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的那些事,你自己心里有数。” “没数才问你。” 狮白银注意到卢安缇的手指上有墨水,刚才到这里的时候,他就听督守处长说了,卢安缇要了从小学三年级开始的考试试卷,每日没也什么别的消遣,就坐在房间里独自写试卷,不论什么科目都是满分。起初他还不相信,现在看来都是真的,卢安缇的生活比他过得轻松惬意,仿佛像是在弥补什么,他记得卢安缇从小学三年级开始,不论什么考试都是零分。他忽然心情变得低落极了,对卢安缇说:“这几天发生了好多事,我从来没动过这么多的脑子,各种各样的问题总是接踵而来,你能不能抱抱我?” 沉默了几秒,卢安缇张开怀抱:“过来。” 狮白银起身走过去,跨坐到卢安缇腿上,他把头埋进对方的肩膀里,身心都获得了安慰和松懈,明知有监控,但他还是忍不住伸手紧紧环抱住自己的向导。 卢安缇说:“你身上什么东西硬邦邦的,硌到我了。” “硬邦邦的东西?在哪儿,没有啊……诶?好像真有。”经卢安缇的提醒,狮白银这才猛然想起来了,是早上的牛奶,他特意带了一瓶,一直捂在衣服里,因为在他从小的认知里,牛奶就是补充营养的好东西。 狮白银掏出那瓶牛奶,放在桌子上,建议卢安缇待会儿再喝。 “为什么你连我喝牛奶的时间都要规定?”卢安缇问。 “我怕你会吐,如果全吐了,那就怪浪费的。”狮白银继续抱着卢安缇,他的脸颊贴在卢安缇的衣服上,像狗一样蹭过来,蹭过去,他喜欢卢安缇身上的体温和淡淡的信息素,也感受得到卢安缇的心如止水,他开始进入正题,低声道:“他们说你离经叛道。” “你信了?” “当然信了,毕竟他们有理有据,”狮白银坐直身体,直视着卢安缇的眼睛,“你承不承认?” 卢安缇搂住狮白银,微微仰头:“你越来越有气势了。” “练习好多次,有没有震慑住你?” “嗯,震慑住了。” “那你笑什么?” “我抱着你,很难保持严肃。” 狮白银想了一下,挺有道理,他偏头继续说:“我今天来这里,只想问你一个问题,这关系到以后我对你态度,所以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 “什么问题?” “平静的生活你不要过,所有向导都羡慕的首席位置你也不在意,我以为你有大梦想,结果你非要拉着我跟你一起走钢索,你是不是疯了?” 卢安缇答非所问:“你现在是累了吗?” “看来我猜对了,其实我才不在乎你究竟要离什么经叛什么道,但是,我讨厌我的真心被你利用,”狮白银揪起卢安缇的衣领,猛然将人掀倒在地上,一拳又一拳抡到卢安缇的脸上,“你最好是真疯了,这样我揍你的时候才不会手软。” 在这一场单方面的泄愤中,没有任何的交流,三个精神体站在旁边——尤其是密斯特狼——简直被惊呆了。 狮白银从未想过,他揍自己的向导,可以揍得如此容易,戒指不小心从衣服里掉了出来,悬在他们中间晃来晃去,他暂时停手,忍气吞声地问:“你怎么不还手?” “我又不生你的气,对你动手就没意义。”卢安缇慢慢坐起来,擦掉脸上的血迹,他凑到狮白银的耳边,轻声说,“「弗赛丽」和我,你只能选一个,要么为我毁掉「弗赛丽」,要么我被「弗赛丽」毁掉。” 狮白银盯着卢安缇,缓缓说:“你曾经告诉我,「弗赛丽」是北格圣夫的心脏。” “我当然很想每天和你在一起,”卢安缇重提狮白银的愿望,又接着说,“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若是「弗赛丽」仍然存在,我将在这里和你诀别。” 狮白银气到发抖:“什么意思?” “死别的意思。” 狮白银僵了几秒,对着卢安缇又是一拳,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对卢安缇动手,他本来是一个很尊重向导的哨兵,但卢安缇总是逼他做不想做的事,以前在卡喀亚雨林里逼他第一次动手杀人,现在又逼他毁掉北格圣夫的中心枢纽。 卢安缇亲自将变色龙塞进狮白银的口袋里:“面也见了,问题也问完了,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在这里浪费时间。”他忍着浑身伤痛,凑过去给了狮白银一个吻,随后微微笑了起来,“宝贝,谢谢你特意带来的牛奶,我会认真喝完的。”
第112章 卢安缇 天生坏种(上 六岁之前,卢安缇一直和保姆生活在一起。他不是孤儿,但胜似孤儿,他的父母常年在外搞科研,把他交给信任的保姆照顾。从他有记忆开始,他和父母就从未见面,彼此之间也没有通讯联系或者书信方面的问候,因此,就算他拥有丰富的想象力,也难以想象出父母的模样。 卢安缇以为保姆会知道他父母的行踪。 “他们在哪呢?让我想想,估计是在一个不被人打扰的地方吧。”保姆随口敷衍了过去,如果问她如何做饭,如何打扫卫生,如何照料花草,她或许能侃侃而谈,但超出她工作范围的事,她就憋不出什么通顺的话了,她没什么特殊本领,凭借对工作踏实负责的态度,获得了卢安缇父母的信任,每月薪水按时汇入她的账户里,除此之外,客户的隐私她一概不知。 卢安缇经常听到猫叫声。 一天下午,他将声源锁定在隔壁。