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机迷蒙睁眼,霍青鱼脸上满是水痕,头上发间不断有水顺着他的两边脸颊落下。 红土赤沙之地,青鱼本就生得好模样,平时多有不羁之态,此刻经过如此洗礼,更加显得眉峰清秀,墨发沾了些许在脸上,更加衬得男子如泉底沉玉,质朴而灵秀。 他看到玄机醒来,胸膛间呼吸更浓重了起来,“我,我不是故意,刚才只是情急……” 霍青鱼的话说到一半,玄机的手却抬起,虚弱地顺着他的颈部摸索直上,最后掌心贴在他的一边脸颊上,感受着他此刻冰凉的温度。 霍青鱼一怔,有些不知如何再开口,却又对上她的双眸,泠泠似水间,他又觉得毋须再言。 目光相碰时,却迎上了玄机凑上来的双唇。 冰凉挨着冰凉,柔软贴着柔软,这吻从浅尝辄止到细密绵长,浑然之间忘记了外头风声仍旧狂妄,唯有将心头的炙热交换,将心头深藏的情爱往来轻送。 忘我之间,霍青鱼如似个初尝情滋味的毛头小子,仓促而炽烈地欺身迎上。 山洞外头,狂风吹铄沙,猛烈如刀,即便偶尔有沙尘被吹送进山洞里,也抵挡不了两人身躯交错,映在山洞内厮磨痴缠的双影。 衣衫轻落,鸳鸯交颈,直至情深处,赤子无邪无垢,却一夜惊处子。 但只见两人挨着的身躯中间,墨发相缠,浑然分不清是她的,亦或是他的。 惟只见发间有水珠透明,挂在墨梢上慢慢往下爬。那速度就像是像是刻意放慢了似的,一点一点龟速地往下…… 滑落! **作者寄语:**
第五十六章 皮囊之下 ===== 一夜的风吹,劲草离离。 从界碑外来的风沙逐渐从肆虐狂暴到温和,天日渐起时,天地间只剩下迷蒙一片沙铄吹拂,已经没了那种吞天噬地的气魄了。 悬崖的道上,本来长满了芥地草的路径也光秃秃一片了,唯一没有被撼动的,只有坐落在底下的祭祀台。 不远处的碧湖上,隐约被风沙吹送着寒气过来,掠过山洞口倚着刀而坐的男子身上。 风漠漠,如一只无形的手扫过霍青鱼散开的发,他只着素色里衣,合衣而坐,目视着前方不发一言。 男儿一夜蜕变,眉宇间曾经的不羁也垒上了一抹薄霜,清冷而迷离。他背靠在洞口的石壁上,一条腿直直而放,一条腿则蜷起,将手搭在膝盖上。 就这么一个姿势,霍青鱼已经良久没动过了,任着吹过风沙扫拂,兀自失神。 山洞内,簌簌长风吹不进。 玄机眠在霍青鱼的外衣上,衣发交叠,她淡淡地睁开眼,侧卧着的姿势,入眼处正好是戍守在山洞口的身影。 这一觉醒来,玄机感觉自己像是死过了一回。 在生死之际徘徊,昨夜那般自杀式的滚烫显得不真实,反倒是冰凉的湖水浇熄下来过后,一切开始显得清明和真实。 缱绻过后的宁静,风沙也悄然失了许多狰狞,虽外头还有呜呜风声,可再不是昨夜那般无情肆虐。 一切都开始恢复正常,她也是。 玄机起身来,底下垫着霍青鱼的衣衫时,她也兀自一怔。 山洞外,霍青鱼听到了里头的动静,转身进来,在玄机撑起身来尚且带着几分虚弱的时候扶住了她。 四目相对的时候,两人皆是一愣,昨夜种种同时悄然划过两人心头。 霍青鱼安定好玄机,而后自己退了两步,兀自半跪在地上,顺手将长刀奉上,“我知道你脾气,是我小人行径了,你杀了我吧!” 玄机看着半跪在自己跟前的男子,面上不动,只微微凝眉,轻将皓首一歪,明眸直视向他。 霍青鱼一错愕,但看到她衣衫外露出的颈部处有一抹淡淡的痕迹,身上的伤口在快速地自恰,强大的愈合能力。 