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断石被炸断,进出红崖世界的通道彻底被绝死了,而那架没有皮囊的械人正好站在通道口,被这断石落下时,厚重泛黄的金属全部被压塌在乱石下。 所有人都静默着,看着被断石压塌的械人,没有人比红崖的械人再清楚了,那块断石重达千斤,一旦落下,便再也难开了。 这是红崖,最后一道防线,用他们的家园,埋葬诛邪司。然而,他们也全都出不去了。 整个红崖,将所有的械人和所有的诛邪师全部困顿于此,此刻,他们全部成了困兽! 这一声断石炸开的轰炸声,响彻整个红崖,冼雄狮惊恐回头,看着身后密集的伙伴全部被断石隔绝在这里,不禁惊诧。 远远的,还能看到霍青鱼带着人重新冲回来。 “为什么,还要回来?”冼雄狮难以置信的开口,“不是让你们赶紧离开吗?”为什么还一个个的都要回来? 然而,冼雄狮没能等到回应。 这一失神,身后叶丹霄的身影忽然闪现,巨大的袭击自冼雄狮的天灵落下,如同泰山压顶,巨石般的断臂尤然带着黑气,从被后拉开他的皮囊,钻入冼雄狮的骨骼内。 这一击,于械人而言,是致命的。 芯片带动的电流带动冼雄狮的中枢零件,然而在快速运转之下因为这一击,开始噼啪出现火花,冼雄狮有那么一瞬将头重重一歪,眼前闪过一幕的黑。 然而,也只一瞬,如同死又复活的冼雄狮,骤然地将头抬起,脸上的表情开始狰狞了起来,皱起的鼻峰下,张嘴如同猛兽一般。 吼! 一声兽吟传遍,那是极具愤怒与痛苦的一声,就好像是冼雄狮用尽了全身的力道吼叫而出,他蓄力一挣,体内原本有那么一刻停顿下来的零件,再一次以极快的速度转动。 这一次,雄狮再不含蓄,原本精巧收纳重叠在一起的零件,随着这一声吼叫,再不收敛,骤然全部张开。 冼雄狮顶天立地的模样,骤然飒飒,立于狂沙飞起的世界中。 他踉跄的站在尘沙之中,两腮的牙帮子有止不住的痒,他下意识的伸手将身后腰间别着的那根树枝拿出,可拿到跟前的时候,冼雄狮的动作一顿。 忽然,冼雄狮看着树枝,鄙夷一笑,“难吃死了。老子,可是一头狮子!” 话语迎着风沙吹起,风沙又落。 漫天风卷尘埃,不见天,不见日,唯独在那迷蒙的狂沙之中隐约能见一抹肆意张扬着的红艳飘带,隐隐走向前来。 自沙幕之中,一头威猛高大的狮子,狮子的脖子上系着红色的带子,红带随风猎猎飞扬,它便如王者踏步走来。 而这王者的嘴一张,那狰狞的獠牙便将叶丹霄一叼,随后将狮头一甩,便将那石化了的诛邪师甩开。 只见那如石头般的女子摔落在地,如同石头一般,断裂、死去。 狮子继续朝前走,横在跟前的钢铁挡住它的去路,狮子大嘴一张,便将那钢铁给啃断,如同他啃树枝那般。 此刻,它再不需要用那难啃的树枝来克制自己的兽性,想撕便撕,想咬便咬。 狮子体态优雅,王者一般跨过风尘,缓缓而来。绕颈的鬃毛随之飘动,四蹄前后踏来,它宛如这世界的獠牙利爪,开始一步步地撕开这亘古的沉寂。 身侧,不断有诛邪师闻声而来,长剑与银丝落在雄狮身上,狮子一一抵挡,将困顿的伙伴全部护在身后。即便满身是伤,即便狮子的背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划痕,着头顶到后背将它的皮囊破开,即便里头的零件已然开始散落,无序又胡乱的转动…… 所有的一切,都在昭示着它不再矫健,不再雄壮。生命燃烧,正在一点一滴的昭示着王者的消逝,此刻不过是它最后一刻的拼命罢了! 