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似死了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卷着尘沙,从眼前呜咽而过。 玄机和霍青鱼两人一身粗喘与狼藉,眼神滞滞地看着这一片倒塌的客栈。 站在这里看下去,从倒塌的客栈外头一眼看去,依稀能看到下方的地底世界。 深渊处,汤汤红泥滚烫,吞卷红崖,宛若天地生成的一口大锅,正汩汩煮着红汤。 呜呜呜! “他们死了!” “跑不出来了,我们该怎么办?” 不知道身后什么时候开始,有机械电子般的哭声陆陆续续传来,最后连成一片。械人们看到那些来不及跑出来的伙伴就这么被掩埋,不禁悲从中来,哭成一片。 哭声起伏的时候,玄机却忽然伸出手冷喝了一句,“什么声音?” 械人忽然不敢哭出声了,相互挨着呆呆地看向前方,眼神希翼。 咻,咻,咻! 前方倒塌的青瓦木墙里,断断续续的传来“咻,咻……咻”的声响。听这声音,像是滚轮快速转动的声音。 玄机循着声音上前去,在堆砌中将一面断墙推开,露出了一截熟悉的履带。只不过,那是半截被压扁了的履带,当断墙被推开的时候,履带也彻底掉了下去,只剩下里面单独一个小轮子,不停地转呀转,转呀转。 刚才听到的声音,就是这个小轮子转动传出来的。 小小! 玄机一喜,将滚轮装置下的那条腿抓了起来,小小像是一尊支离破碎的瓷娃娃,被玄机这么一拎起来,身上原本就零散的零件,又散落下去不少。 本来就只剩下一条腿了,现在连另一条腿也被压得只剩下一个轱辘了,真是可怜呢! 少了那些压在身上的东西,小小一个翻腾,落地的时候照着习惯宜翻身,却发现两腿根本难以站立,已站起来,仅余的滑轮又歪了过去。 连续趔趄了几个跟头,灰头土脸的,最后是同伴将她搀扶起来,还被她破口骂了几句,“要你们管,我自己能站起来,我还没瘸。” 这萝莉小小,身上头上都已经变形得十分厉害了,撕裂的衣衫下面,金属骨骼撑破仿生皮,一只手朝着后面拽不过来,另一只则垂在一侧,动也动步了,搭怂在侧摇摇晃晃,像是随时要掉下来一样。 每每起身一次,就有不少零件散落下来。有人劝她:“你先坐下,再修修还能用,不然就真的要报废了。” “要你多事,你报废了我也没废。” 小小脾气在红崖出了名的差,也没人怪她,各自散开去废墟里面救人了。 玄机暗中瞥着她的动作,只见小小不断的撑起自己又倒下,几次尝试后,她在那颗滚轮上找到了平衡,勉强站立滑动,污糟的小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她转身也朝着废墟里面刨去,挖翻了一大堆东西,慢慢的,被客栈压倒的械人也尽数被挖了出来,逐渐有种劫后余生的声音活跃起来。 饶是如此,但红崖毁了,大部分同伴也跑不出来,总有哭泣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到底这里还是毁了!”霍青鱼在撅着这些堆砌的时候,忍不住叹息,有人费尽生命想保住这里,到最后还是难逃一劫。 玄机听到了,动作顿了一下,继续弯腰清理着战场,“能在杀戮者手里活下来,就已经是万幸了,更何况这里早就被宣姬……”玄机说到一半却戛然而止,回首看了一眼身后那些哭的笑的械人。 又想到钢铁熔炉中,那只用生命誓守红崖的狮子,那样的悲壮,如何能承受得住事实的真相? 玄机埋首继续清理,话锋兀自一转,“接下来,它们该怎么安顿?带回村子里?”玄机从鼻息间轻哼了一声出来,“怕不合适吧!” 霍青鱼听得出玄机话中对村子人的嘲讽,他默了下去,想了想问道:“你先前想带夫子上山,他们可否也上山安置?” “上山?”玄机咀嚼着这两个字,言语中的嘲讽比上一刻还深,“我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得去。” “想来,世人畏邪,早深入骨髓,谈邪色变也不甚奇怪,他们也只是普通人而已。” 她的语境稍带凄凉,莫名地想起了最后黄沙滚滚时刻,曹猛和白花花他们见到自己是邪的时候,那纵马一过的神情。 玄机岂会没有看到! 他们最后到底还是转身头也不回的跑了。 玄机不觉更加讽刺了,“到最后,陪在我身边的居然只有一匹马,人心饶是如此,我又怪得了谁呢?”她吹眸低吟,想起最后一刻挂在悬崖的白马。 白马睫毛纤长,那双大眼中,饶是畜生也透出无尽的害怕来,那一刻,老白心里很害怕吧! 玄机眸里不禁升起一抹雾色,她忽然转开身不让自己潸然。朝着被客栈压塌的另一边走去,她印象中是记得,老白往下掉大概就在这个方位,玄机奋力的将那些堆砌的石头和墙面推开。 她想,无论如何得找回老白的尸骨。 在往下刨开的乱石杂木,玄机的动作忽然顿住了,原本带着氤氲色的眼眸忽然一凝,掠过狐疑之色,像是有种看错了的错觉。她不禁放慢了速度,慢慢的将盖在上面的一块石板掀开。 石板落地,露出被掩埋在下面的一只手。 与其说是手,倒不如说是骨架,钢铁制成的骨架。没有太多精细的纹路,也没有精致的仿生皮,唯有那与其他械人不大相同的泛黄金属色,以及那上面骨架的每一面纹路,都磨制得冷如刀锋。 