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兔崽子。” “每次都这样,下次非揪到你不可。” “略略略,打不到打不到。”兴尧的的到来,给这个贫苦的小巷子里增添了一丝生气,哪怕人们骂骂咧咧,但也没几个当着真。 不然以兴尧在这里闯祸的次数,十条腿都不够人打断的。 兴尧一路走到最后面的一处破前,远远地就能闻到里面辛苦的药味飘来。兴尧踹了踹手里吃的,稍稍将模样沉敛了一点,没那么轻佻地推门进去。 屋子很是简陋,里里外外却不断地烧着炉火,炉子边上有个小风箱,里头常年烧着火,周围却异常地晾晒着不断锻打之后铮亮发光的铁片。 烧练铁片,是这一带的老活计了。 因为手工笨重,从上家手里取得矿石烧制成治,锻炼成片。只是加上烧练出来之后熔汁污垢不好消融,是以其他几个坊市的人稍有生计的都不愿意干,只有泗水渠这边的人肯做。 烧出来的废水,正好也顺着泗水渠流出,倒也省事许多。 只不过,这里的人常年多病,越病就越穷,越穷就只好什么脏活累活都干,长此以往,恶性循环。 左不过有一天过一天,有点生计,好过活活饿死。 繁华之上,泗水渠就像下水道里的老鼠,而兴尧则是大老鼠生下来的小老鼠。此刻,小老鼠鱼贯进家门,还没见到人呢,就听到里面风向瓮瓮的声音传来。 老父亲又在烧铁汁。 里屋时不时地传来母亲咳嗽的声音,老妪常年病痛,已经习以为常。 “我回来啦,瞧瞧我带回什么……”兴尧兴奋地大喊着,话还没说完呢,一只鞋拔毫不留情地朝着他面门飞来。 “一整个晚上死在外面了,还知道回来。”粗犷的声音传来,从里面走出个壮实的中年男人,看着身段十分地孔武,只是再看那面容,左眼到耳边已经溃烂了许多,就连双手也是如此,这是常年没有任何防护下烧制矿铁的结果。 这里的人,也早见怪不怪。 兴尧躲过了那只鞋拔子,可迎面而来的则是一根烧红的铁棍。 “老爹,这可不兴打,能把我烧没了的。”兴尧大叫着。 “家里活都干不出来,回头愚者要货出不去,这个月白忙活了。”孔武的老爹心里也是担忧,“你娘的药又没了,你还敢出去浪荡,叫你出去浪荡。” 不错,收购这些人炼制出来的碎铁的,正是地下世界,以愚者为首的团体。他们这里,天子的福荫照耀不到他们,只有地京给的生计勉强能吃饱饭。 “有钱,有钱了。”兴尧在躲避着老爹的打骂时,最后掏出了那袋子银钱,“我也是出去干正事的,每天躲在这里烧铁,烧久了就成你那样了,我还没娶媳妇呢,毁容了可怎么办?” 兴尧摸着自己的小脸蛋,颇为满意。 “你还有理了。”老爹还有火气,但见到那袋银子的时候总算稍稍压了下来,“你半夜出去抢的,哪来的钱?” 什么叫抢的? 兴尧不忿,“那是挣的,我捡到了一架械人,拿去地下卖了。” “哪里来的械人?地下收了?”老爹一听,脸色忽又沉了下去,“臭崽子,不学好还学这些勾当了,要是让诛邪司知道,别说拿钱了,你小命都别想要了。”兴老爹说着的时候,又开始揍了。 械人于上阳京畿而言,是见不得光的东西,天子下令诛邪,谁敢明着豢邪? 兴尧被打得乱窜,“都说了捡的,地下收了,不然钱拿来的?” 兴老爹听后,讷讷了一下,有种后怕的感觉,喃喃了一句,“收了就好,别留个祸害在家里,私自豢养械人的,不得好死。” 兴尧想再说什么,但是却见老爹忽然失魂落魄地又回到风箱里边去,敲打着上面的的钢铁。 “又神神叨叨,豢械不得好死,谁不知道咱们做的这些勾当,私底下地京是用来干嘛的。”兴尧一边说,一边白着眼,自顾自地朝着厨房里去,却将带回来的馒头放在窗上,“吃的我放这了啊。” 厨房里,给老娘熬的药汁还在冒着泡呢! 兴老爹那边,风箱一拉动,便有无数的灰尘粉末飞起,在这空气种久凝不散,进出这周围的人,全部止不住地咳嗽。 这样的光景,放眼整个泗水渠,人人如此。 在兴尧将药熬好,小心翼翼地端出来时,门口却忽然多了两道人影,而外头,几个歪瓜裂枣似的人守在外面。 看那架势,扛刀的扛刀,带剑的带剑,来者不善,个个凶神恶煞的将他家团团围住,就连老爹都放着风箱不管,拿着铁锤走出院子里,与他们对峙着。 而入门的,为首的是个飒爽的女子,发带玉冠将她墨发高高束起,额前双眉英凛如剑,却又有着某种柔和的光彩在身上。 腰间一左一右,各别着红鱼吊坠与折成两段的寒枪,兴老头一眼就看出她腰间的那把兵器,一般的手艺锻造不出来,一般的钢铁也烧铸不出来。 来者,非寻常人也。 玄机入门而来,一眼就看完了这座屋子。 她没有说话,则是侧首朝着身后的寇占星压低了声音,问:“你确定,是这户人家?” **作者寄语:**