在经过那闯入红崖的男子旁,狮子没有停步,而是跋步朝前,却留下余音,“小子,你有你要保护的村民,我有我要守护的同伴,我们……” “没有什么不一样。” 没有什么,不一样吗? 霍青鱼呆住了,看着狮子四蹄狂奔的踪影,那残破的身躯再不复那个雄壮的模样让霍青鱼由心底重重地一震,震得连灵魂都在颤颤发疼。 眼里在这一刻有难以挽留的眼泪滴落而下,和着风沙湿黏在脸颊上,他想起了莘莘学子中那个苍老的面容,他想起了少年一诺,他还想起了……屋顶上那一吻的温柔。 一幕幕流淌过心间,生与死,与人何异! 这一路狂奔,飒飒风声撩过那长长的鬃毛,雄狮像是有所遇见似的,只朝着那个目标而去。可是,却在咫尺之遥,足下从黄沙里弹出一道银丝。 狮子不慎,前蹄跨过诛邪师布下的银丝,后足却被绊住,一绞,另一只后足也被缠,紧接着银丝如跗骨似的,骤然紧绷。跃起的狮子被重重一拉,掉落在地上,扬起满地尘土,狼狈在地。 狮子强撑了几次,没能起身来,银丝又一拉,将狮子的腹部翻仰在上,在地上拖出了长长一道痕迹,叶轻的身影踏空而来,手中长剑快而准,朝着那狮子的腹部刺去。 雄狮双蹄被缚,可眼下他的目标却不是叶轻驰,而是……被断石封住的通道口,任凭是谁,都没有冼雄狮清楚,压在断石下面的家伙,有多么的强! 强到,冼雄狮至今想起当年曾交手过的记忆,他至今都在害怕。 远远的,断石落下的通道口,在雄狮的眼中映着的被压塌在千斤断石下,忽然一动……再动! “宣夫人,不是彻底毁了它们吗?为何……”狮子口吐言语,从心底深处泛起的一层惊惧,“还会出现在这里?” 在雄狮的呐喊声中,它强撑着起身,却也在这一刻,叶轻驰的长剑刺来。 “杀戮者降临,在这里的无论是人是械,都得死!” 随着冼雄狮的话音落下,长剑未曾刺入狮子的体内,却被一把长刀一弹一挑,挡开了这致命的一击。 叶轻驰执剑落地,朝执着长刀抵挡住他这一剑的霍青鱼望去,“是你!” 霍青鱼紧握手里长杆刀,这一次没有任何迟疑,也再没有任何疑惑,只有冼雄狮留给自己的震撼与坚决。 “是我,你们谁也,别想伤害这里的械人。”霍青鱼说着,挥刀出手,孤身止在了叶轻驰之前。 霍青鱼这一出手,也给雄狮争取到了足以站起身来的时间,继而雄狮继续跋步,朝着断石的方向继续狂奔而去。 与此同时,千斤断石之下,那只泛着古黄色的金属手臂破石而出,紧接着,那坚如钢铁的断石如同被从里面劈开一样,随着那杀戮械人站起来的时候,断成碎石。 就是了。 没有皮囊,没有情感,只有杀戮程序的械人,此刻那副钢铁铸造的骷髅身躯明晃晃的站在冼雄狮的跟前。 映在狂奔前去的狮子眼里,仿佛由又回到了二十年前曾在这片黄沙中对峙过的战场似的,它曾也是如此拼命狂奔过去,以雄狮之力将它制服,可…… 可当年,雄狮之力狂奔而去的那一刻,他尝到了前所未有的失败,杀戮械人只出双手便抵挡住了它,如同刀锋一样的骨架双手,插进了他的体内,一撕。 那次,宣夫人用了好几个月,才将他重新修理好。 也是那一次,冼雄狮认识到了自己的短板在哪里,同为械人,实力竟是天差地别。 可这一次,雄狮还是那样狂奔过去,甚至这副残躯已经千疮百孔,甚至还远不如当年的体魄,可这又怎么样,雄狮此刻眼里没有惧怕,没有畏怯,他的身后是所有的同伴。 狮子的两条后腿奋力一蹬,从地上跃起,大声喊:“小子,看清楚了。这是我最后能交给你的东西。” 