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图案实在是太小,他语气也有些不确定。 这花只能看出是五瓣,可能性众多,细究也探不出个所以然,三人看了会儿便放弃了,姑且当做一个线索。 抛开这雕刻不提,还有许多问题。 江练百思不得其解:“那舍利子确实是圣物,可说到底也只是灰,既不是心法,也不是宝剑,象征意义比实际用处大,偷它做什么?莫非有人能看着它悟道?” 若明叹气:“江施主,您这话确实在理,只是万万不要在旁人面前如此言语。” 对于佛家人而言,舍利子自然有特殊的含义,江练如梦初醒,连忙诚心诚意地道歉:“是我失言。” “无妨,”见他如此干脆,若明洒脱一笑,“我只是那么一说,若那贼人不是诚心诚意的佛徒,那确实应该按照江施主的想法推测下去。” 盗走舍利子的那名女子既然轻蔑地以石击牌匾,那不像是对佛有敬畏之心的人,偷走它必然是有所图。 可正如江练所言,对于不信佛祖之人,它甚至比不上一钱银子甚至是一斤大米,盗走它是为了什么呢? 江练想了想,又道:“我们上岛前,确实与一艘船擦过,想必那船上的就应该是盗走舍利子的人了。” “当真?”听闻他们遇到了那盗贼,若明喜出望外,连忙问道,“那人长什么样子?” 他摇摇头,“那人坐着船舱中,看不清面貌,可那声音分明是个女子,那位僧人怎会将我们错认为贼人?” “这恐怕得问不空师弟了,”若明叹道,“贫僧追出去时,已经不见人影,未曾见到那贼人,也不晓得那人是男是女。” 他思索片刻,又道,“或许不空师弟也不曾见到那贼人的模样,只是恰好你们当时岸边,下意识以为你们是贼人……实在是误会一场。” 若明双手合十,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巧合,与那人擦肩而过也是巧合。 若明忽然想起什么,询问道:“还不曾问过,两位拜访满觉寺是为何事?若是为了那舍利子,怕是让二位失望了。” 他提到这事,云澹容正好将那铃铛解下来递过去,解释道:“我们本是受于夫人沈梦所托,前来归还闭口铃。” 若明瞧见那铃铛,终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路途遥远,辛苦二位了,恰好碰上这事也是巧。” 他又面带歉意道,“我那不空师弟恐怕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时候也晚了,二位不嫌弃的话,就在庙中住下吧,只是庙舍简陋,还请见谅。” 寺中有空厢房,可供人暂住,那厢房说是简陋,本来也是给香客居住的,虽不奢华,但足够舒适,两人便一人一间安置下来,院中可以瞧见那八角形的佛牙塔,总共有十三层,与四周的建筑相比,巍然屹立。 清晨,江练在钟声里醒来。 他推开门,太阳还不曾出来,空气里犹带着夜露的冷清气息,瞧见院子门口冒出个干净的小光头,小沙弥一溜烟飞快跑过来,又在他面前停下,一本正经地行了个礼:“首座让我来告诉两位施主,不空师兄醒了,待二位用完斋粥便让他来道歉。” 江练笑着道了声多谢。 “施主客气了,”那小沙弥又有模有样地行了个礼,转身跑走了。 小沙弥前脚刚走,后脚隔壁也传来开门声,云澹容从屋子里踏出来,习惯性转过头,正好看向他。 “师尊早,”江练主动打招呼。 “早,”云澹容轻轻点头,“睡得可好?” “也算不得好,太安静了,花了不少时间才睡着,”江练笑道,“早上钟声突然响起,可把我吓了一跳。” 此处与清静峰相比也不遑多让,观山居听的是风声,此处听的是水声,除此之外,别无他声。 两人聊着天往院外走去,用完斋粥后,出来时看见一僧人右手绑着白布,似乎是在等他们,正是昨日那黄衣僧人。 钟声敲过三下,不空看见他们,面有愧色,正欲开口,江练抢先一步,指了指厢房道:“我们去那里说。” 此处虽算不得吵闹,但还是有人进进出出,那人一怔,心下感激,点了点头。 三人来到厢房,僧人正要说话,江练再次打断他。 “你先说说你发现舍利子不见了的经过。” 不空停顿了下,点点头,思索道,“那是戌时,我挑完水,准备回房休息时听见有风从檐上过的声音,那声音不太自然,我便起了疑心,循着声音走去,竟然瞧见佛牙塔的门开着,里头的舍利子不见了!” “既然如此,你应该先追凶手吧?” “是,我本想直接追出去,可又想到那人武功怕是比我高,便先去取了金莲佛杖。” “你瞧见那人的模样了?” “没瞧清楚,”他惭愧,“追出门外时,那人已经跑出一段路了,却忽然转身,我正疑虑,却见他手中寒光一闪,谁晓得那是什么东西,本以为是冲着我来的,我自然慌忙躲避,可没想到那暗器直直奔着牌匾而去!” 他脸上露出羞愧的神色来,多半是在后悔自己当时没注意,害得满觉寺三字受辱。 “我反应过来,更加恼怒,连忙追下去,听见水声,又瞧见你们,心急如焚之下以为你们是那贼人,气昏了头,便动了手,”说到这里,他噗通一声跪下去,一咬牙,大声道,“是我一时冲动,差点酿成大祸,还请二位原谅,不管是什么责罚我都心甘情愿!” 