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自己有些受不住。 芯片里承载着许多,多到连玄机都难以想象,从这个实验室启动开始以来,所有数据的存储,都在这里面。 不对,她这里只有数据,还有一些分移在云仆那边,但,这也够玄机受的了,她只是一架普通的械人而已。 各种各样的程序就像是找到了归宿一样,源源不断地植入到她的脑海中。 玄机觉得自己,快要炸了! 玄机深吸了一口气,强令自己往前走,只要承受住这些她就能彻底掌控自己了…… 石门内。 被炸得轰塌的实验室内,原本就满覆黄沙,此刻更是满目疮痍。旁边的休眠仓也好,玻璃柜也罢,全部东倒西歪,就连那些未投入使用的械人也全部倒落。 就连那樽连接到最顶上还在滚动着的玻璃缸也被波动震得碎裂了,看着这忽然坍塌的实验室,哪里还有玄机的身影。 惊雷站在这其中,一步步从这这些废墟里面走出来,逐渐愤怒起来。 “该死,统统该死,你跑不掉……”惊雷怒吼声后,步履踏过废墟想要去追玄机的时候,一只手从废墟里面伸了出来,死死地抓住了惊雷的脚。 霍青鱼从深埋的废墟里面站起来时,将手一带,惊雷整个人朝后翻仰过去。霍青鱼趁机而上,在惊雷往下倒去的同时,猛地一推旁边的试验台。 从试验台上一架半成品械人朝着惊雷压砸了下去,只见他钢铁的手臂和这半成品交杂在一处,想要起身的时候却被绞得更深了。 长呼声,响彻整个实验室。 霍青鱼将穿插在自己身上的钢铁拔出来,啐了一口血出来,“谁都别想伤到她。”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心口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根玻璃管道,砸碎了的口锋利无比,刺在他心口的地方,有血汩汩流出。 霍青鱼也有些无力,脚下有些站不住地连连往后退,心里想的是玄机最后那一推,她明明知道……前面是惊雷。 她真的,忘了自己。 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吗?曾经过往种种,真的就要随着她这一去,彻底的忘却了吗? 可他能做的,都做了,实在是……没辙了。 霍青鱼看着自己的伤,已经分不清楚到底是心在痛,还是伤在痛了。 另一边,寇占星找了个地方躲避了起来,此刻见情况安稳了下来,就开始走出来。他看到霍青鱼弯蜷着身子在那里,一副很不好的样子,不禁问:“你怎么样了?伤不要紧吧?” 霍青鱼蠕动了下唇齿,终究是没有说出话来。 霍翎也从不远处没有受到波及的一间实验室里走出来,她在经过霍青鱼身边的时候,瞥了他一眼,有些话想说,但酝酿了许久。 “捡条小命回来,就别再找她了。她是宣姬的傀儡械人,就算有了自己的灵魂又怎么样?她到底是顺着宣姬衍生出来的东西。 宣姬这人冷血,善于心机,她衍生出来的械人,早不是你想象的样子了。 你看看你现在多可笑!她利用了你,你还在怕惊雷伤到她。她在离开的时候,你是生是死连看都不看一眼,械人可以冷血到什么程度,你永远想象不到。” 说着,霍翎就要往前走。 “那你呢?娘亲!” 在霍翎往前走的时候,霍青鱼忽然一句问话叫住了她。 霍青鱼这一句“娘亲”让霍翎决绝的步伐变得沉重无比了起来。 霍翎缓缓转头,看着霍青鱼此时狼狈地顺着地上的废墟坐下,他捂着伤口的手指缝里有鲜血流淌出来,看样子应该伤得不轻。 “那娘亲你呢,为什么……自从宣姬和李瑶之离开之后,你也不肯见我了?我,找了你好久。”霍青鱼说着,有些吃力地咽了一下口水,“我是你的儿子,不是吗?你也这么狠心,连亲儿子都不要了吗?” 她的儿子啊,从她肚子里出来,从小到大都在身边长大的孩子。 霍翎看着霍青鱼,仿佛回到了往前二十年的岁月里边去,漫天黄沙间,这个少年孤勇且义气,热血洋溢。 哪里像现在,这才短短几个月不见,如同变了一个人似的,沉稳得连霍翎都认不出来,他还是那个嘴里叼着枯草,手里牵着瘦马在黄沙见奔腾大笑的少年吗? 霍翎不堪地移开目光,忍了许久,最后说:“你不是我儿子。” “不是……”霍青鱼一激动想要起来,但看到霍翎此刻的决绝,整个人忽然又僵住。他沉默了许久之后,问霍翎,“李瑶之是我父亲,对吗?” “对。”霍翎应答,但旋即之后又摇头,“也不对。” 霍翎这个回答,让霍青鱼疑惑,就连一边的寇占星也听得云山雾罩的,“什么叫对又不对,是他老子就是,不是就不是……你看我不是我爹亲生的,他寇天官照样是我亲爹。” 寇占星的嘀咕没有人去理会,霍青鱼此刻只看着霍翎,迫切地需要她给自己一个确切的答案。 “宣姬给他出的主意,他说,拿自己的基因,重新复制一个替代品留守在不荒山……宣姬那人手段阴狠,是她将李瑶之的基因放在我身体里,蕴育出了你。”霍翎说着,闭上了眼睛,似乎不愿意去面对这一段过往。 “克隆,对……他们管这叫克隆,基因克隆蕴育,我永远记得宣姬这么说的。”霍翎说着,嘲讽地笑了起来,“天知道,我连什么叫做克隆,到现在都理不清楚。我只知道,宣姬在我昏迷的时候不知道做了什么手脚,后来真的就生下了你。” 霍翎直视霍青鱼,有种想将他看穿,但又有种嫌弃,可到底还有某种天生的母性夹杂在其中。 “我看着自己一天天大起来的肚子,那段时间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霍翎失笑,脸色夹杂着苍白与讽刺,“我害怕自己哪天生下一个钢铁娃娃出来啊!” 