这…… 玄机的呼吸忽然紧蹙了起来,刚才的狐疑得到了确定,她再不敢往下挖,直起身子往后退的时候同时大声喊:“别挖了,赶紧跑,往悬崖上面跑。” “杀戮者,还活着!” 此言一出,红崖又再度尘嚣甚上,几乎沸腾了起来。 与之一同沸腾的,是悬崖上面的滚滚狂沙,沙幕将整个红崖地界吹得迷蒙无边,仿佛像是隔了一层磨砂似的玻璃,天地全部被罩在这里面。 在这个玻璃罩里面,一片模糊身影急速的朝着这边狂奔过来,太远,看不清楚来者的身影。 只见尘嚣日上,像是一道黑点镌刻在天涯处,慢慢的朝这边狂奔来。随着奔来的架势,这个黑点如墨滴水里,逐渐扩散。待扩大了看清前方的时候,那是有无数人策马奔腾,朝着红崖方向而来呀! 但只见骑在最前面,马术最好的五妹花花,纵马掠过奔涌狂沙时,从马鞍上一个侧身伸手向下,自掩埋的黄沙当中捞起了一把长杆银枪。 枪身一荡,上面的黄沙尽数抖落。 银枪取鳞,重见天日。 白花花捞起了取鳞,高举着长枪,铿锵喊道:“走,驰援机姐!” 土匪们吆嘶开了声吆喝着,随着高举银枪的白花花一路向前狂奔。土匪们纵马肆过的身影如踏海上浪,如穿风中沙,呼啸而至,穿涌而来,滚滚如海啸,飒飒如山呼。 海啸,山呼! **作者寄语:**
第五十章 君子一诺 === “往悬崖上跑。” “杀戮者……还活着!” 这句话,仿佛要比这狂沙还让人心中震撼,顿时,原本已经松懈下来了的氛围,忽然又紧张戒备了起来,甚至有人止不住哭号了起来。 “霍青鱼,你带人先走。”玄机一人格挡在前。 可她的话才说出,却有一只手取过她手中的那把雄狮,玄机诧异回头,却见霍青鱼将长刀仗在身后,神色凝重,“你带他们先走。”他知道玄机想说什么,不给她开口的机会,“他们都是械人,我不知道该把他们带哪里。” 玄机错愕,却看到霍青鱼异常认真的颜色,也没拒绝,看了一眼那废墟,叮嘱道:“且多注意,形势不对立刻退,我来帮你。” 末了,玄机又叮嘱,“当心,可能是那架杀戮者,他……有思想了。”杀人机器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有思想了的杀人机器。 这下,轮到霍青鱼回望了她一眼,两两相对只一瞬间,两人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建立起的默契,他默然颔首。 “阿诺,你帮玄机带人撤离。”霍青鱼大叫了一声。 人群中,都还没看到那少年的身影,机灵的声音便传来,“诶,好咧!” 少年听从安排,的确不负众望,将械人从上悬崖的暗道也好,从悬崖壁上攀爬也好,陆陆续续地将人撤离,越快越好。 玄机时不时地会回首看一眼霍青鱼。 他身上的伤应当不少,藏青色的短衫也撕裂了好几处,渗血的地方血肉翻覆,上面沾染了尘沙,血色被黄沙吸附,反倒止住了血。 只是,接下来处理伤口,怕是要受罪了。 霍青鱼没有回头,自然没有发现有一道目光时不时的相随。此刻他紧绷着全身的血液,也没感受到身上的疼痛有多大,他的心思全神贯注都放在废墟下的那架杀戮械人。 埋在乱石断墙下的金属,风沙吹过,依稀有沙土盖在其上,又被吹走,周而复始,始终不掩其金黄色。 从地底红崖世界里交手到现在,基本可以确定,其余杀戮械人虽强,但仅仅只是杀戮机器,唯一那架没有五官,全身包裹麻布条的杀戮者,它是其中唯一一架觉醒了思想的。 也不知道,逃出来的是不是这架最棘手的? 霍青鱼想着,挪开了步伐朝着废墟的方向走过去,及近了用长刀去拨开上面的杂乱,他屏住了呼吸,只想看看那脸面。 如果…… 如果是那杀戮者! 霍青鱼想到这,紧张和戒备都绷到最紧了,握着刀杆的手也青筋凸起,丝毫不敢懈怠。只小心翼翼的一点点刨开械人被掩盖的脸面。 拨开乱丛,挪走乱石,从骨架手臂,到后肘处连接的关节零件,再往下,是趴着的后肩胛骨架,嶙峋镂空,泛黄金属色……直到刀锋拨起那趴在泥土里的那张脸。 直到霍青鱼看到那张脸上下颌骨的零件已经散开,露出里面那散落的牙槽零件的时候,霍青鱼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有牙槽零件,证明是有五官的,不是杀戮者就好。 阿诺在那边帮忙将挂在悬崖壁上的绳索拉好,回头过来招呼小小,“小小姐,你要不也一起离开吧!” 小小从废墟里被拎出来之后,就一直再没有开口了,勉强能站起来,但是却跟报废也没两样。她不禁朝一诺大吼了一句,“要走你们走,我不会离开这里的。”她气鼓鼓的,至今没能明白冼雄狮到底为了什么。 “这里到底有什么好?”小小终究忍不住小声的嘟喃了一句,她也一直想不明白这个问题,愤怒散去过后,是无尽的悲伤涌上来,低下头想用双手掩面痛哭都做不到。 真是,没有比这还糟糕的局面了。 可是,一诺这会却正蹲下身去,拉扯着自己想要将小小背到自己背上,“那我背你上去,断手断脚没有人会看不起你的,还是得振作起来。”
265 首页 上一页 71 72 73 74 75 7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