这……江练偷偷瞄了眼他师尊,云澹容不语。 他一时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又问:“你既然瞧见了那贼人的身影,又怎么会把她认成我们?” “那人的身影与二位有略微相似,想必是我眼拙……” “慢着,”江练发现不对,他皱眉,“你看见的是个男性?” “是,”不空肯定道,“青衣方巾,相貌和身姿都像是个男性。” 第二十九章 秦淮河自东向西贯穿金陵,画舫如织,悠然穿梭桥洞,但见两岸华灯映水月,玲珑绰影,香脂满楼。 正是花灯时节,热闹非凡。 是正月里,金陵下了雪,茫茫一片。 大红灯笼高高挂,映照着满地银辉。 进院内,人影交织,管家和婢女正在布置清扫,忙忙碌碌,热闹非凡,此时临近新年,这间宅子的主人每年这时候都要回来住一段日子,隔扇门一开,一小厮裹着棉袄,拿着扫把出门来扫雪,天寒地冻,他跺了跺脚,又搓了搓手,手指仍然被冻得通红。 那雪落下来没多久,还不曾结块,扫起来容易得很,他打定主意速战速决,一把扫帚使得虎虎生风,那雪本就轻又散,一扫而过,圈圈荡开来,倒像是被剑气激起般的,他也得意高兴起来,恰好四下无人,便玩得愈发有趣,潇洒一挥,口中还念念有词,念的尽是话本里的那些英雄大侠台词。 分明是冬日,一时之间竟有些隐隐发汗。 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声响,以为是主人家提前回来了,连忙收起玩乐的心思,战战兢兢地站直,转头一瞧,倒不是主人家——巷子口,两个身影正信步而来,身形皆颀长,薄春衫外仅仅披了件斗篷,寒风卷起一角,两三片雪花飘进去,小厮打了个颤,只觉得看着都冷。 这条巷子里只有这一户人家,若是随便走走,也该去车水马龙的主道上,小厮奇怪,他老老实实地拿着扫帚在地面上扫了几下,那雪在路边堆成小山,那两人已经走到了面前。 黑衣公子笑着问道:“敢问贵宅院内是否有一棵桂花树?” 此时并非金秋,闻不到香气,自院外望去,也是瞧不见那棵树的,小厮讶异,再瞧他们俩,通身气度不凡。 “是有,”小厮以为他们是主人家的熟客,连忙收起扫帚问道,“两位可是远道而来的客人?” “并非,”白衣公子摇头道,“曾在此居住过而已。” 原来如此,小厮恍然,心想他家主人买下这处宅子已有七八十年,瞧这两人年纪轻轻,恐怕是先祖曾在此居住过,路过时特意来瞧上一眼倒也无甚奇怪。 又听那黑衣笑着问道:“当时年少,曾在桂花树下埋了两坛子酒,未曾想世事变迁,一经数年,不知那两坛酒是否还在?” 小厮想了想,只道:“不曾听闻主人家谈论过。” 白衣思忖道:“既然如此,可否劳烦你替我们走一遭?” 小厮抓耳挠腮了会儿,为难道:“这……主人现在不在家,我怕不能做主。” 黑衣又问:“那你主人何时归家?” “约莫就是这几日,”小厮算了算,“主人上一封书信是三日前来的,最迟不过大后天。” 白衣微微颔首:“好,那我们改日再来拜访,还请劳烦通报一声。” 小厮爽快地应了。 两人又闲庭信步地往来时的路走去。 快走出巷子时,那黑衣公子仿佛想起了什么,忽然驻步,小厮以为他还有吩咐,连忙望过去,却见对方回头笑道:“方才那招天女散花好看得很。” 语带调侃。 那小厮愣了愣,反应过来,脸唰地涨红。 原来自己方才那番独角戏竟是被人瞧了去了! 正羞着呢,身边突然什么东西崩落的声音,他吓了一跳,定睛一看,那堆小山一样的雪不知何时被雕成了雪人的样子,五官简单,但神情活灵活现,再配上衣物和腰间长剑——正是他方才念的话本里的大侠角色! 再看去,那两人身影已经消失在巷子口了。 “来时瞧见有人在猜灯谜,师尊可要去试试?” “可,”白衣点头,又莞尔道,“原来你还有这么一手。” 说话人正是云澹容和江练,几日前,满觉寺中定慧大师的舍利子被不知性别的陌生人盗走,不空将他们误以为是贼人,大打出手,误会解释清楚后,商议之下,决定按照寺规来处置,擅用圣物且伤人,理应处罚加逐出师门,考虑到前者是事出有因,两人又都无意逼人太甚,便免了驱逐这一条,受了鞭刑,在院内苦修,不得踏出一步。 在那之后,他们俩第二日便离了寺庙,乘坐画舫来到金陵城内。 方才那座雪雕像,正是江练用剑塑出来的,虽形只有五分像,但意有七分足。 “小时候闲得无聊练出来的,花草、冰雪,什么都可以玩,”他笑道。 话语间,两人已经来到了灯市,说是灯市,其实是沿着秦淮河挂起了四排灯笼,衬得荡漾的水面更是波光潋滟,两侧最外面的花灯下挂有浅红色的纸条,字迹如娟,皆是这十里百楼中的女子亲笔所写,上头写着谜面、楼名和相应的序号,若是知晓答案,可取白纸记下,答对最多的人将由花魁亲自颁发奖物。 平日里,想见花魁一面那可是难如登天,便是千金也难买,此时对着那纸条摩拳擦掌、苦思冥想的人多是为了借此一年一次的机会一睹美人芳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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