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佛谙点了下麟岱的额头,挥手示意绵锋退下。 他这个侍从着实聪明, 察颜观色,礼仪谈吐无不周到细腻。跟随他多年,几乎没有办错过一件事。 麟岱耳尖红了, 楚佛谙极其熟练地揽住他。 “不说了, 先回家, 让人给你做了好吃的。” “又是什么?”听到吃,麟岱打心底高兴起来。 “我还以为这几日已经将天下的好东西都吃尽了。” 男人挽着他的手,一边走,一边笑。 “你才多大,才见过多少地方。这人间辽阔富饶,咱们看不尽也吃不尽的。” “那我们何时去看?”麟岱越发感兴趣。 “等你再养胖些,我们就去看。” 楚佛谙哄小孩似得逗麟岱。 “前辈!我又不是猪!” 青年果不其然生气了,拽着他的衣袖要他说清楚。 “就是小猪,委屈小猪,好心小猪,受气包小猪……” 两人渐渐走远,绵锋望着他们的背影,笑着叹了口气。 ———— 白天一阵折腾,麟岱睡下了,楚佛谙小心翼翼替他医好了头上的伤,现在正坐在床边,脸色阴沉地看着他的宝贝。 室内静谧温暖,忽然灯火一动,原来是楚佛谙站起时带出了一缕风。他无比疼惜地吻了下青年的眼角,转身消失在佛谙殿。 夜深,齐缘书受了师尊一顿批评,正在藏书阁抄写经文。 他也不想回弟子居室睡觉,宁愿在此抄书。他素来孤僻,独自居住在东边小院,不想与涅罗宗之人有过多交流。如今小院子被许鹏莱封了,所以他更情愿宿在这堆满经文的藏书阁。 窗外忽然起了风,把绵密的水汽吹了进来。齐缘书打了个寒战,起身欲关窗。 还未碰到那因日晒风吹而有些吱呀作响的木窗,齐缘书就迎面别人掐着脖子举了起来。 他瞬间窒息,连忙握住了那只决定他生死的大手。 楚佛谙冷冷看着他挣扎,像是在看一只蝼蚁,或者蚊蝇。 濒死的感觉让齐缘书挤出了两滴泪,他血红着一双眼睛,咬牙切齿地盯着楚佛谙。 “咳咳咳……我就知道……你……不会放过我……” 齐缘书断断续续说完了一句话。 楚佛谙嗤笑一声,“你明白就好。” 齐缘书都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没想到男人骤然松手,他跌落到了地上。 少年佝偻着身体大口喘气,挪动着远离楚佛谙。 这人实在是太恐怖了,和白日那副正道仙尊的模样大相径庭。 “仙尊表面想我道歉,背地里却想取我的命,还真是冠冕堂皇。” 楚佛谙听了,咧嘴一笑,在昏暗烛火的映照下像地狱里爬出的修罗厉鬼。 “这是另一码事,我且问你,白日里你对麟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给我一一道来。” “我能做什么?你怎么不去问自己的仙君,反而来问我,呃!” 齐缘书话还没说完,又被男人扼住了脖子。 楚佛谙隔空掐着齐缘书,道: “我的小仙君心善又害羞,你大抵说的是些上不了台面的浑话,他不大好意思对我说。” 随着楚佛谙唇瓣的开合,齐缘书觉得呼吸越发困难。他眼前已经出现了重影,不过这位恐怖的仙尊显然不准备要了他的命,保持着一个能让他痛苦又不至于毙命的力道,就这么吊着他。 “我……呵……是个下修界来的……呃……粗俗泥腿子……” 齐缘书被掐得双瞳充血,一口气喘半天都顺不出来。 “能说些……什么,仙尊见多识广,想必……也猜的出来……” “咚”的一声,齐缘书被砸在了地上,他吃吃笑道: “咳咳咳,仙尊再生气又如何,杀了我吗?” 楚佛谙自然不会杀他,且不说他十四岁无知少年的身份,单论涅罗宗宗主亲传弟子这一条,他就不能杀了齐缘书泄愤。 他是济世仙尊,不是嗜血魔头,他不能因逞一时之快而杀人,更不能杀齐缘书这样一个未经教养,还带着人之初的“恶”的小孩。 