他找来一架木梯,爬上栅栏,望见一只猫被养在笼子里,旁边放有充足的食物和水。猫看见他以后,反而不叫了。养猫的隔壁邻居是个不爱说话的女人,患有中度抑郁症,按照高科技社会文明的生活制度,她不具备饲养宠物的能力,但「弗赛丽」如神爱世人一般,给予了这类人群特殊的关照,允许她们得到宠物的陪伴,同时为了避免给社会徒增麻烦,要求这类人在申请饲养宠物时,必须签下一项协议——只能将宠物养在笼子里。 保姆禁止卢安缇攀爬木梯:“别去招惹它,那不是我们的猫,是隔壁女人的财富。” 卢安缇说:“我只是想看看它。” “你只是看一眼,万一那只猫出了什么事,麻烦就会找上我们,即使你只看了一眼,也会有人认为是我们对那只猫做了什么。”保姆开始给卢安缇讲类似的社会新闻,这种事是真实发生过的。 由于保姆声音过大,那只猫又开始发出叫声。 卢安缇对保姆阻挠他看猫的行为表现出了厌恶。 保姆三十多岁,但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仍然俏丽,单是照顾小孩的日子,已经无法填补她内心世界的空虚,她想过自己的日子。这座房子的主人常年不回家,不知道还会不会回家,以她的年龄跟阅历,掌控一个年幼的小孩,简直轻而易举。怀着这样的心思,她逐渐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反客为主,觉得自己也有使用这座房子的权利。 保姆按照自己的喜好重新布置这座房子,她经常以家庭主妇的身份,躺在沙发上涂指甲油,吃面包片,并且邀请一堆亲朋好友来家里开派对,在不经意间露出自己俨然成为房子主人的做派,她的朋友们羡慕不已。 卢安缇打算解雇她。 “解聘?”保姆说,“这么小的人说什么天真傻话,你想解聘我?那你必须先联系上你的父母,只有他们才有权利解聘我。” 卢安缇第一次尝试拨打父母留下的号码,然而不论拨号多少次,都提示不在服务区范围。 约莫半个月后的周末,保姆死了。 面对警官的询问,年仅六岁的卢安缇坐在审讯椅上,冷静陈述自己当时所看到的画面:“她喝多了酒,从楼梯上摔了下去,她倒在血泊里向我求救,我听她的话,立刻报了警。” “你当时有打急救电话吗?”负责这起案件的警官问卢安缇,以他多年的办案经验,他认为保姆的死并不像意外这么简单,因此,他反复跟卢安缇确认笔录内容,并对卢安缇使用了测谎仪。 当这名警官准备对案件开始进一步调查的时候,刑侦组长走了过来,对他说:“够了,难道你认为一个刚满六岁的小孩杀了人,还能在测谎仪面前做到面不改色吗?” 审讯结束后,刑侦组长安慰卢安缇,这么小的年龄,能在危急情况下及时报警,已经做得十分优秀了,眼下是凌晨,等他们吃完泡面,就会派人送他回家。 卢安缇说:“叔叔,是你送我回家吗?只有你送我回家,我才不会害怕。” 刑侦组长临时改变了决定,他鬼使神差地把面前的小孩抱了起来:“当然没问题啊,等我吃完泡面,就送你回家。” 离开审讯室时,卢安缇回头瞥了一眼桌上的测谎仪,科技产品,并不是完美的。他双手搂住刑侦队长的脖子,脑袋蹭在对方的肩章上:“叔叔,我还是很害怕。” 回到家里,卢安缇看见保姆用过的指甲油还放在茶几上,他连同各类果皮一起,将它们全部扔进垃圾桶里,然后一个人洗澡,一个人睡觉,当他翌日醒来时,他揉着眼睛,和往常一样坐在床上,在晨曦的光束里伸着懒腰。 卢安缇的亲情意识非常淡薄,他对自己的父母几乎谈不上感情,每隔几个月,他会去孤儿院报到,倘若孤儿院不给他办理收容手续,则代表他的父母还活在世界的某个地方。他用这种方式,来确认父母的生死,并不是因为他对父母有多关心,而是为继承父母的遗产做好准备。 卢安缇觉得自己到了不再需要保姆照顾的年龄,很多事他都可以自己完成,比如他独自参加了离家最近小学的入学考试,并以总分第一的成绩被录取。 每天他心无旁骛地坐在教室里学习,不主动参与任何课间活动。他从课本中了解到,现在北格圣夫民众所享受的便捷生活,都是由「弗赛丽」创造的,作为学生,「弗赛丽」文化是每学期最重要的必修课。然而,他对待「弗赛丽」和测谎仪的态度,是一视同仁的,他轻蔑它,因为再强大的人工智能,也只是一台凝聚人类智慧的机器而已。 放学后,他沿着街道,只需要十分钟时间,他就可以心无旁骛地走回家。 回到家里,他心无旁骛地爬上木梯,再也没有人来阻挠他与隔壁笼里的猫遥遥相望,那只猫每况愈下的精神状态牵动着他的心,但他从不投喂任何东西,因为他认同死去的保姆的一句话,猫是属于隔壁女人的财产。 他做每件事,都做得心无旁骛。 升上小学三年级,忽然有一天,卢安缇收到转学通知,他的优异成绩引起了「弗赛丽」的注意,「弗赛丽」为他选择了教育资源最好的学校。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热泪盈眶地晃动着他的肩膀,说这是件多么值得骄傲的事啊。他如实告诉老师,自己没有转学的想法,新学校离家太远,还有强制住校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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