冼雄狮的声音让霍青鱼疑惑,一刀劈开和叶轻驰的距离,侧目看去的时候,只见那头一跃而起的狮子踪影蓄尽了全身的力,在杀戮械人刚从断石下起来还未舒展开零件的时候,前爪抵住那古黄色的械人。 杀戮者被狮子前爪压覆在地上,尚未出手时,狮子用它前所未有的矫健,咬住那钢铁骷髅的头,用自己的身子凌空往后翻,凌空划破了一道银光弧度。 与这银光的弧度相伴随的,是狮子身上所系的红,凌厉张扬,且绝杀!他这是把自己当成了神兵利器,叼着杀戮者一抡,落地,利爪刺在它的中枢处。 可也在狮子将杀戮者这一抡落地的那一刻,利爪抵主的下腹处,狮子的鬃毛被剌开,里头的零件一眼可见。 “你以为,还是二十年前吗?”冼雄狮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兴奋,有种一往无前的劲头,也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腹部也填了那道凛冽的伤痕。 “老子,可是冼雄狮啊!”嘶吼着,矫健着,在那杀戮械人的手再次穿插进他的体内的时候,机械与机械之间相互契合,也相互卡顿。 在这一刻,杀戮械人仿佛被困在了雄狮的腹下,雄狮的速度惊人,一跃而起,竟是转头朝着红崖世界的尽头跑回去。 这一路狂奔,从雄狮的伤口上不断有废弃的零件掉落,可这又如何? 一路不断有诛邪师横扫而至,长剑也好,银丝也罢,纵然诛邪师倾巢而动又有何惧,冼雄狮从来不曾真正畏惧过。 唯有这杀戮者,是冼雄狮拼尽一切也要铲除的,它努力将这械人卡在自己体内的伤口处,即便那械人手刀如刃,已经将他的内在重要零件全部搅碎,可……那又如何? 冼雄狮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明,穿过雕廊画栋,穿过废墟钢铁,穿过那笼屋城寨,迎面遇到了那个双腿滑轮裹着履带的萝莉。 小小足下滚轮滑动,速度本就是红崖里最快的。 可眼下冼雄狮一路奔来,竟是和小小擦身而过,速度竟比她还快,小小刹住脚步,回首惊呼,“大叔,你想做什么?” 极目望去,冼雄狮所去的方向是那口大钢炉,滚滚铜浆铁汁在高温之下的汩汩冒着泡。 小小心底一寒,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不许,绝对不许你这样做。” 小小带着愤怒,大声嘶喊。转身要追,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有银丝布满前路,挡住了她的去路,只能徒望着冼雄狮的身影远去。 杀戮械人仿佛觉察到了雄狮的意图,在抵达钢炉边的时候钢臂也快速的翻转着,机械手臂从雄狮的下腹穿透狮子的背。 雄狮吃痛,却一跃而起,用自己的头将这具钢铁骷髅往地上一撞。 械人和狮子同时落地。 这一撞用尽全力,在地上撞出了偌大的一个坑。雄狮像是不要自己命了似的,在将钢铁骷髅撞进地底时,仍旧不断用自己的头往下砸,每一下,狮子的头颅也开始变形,颓落,可……这已经无所谓了。 以这个坑为中心,狮子每将地面砸陷一分,地面像蛛网似的斑驳裂开,一道道沟壑从钢炉处朝外长长地延伸,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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