才豁然记起她的耳道受损,“忘记了,你听不到。” 霍青鱼看着她,似乎心里有些障碍在这一刻全部撤销,有些不善出口的话,此刻却没什么戒备。 抬眸起来,正对上玄机定定看着自己的模样,霍青鱼的神色异常的认真,“玄机,我不悔自己孟浪,也暗暗庆幸,此生还能与你有过这样的回忆。” 玄机依旧凝眉,微微斜倚着身子在冰凉的山壁上,散落的发倾泻在肩颈处,衬得她少了平时的锋芒,多了一许温柔。 目光落在霍青鱼的身上,双唇紧抿,似是在轻忖。 既然话已经说开了,遑论她听不听得到,霍青鱼亦往下说去。“从前,我总觉得天下诛邪,你我之间的隔阂不可跨越。既然如此,那你回你的不荒山,我回我的霍家村,这辈子不相往来就是,可是我发现做不到。” “我没办法忽略自己心中所想,在红崖里的时候还能极力地克制,怕自己身陷其中,可红崖倾塌,尘沙狂暴,你命悬一线,叫我如何克制?” 说着,霍青鱼兀自嘲讽一笑,“想想也甚是可笑,不早就深陷其中了吗?喜欢就是喜欢,一早便就心悦了,没什么不敢承认的,也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所以,哪怕是死,我也不可能将你丢下。” 玄机看着他不断的说着,目色轻扫过他身上的余伤,她伸出手去,“你身上的伤怎样?” 霍青鱼没有理会她,伸手打断,“伤无妨,我更怕你心里怪怨难受。” 霍青鱼说着,言语一顿,似是在郑重斟酌。“我想了许久,自知唐突轻狂,趁人之危不是男儿所为。昨夜之事你恼也好,气也罢,杀了我泄愤也,我自愿领罪。” “男欢女爱,你情我愿,杀你作甚?”玄机冷不防的一句话吐出,伸手拨开了横亘在前的长刀,将身子稍稍往前一倾,轻声道:“不荒山片毛难寻,寸草不生,像你这般好模样的男儿,杀了上哪寻。” 霍青鱼一愣。 旋即又听到女子低低沉笑的声音出。 霍青鱼抬头看去,玄机唇边一抹淡淡的痕迹,眉眼稍有风情,是霍青鱼不曾见过的模样,不禁却看呆了。 转瞬间,霍青鱼似乎想到什么,抬眸蹙眉望将玄机,一时间喉结滚动,自觉有一股难为情与燥热自耳根后升起。 霍青鱼尤然不死心,指着自己的耳朵,“这里,不是坏了吗?”他从风暴中将她带回,她身上有多少处伤怎么可能不知道。 为了摆脱指令,她连命都豁出去。 玄机点点头,但是她伸手摸了摸自己另外一边耳垂,兀自烦恼的模样,“可这边没坏。” 霍青鱼当即整个人都不好了,社死不过如此,“不早告知于我?”如此境况,霍青鱼垂首,墨发倾覆他容颜,可却止不住他唇边荡起的弧度,颇为无奈的摇着头。 “如此也好。”他抬眸,却直面玄机的目光,她的情绪似乎沉了下去,霍青鱼心一紧,“怎么了?” 玄机蒙上了一层水色,回想起沙暴来临那一刻,心有馀悸。 她错估了杀戮者的归属,她不知道连杀戮者的指令都是李瑶之设置的,她以为,总要折在那里了。亦或风沙来临,她和杀戮者一同永埋黄沙底下。 却从来没想过,霍青鱼会踏遍黄沙,在狂沙风暴中找回她,“我没想到,自己还能活下来! 我所熟悉的时代,我所生活的家园,在我重新醒来的时候已经重新洗牌,甚至连血肉都被钢铁所取代。青鱼,我真的不知道我该往哪里去,天大地大,可哪里才是我的归宿?” 说着,玄机抬起手看着那只被融去了指尖皮肉的指骨,看着看着,艰难的闭上了眼。 