说到这里的时候,霍翎忽然笑得合不拢嘴了起来,仿佛这个笑话戳到了她的笑穴,怎么都停不下来,甚至连眼角都笑出了泪来。 但,也只有霍翎一个人在笑。 霍青鱼笑不出来,寇占星是在那里站着都不知如何自处,想跟着笑又颇为尴尬。 终于,霍翎笑完了,停了下来。 但是,刚才是癫狂地笑,这会又冷若冰霜般的冷漠,她指着霍青鱼,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嫌恶。 “李瑶之和宣姬这辈子都不回来,我尚且可以劝说自己,二十年来你都和寻常小孩没两样,你是我的儿子。 可偏偏他们就是要回来,就是要将我好不容易埋起来的往事又全部挖了出来。 不瞒你说,自那之后,我看着你都在怀疑,你到底是宣姬和李瑶之制造出来的什么怪物。” 霍青鱼看着自己母亲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看自己的时候,她眼里的那种鄙夷,就像是钝器敲打在自己的心上。闷闷地,穿透着一种深厚的痛,击穿过他的五脏六腑,不知道疼,但是当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疼到了最深处。 他想开口说什么,却忽然发现自己,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几度张嘴的时候,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眼里有泪水咸咸地滑入自己嘴里。 那种苦涩,像是从心里散发出来的。 霍翎转过头去,没有停留地往外走去,她一定要找到玄机,拿到计算机。 霍翎也毫不留恋地回头,这种决绝,甚至比玄机离开的时候还甚。这一刻霍青鱼忽然惊醒过来,他忽然意识到,霍翎这一走就真的将自己给弃了。 霍翎这一走,他就再也没有娘亲了。 霍青鱼忽然失声痛喊了出来,“娘,我是青鱼啊,我是你的孩子!我不是怪物,我是你的孩子,你是我娘亲啊!”他要起身去追的时候,心口上被玻璃刺穿的伤口却撕痛得他再度跌坐下去。 “你还是,先处理处理自己的伤口吧!”寇占星提醒他,上前去搀扶他,“她定然也是为了追玄机而去,总归跑不掉的。” 寇占星话还没说完呢,一旁被械人压砸住惊雷械人忽然被整架推翻,惊雷被绞住的那只手也断裂了。 惊雷就干脆将整只手臂三百六十度扭了一圈,这一扭,原本还连接着手臂的钢铁彻底断了,惊雷连手都不要了。 “惊雷营能舍弃一些肢体,就算断了又何妨,回上阳京畿再造就是,今日,我要不荒山鸡犬不留。”惊雷恼怒极了,一只手断了,滚雷已经无法使出。 但面对的是身受重伤的霍青鱼,他一柄长剑足以。 面对长剑前来,寇占星拖着霍青鱼连连往外走,可霍青鱼身上的伤重,根本就走得不快,惊雷的长剑一路前来,霍青鱼干脆将寇占星往外推去。 以此同时,霍青鱼从惊雷断裂的手臂上捏到一粒滚石,他对着寇占星大喊:“离开这里。” 寇占星被推着往外去的同时,已然听到实验室里面又是轰的一声爆炸声起,震得寇占星整个人都蒙了,倒在地上许久都没回过神来。 时间仿佛静止了下去,寇占星只有瞠大了双眼看着眼前二度坍塌的实验室,霍青鱼将他给推了出来,自己则在里面。 他身上还有那么重的伤。 寇占星只觉得自己的脑子转不动了,片刻之后,他忽然嘶声地嚎叫了起来,“霍青鱼,霍青鱼……” 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感受到内心的血在沸腾。 从小到大,寇占星都跟着寇天官到处跑,见过各种各样的人,早摸滚打爬出一套明哲保身的方法来。 自扫门前雪,死道友不死贫道…… 但是,进入了不荒山之后,渐渐地不同了,和霍青鱼之间共同经历过几次的生死,哪里还能自扫门前雪,哪里还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天外,忽然琉璃一样的光闪在流动,寇占星抬头看去的时候,却见来的时候那道入口已经在收缩,入口再开始关闭了。 寇占星大口地喘息着,看着那逐渐在关闭的入口,他又看一眼坍塌得不成样子的实验室。 “不管了。”寇占星大吼一声,朝着那堆废墟里跑去,蹲在刚才霍青鱼的位置上不断地刨开那些黄土和钢铁。 直到,挖出了底下被压砸住的两人,霍青鱼被压在最下面,而惊雷在上面。他的那柄长剑则贯穿着惊雷的心脉。 看到这一幕,寇占星几欲泪落,“谢天谢地,你别动,我,我带你出去。” 惊雷还想再冲起来,可身子才弯了起来一半,又是一大口鲜血吐了出来,终于……慢慢地倒了下去。 在下面仍旧被钢铁和航黄沙倾盖着的霍青鱼失声一笑,喷出了一口黄沙的飞尘,“你的手臂能再换,你的心……也能换吗?” 寇占星怔怔地看着霍青鱼,又看着已经气绝的惊雷,有种劫后余生的唏嘘,“你先别说话,等我把你……” 寇占星边说边将压盖在霍青鱼身上的东西挪开,可挪到一半的时候,动作止住了,话语也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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