第一百四十七章 冤家路窄 = 寇占星说,上阳京畿有九坊十八市! 也就是说,这里的地下世界,有九门十八处。 正所谓猫有猫道,鼠有鼠道,活在上阳京畿的人想要入地下城,自然得有自己的门路。而里面因为广阔驳杂,也给许多人在这里做交易多了一层保障,一有不对劲,谁都不知道你的退路是哪条。 而在那个地方,谁也不知道你是谁,人皮面具在这里,尤为畅销。 寇占星当年来时,是没有多少印象的了,即便寇天官有带他进入地下世界,他也权当做是逛了一场夜市。 但是寇占星就只记得一件事,老头子当年到过泗水渠,找过这里的打铁人家,最里头那一家。 一路走来,这里和其他坊市大为不同的是,这里广而深,且水渠四通八达,人家住户就依水而居,状似江南水乡那般模样,可又差得远了。 这里污糟水横流,家家有倚户而望,双目空洞的人。 这种感觉让人觉得从心里发冷,那是一种只有常年生存在暗无天日的地方,看到希望的人才会透漏出的那种如死般的绝望。 玄机还注意到,这里的沟渠所出的流水,并非清澈,却是带着一种生锈了的腥臭,不仔细闻根本闻不出来。 但架不住积少成多,这里十户有八户人家有这样的汁水流出,汇入地下道,这些人就住在这些沟水旁,能不绝望才才怪。 一路走来,他们所见到的不是积贫,就是积弱。 寇占星原本没有什么感觉的,直到他看到一个倚靠在沟水旁的老者,拼命地捂着身上的破衣裳,拼命地咳嗽,咳着咳着一口血吐了出来,正好在他脚边,差点没将他吓坏。 但在这里的人,似乎早不见怪了。 临走时,寇占星还听到那老者不断地哼哼着,乞求着自己“早死早超生”! “真没想到,上阳京畿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就连玄机也不禁惊叹,看来外表多么的繁华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背后是怎么样的。 “看来,李瑶之这个皇帝,当得也不怎么样。”玄机不屑地感慨了一句。 寇占星还在刚才的震惊当中没回过神来,这里的人给他感觉,随时都要死去样子。 直到玄机找到了寇占星口中说的当年寇天官联系过的那户人家,玄机朝着身后曹猛和花花那些人使了个眼色。 几个手下饶有默契地拥着自己的武器站在外面,免得这么乌压压地进去,吓到人家,毕竟有求于人,还指着人家带他们进地下城呢。 玄机径自推门进。 里头风箱与铸铁的光景,让刚踏进这里来的玄机都忍不住一怔。 从那屋子的墙边缝隙,家家都凿了边渠出来,而他们浇筑熬制的废弃铁水则顺着沟渠流出去,难怪一路过来,泗水渠整片地区都有着那么难闻的味道。 可让玄机震惊的,却是这屋子里面,堆砌晾晒着不少钢铁一回事,甚至让她有种回到了当初红崖地底世界里那种钢铁废墟里的错觉。 而在屋子里面的兴老爹听到外头动静,透着窗缝瞄了一眼,却见外面玄机一副惹不起的模样,身后还带了那几个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的人过来。 兴老爹顺手拿起自己的锤子走出去,步履稳健,站在自家阶前,冷冷地问道:“你们是谁,做什么来的?” 玄机睨了这壮实的中年男人一眼,有那么一刻被他的容貌给吓到,那就像是铁汁泼在脸上溃烂了的模样。 这人,不痛吗? 玄机深吸了一口气,怕自己找错,还没回答兴老爹的话,先侧首问了一下在旁的寇占星,“你确定是这户人家?” “不确定!”寇占星回得非常干脆。 玄机暗自咬牙,抬起拳头就要打,寇占星赶紧躲避着上前一步,站在兴老爹跟前,支支吾吾地说:“入地有门户,泗水尽头一人家。” 寇占星死记硬背,愣是想起这么一句,对不对他可不敢保证。 兴老爹听到这话的时候,原本拎着锤子气势汹汹的模样却也是一怔,眼里划过一刹那的错愕。错愕之后,他却问寇占星,“你是谁?怎么知道此语?” “爹,怎么了?”兴尧端着药碗走出来,看到的院子里的这些人,好不奇怪。 兴老爹没有回答,只是歪斜着头,朝地上啐了一口带血的痰,道:“老伙计家来人了。” “老伙计家……”兴尧愣了一愣,片刻之后才恍然起来,“哦,就是当年带爹你在此安家的人?” 这父子两人简短的对话,让寇占星忽然心里有了个底,原来老头子记得那么清楚,敢情真的是故人! 故人就好说了。 寇占星伸了伸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斯文儒雅一些,装模作样地双手作揖,道:“在下寇占星!”末了,这家伙还不忘依循惯例,在后面加上一句,“家父寇天官!” “寇天官,”兴老爹长吁了一句,扬起头来的时候,竟无由地有种泪流满面的感觉,长叹一声,“多少年,没有听过这名字了。” 寇占星冲着玄机一抬眉,似是在说,看到没? 兴老爹将一只手捂在自己的脸上,遮挡去自己的热泪盈眶,粗犷的声音越来越低沉,似是掩抑不去内心的激动。 “要不是那个老小子,我们哪里还能活在这里?要不是那个老小子,我们何至于此?现在,居然还敢……”兴老爹将手给放下,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寇占星,咬牙切齿,“还敢找上门来。” “咦?”寇占星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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