再不想承认也必须承认,她就是一架钢铁组成的械人,赤裸裸的金属骨骼,不会骗人,也没法骗自己。 “宣姬留下的红崖,就像是一个等我回来的落网,深陷其中就难以自拔。青鱼,你懂那种无形中永远有一个人在背后追杀着你的感觉吗?或许这一刻他没能追上你,可不知道在哪一刻,自己就会消失殆尽,连自己都找不回自己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低,所显露的哀愁却绵绵不尽,就在这股哀愁即将湮没她的时候,却有一双手笼住她。 玄机诧异,抬首看去的时候,霍青鱼对她摇着头,“不会找不见的,你是玄机,你就在这里,就在眼前,哪怕哪天真找不见了,天涯海角,我仍旧会把你找回来的。” 诚如他穿越风沙,一路寻她那样。 “你知道?”玄机在这一刻,心里最薄弱的那一处像是被狠狠一拧般,忽然痛了起来。 霍青鱼摇头,“你在昏迷的时候如此交代,我便如此遵循。玄机,除非我死,否则一定不会把你丢了的!” 在这一刻,有一种带着咸味的液体从她的眼角滑落下去。 霍青鱼伸出手去,擦拭掉她这一滴泪,“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或者是人还是邪,这些都不重要了,冼雄狮说得对,我们又有什么不同?” 他张开自己的双手,看着她指尖的金属色,“都是一具皮囊,都是一具骨架,都是人世间游走,你把我剖开,未必能比你的好看,又遑论谁比谁更像呢?我只知道,在皮囊之下,你我皆有一颗炙热而滚烫的心,这就够了。” 玄机彻底怔住了。 从醒来之后,她极力的掩饰自己的身份,就连她自己都不曾去这般细想过,可霍青鱼却能有这般境界。 霍青鱼眼里划过寂寞神色,带着淡淡的余哀,“这是在死了很多人之后,我才懂得的道理,我不想再这样了。”说着,他深长地吸了一口气,“我只须记住,你是玄机,我是霍青鱼,这就够了。” 他的手覆过她的脸颊,那里有一道已经愈合却还残余淡淡的伤口痕迹,掌心的温度足以送达心扉,他将她一带,揽在怀中。 这一刻,耳畔边听着他心膛里传来的心跳声,这种真实而强烈的感觉,不再是那种虚幻而担惊受怕的感觉。 玄机伸出手环抱住他。 手才触碰到他的背时,霍青鱼深吸了一口气,玄机能够感受到他浑身一僵的动作。 “你的伤怎么样了?”从刚才玄机就看到他的衣衫后背染着血迹了。 霍青鱼却还是那句话,“无妨。” 玄机将头一斜,拉开了霍青鱼的衣襟,自后背处斑驳的伤痕无数,甚至有些是那个口被手刃劈砍,深可见骨。 但经历这么久,伤口上的血已经干涸了,和风沙与墨发一同黏腻在伤口上,这会不觉得疼,可清理的时候有得受了。 “你就拖着这么重的伤去找的我!”玄机言说着,看向洞口外面。 外头风弱,沙影绰绰,依稀吹拂过的痕迹如同隔着半透明的幕布,隐约可以见到外面屹立的巨大石台。 这熟悉的石台,让玄机一怔,“这里是……” “祭祀台下,你没想到吧!”霍青鱼也有些出神,“当时风沙太大,行路都难,甭说辨别方向了,连睁眼都难。我带着你在狂沙中乱走,只想尽快找一处可以躲避的地方,没想到就走到这里了。”
265 首页 上一页 80 81 82 83 84 8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