……我记得那个人想撞我的刀,然后我把人拦住了,之后,之后有听见很尖锐的声音。” “哪里来的声音?” “……天上吧。”到这,温山眠便想得有点儿费力了。 他只记得自己受到了攻击,旋即为了能登岛,挟持了头鸟上的人。 却不料那人竟在一瞬间爆发了死志,直接用脖子去撞他的刀刃,这完全超乎了温山眠的意料。 他挟持人是为了能登陆,并不是为了伤害对方,所以当即便收回了刀刃。 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石火的一刹那。 而越是紧急发生的情况,人在当下处理时就越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与脑力。 把架在人脖子上的刀往外抽的同时,摁住对方的脖颈,这一系列动作便已经让温山眠的身体凉了一半。 而当他抬眸看见鸟背上其他人的刀刃继续向他捅来,大脑下意识想飞速运转时,却不成想一口气直接没提起来,整个身体冰凉至极。 然后眼前的最后一幕,就是紫黄相间的天空了。 天为紫,夕阳为黄。 “是您让他们放我们进来的吗?”思及此,温山眠的声音还有点失望。 连带着语调都不如方才那么有底气了,垂下眼眸,声音小小的。 像是一腔热血想独自闯荡番事业,却最终功亏一篑的失意小孩。 秦倦听出了他的委屈,笑了:“是我的话,你现在身上就不会疼了。” 他也不会想把温山眠带进这破岛,中心岛明明有大把的医生。 温山眠眼睛一亮:“那就还是我自己--” 但也不对,他挟持失败,明明就晕过去了。 以他晕之前鸟背上的人对他的敌意,这些人后来为什么会改变主意,放他进来? “等下自己问当事人吧。不过,”秦倦说着,垂首在温山眠干燥的嘴唇上轻轻咬了咬,他已经看不顺眼很久了:“你的衣服是我换的。换的时候觉得手感比以前差了很多,你准备什么时候把肉养回来?” 草屋外传来脚步声,温山眠:“?” 房门被人拉开的同时,床上的温山眠已经完成了,掀开被子看下面,猛盖上被子,脸通红却佯装无事坐起的全过程。 下一秒,门框处便探出一个圆脑袋:“哒哒?” 那是个女孩,眼睛很亮也很大,睫毛长密,头发直黑,被剪成了利落的短发。 圆润的脸颊一边被画了一道方形的白纹,身上穿着颜色十分复杂的衣服。 衣服颜色为灰白,额头两侧还一边挂了一只长长的白色鸟羽,在空气中随着她的脑袋轻轻晃荡。 “……小孩?”温山眠连忙将少儿不宜的画面推掉,轻咳:“是、是她救的我吗?” 人晕倒后,是秦倦接住的,进来的一路也是秦倦抱的,他没给别人。 但关于温山眠能进来这件事,确实是这个小女孩的功劳,也算是温山眠自己的际遇。 秦倦遂颔首,与此同时,那个小女孩也端着一个草盘走了进来。 看见草盘上的东西后,温山眠更是睁大了眼睛。 因为这草盘上放着的,是一颗颗色泽莹润的……水果。 颜色实在是太丰满,导致温山眠看了好半天才确认,这确实是水果没错,而且已经被切好了。 一种是外皮赤红,内里发白的,切成瓣瓣船状,看着十分脆口。 而另一种则是淡绿色的小果子,一颗颗水当当的。 小女孩伸脚从床下边勾了个矮凳出来,然后把果盘往床边的石阶上一放,说:“哒哒。” 温山眠:“啊?” 他眨眼,小女孩也眨眼。 两人对眨五次后,小孩生涩地从嘴里挤出了个字眼:“次。” 顿了顿后又艰难地卷起舌头:“吃。” 秦倦:“你晕过去之后,她让船只靠岸,我把你抱进来。之后她有让人给你准备药,但看来用处不大。” 药是秦倦喂的,人类在他的目光下撒不了慌。 小女孩端来的药是真心想治疗温山眠,不过结果似乎不怎么样。 然后现在,她又端来了一盘色泽可人的水果。 许是因为身体高热多日,又睡了一觉,导致极度缺水。 所以温山眠眼下即便是病中刚醒,看着水果也十分有胃口,再加上那诱人的颜色,潜意识就想拿一个来吃。 但是…… “你为什么救我?”温山眠好奇道。 小女孩像葡萄一样的黑色眼睛同他对视,然后用力地把餐盘往他面前再推了推,发音清晰:“吃。” 温山眠回想起此前鸟背上的人所说的异语,又问:“你会说我们的语言吗?” 女孩:“吃。” 温山眠:“……” 他还没来得及回应,旁边的秦倦看着那盘水果倒是挺满意:“吃点儿吧,看着比你之前吃的好看多了。” 温山眠:“……” 可以吃,但倒也不用这么说。 温山眠最后看了眼小女孩真诚的眼睛,以及她脑袋两侧纯白的羽毛,还有身上灰白色的鸟羽服饰。 其实这女孩黑色的眼底有种莫名坚定的力量感,而这服饰又在同一时间将她衬得童真又美好。 温山眠于是试着摸了一颗浅绿色的小圆球--他天然对绿色有好感。 放入口中,软皮一破,甘甜的果水便立刻缠上舌尖。 见他吃下去了一颗,小女孩于是又推了推果盘,像是在催促他快点吃后面的。 温山眠本来就喜欢甜,这果子的颜色还好看,身体对其欲望又高,一颗颗吃得都有点入迷了。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忘记自己内心一开始的疑问。 这小女孩为什么要救他? 温山眠把问题问出口,女孩也不知有没有听懂,歪着脸露出了一个纠结犯难的表情。 好像在犹豫着什么。 水果是很好吃,但一次也不能吃太多,这是猎手的习惯。 所以三颗之后,温山眠便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耐心地等待面前纠结犯难的小孩。 就见许久之后,她才好像终于找到了方式一般,眼睛一亮,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里木塔。”她说。 “嗯?”温山眠一愣,待小女孩又重复了一遍,才迟疑地指指她道:“你叫里木塔?”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拍着自己胸口又重复了一遍:“里木塔。” 旋即她又张开双臂,在空中画了一个巨大的圈,好像要将屋子之外的东西也全部包容进去,旋即道:“摩斯塔达。” 温山眠:“……你叫里木塔,这里是摩斯塔达?” 从温山眠的口中听见了两个熟悉的词眼,里木塔似乎很满意,笑起来:“嗯!” 旋即,她笑眯眯地指了指温山眠,歪头道:“哒啦?” 温山眠停顿了半秒。 他其实还是听不懂,但却不妨碍他会意,对方应该是在问他的名字。 虽说初见时便产生了剧烈的纷争,现下内心也有不少疑惑,但不论如何,安静的住所和端来的水果以及自我介绍,都是友善的开端。 仿佛是在为温山眠拉开这个岛屿的新篇章,他于是给了里木塔一个和善的笑容:“温山眠。” 然后指了指身侧的先生:“秦倦。” 里木塔的目光对上秦倦,对他有好奇却又显然被畏惧盖过,只低低喃了一句:“今卷。” 温山眠听见后一愣,还没来得及笑,就听见里木塔紧接着冲他欢脱道:“瓦萨面!” 温山眠顿时垮掉:“……” “瓦萨面哒哒!” “……” 苍天绕过谁。 * 自我介绍结束后,草屋外便传出了一阵异响,像是有什么重物被放在了地上。 里木塔转头,旋即很快便应声跑了出去,头顶柔软的鸟羽在空中划出弧线。 也不知是这果子太好吃了,还是眼下的环境着实比船上舒适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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