但是楚佛谙也不准备放过他,男人蹲下来,矫健的身躯放低,姿态却依旧高高在上。 “记住。”楚佛谙说。 “我并非因为你弱小而惩罚你,也不是因为你触犯我。至于对你灵根的图谋,我已经当着我的仙君,还有你师傅的面道过歉。” 他的声音低沉,眸光冷冽,齐缘书感到莫名的恐惧。 “我要罚你,是你不该伤到我的仙君,伤到我的爱人。” “还有你瞒着许宗主做的好事。” 齐缘书注意全放在前一句话上了,他眸子微颤,道: “他……仙君,仙君还好吗?你告诉他,我不是故意的,我太冲动了,我后悔说那些话了……” 楚佛谙封住了他的嘴。 “不要再激怒我了。” 男人食指立于唇瓣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否则,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失控到何种地步。” 他已经失控了,并且偏离最初的轨道太远。和光仙尊本不应该擅自翻看天机录,怀疑上天的正确性,不该图谋别人的根骨,不该毁坏姻缘树,不该在深夜翻进这个藏书阁为自己的爱人打抱不平。 他应该是理性的,公正的,仁慈的,而并非现在这般,虽然他从前就不是位传统的仙尊,但如今,确实偏的太远了。 那怪天机录将他除名…… 齐缘书本能地后退,却被男人强悍至极的灵阵包围,眼前一黑陷入了楚佛谙的空间之中。 他紧张得不敢睁眼,微微开了条缝,顿时目瞪口呆。 眼前是千里万里流淌的黄沙,大漠天边挂着泣血的红月,不详的驼铃声自远方传来,沉重得似乎要将他心脏磨碎。 无尽的威压铺天盖地袭面而来,齐缘书就像磨盘里的一粒黄豆,顷刻之间粉身碎骨。 “啊啊啊啊啊啊!” 少年痛苦的哀嚎声消散在空中,随即,他碎裂的身体自动拼合,出现在黄沙之上。 齐缘书猛地睁眼,又被卷入了摧枯拉朽的威压之中。 在一轮又一轮的磨碎与重组之中,少年的嘶吼从凄惨悲壮,到嘶哑低靡。最后,只有骨头断裂时咯吱咯吱的声音。 楚佛谙轻声道: “齐缘书,你能骗过所有人,但骗不了我。” 漫天黄沙平静下来,那渗人的威压忽然消失,只有天边那轮红月,静静的注视着沙丘上瘫倒的少年。 齐缘书没有半点动静,仿佛死了一般,几息过后,他猛地抽搐了一下,然后疯子般痉挛着呼吸。 能被长生境强者磨练神魂,对任何一位修士而言都是件可怕的幸事。神魂越淬炼越坚固,如果齐缘书不是位体能见长神魂薄弱的武修的话,一定会感谢楚佛谙的。 可他偏偏是位天才武修,长期浸淫体术使他的神魂力量较为平庸。楚佛谙不遗余力的那一番碾压,无异于将他打入地狱。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盏茶功夫,他也体会了把撕心裂肺的生不如死。 ”现在。”楚佛谙落在齐缘书面前,少年仰头一看,仿佛这人脑后托了一轮圆月,像是古画里的飞天神仙。 “我问什么,你便答什么。” 男人的声音冷冷的打在他的头顶,齐缘书哆嗦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可认识言清?” “不认识。” “为何抓他,我要听实话。” 齐缘书抬头看了男人一眼,道: “做成人偶……” “然后呢?” “供现有的人偶玩乐。”少年咬牙切齿的说出口。 楚佛谙了然,他先前就知道这齐缘书神魂薄弱,无法自行修炼出太虚心宇,定时借了其他不光彩的手段。也只有许鹏莱那样的人,爱徒心切,真以为是自己徒弟苦修得来。 “也就是说,你以活人制为人偶,供那秦家家主玩乐,让他替你吸取活人精气来补充神魂?” 齐缘书点点头,楚佛谙眼含怒意。 “此次法会,你便是靠这种手段获胜的。” 齐缘书冷汗顺着脖子淌下,咽了口唾沫,道: “是。” 楚佛谙微微偏过头,深深吸了两口气。 涅罗宗出了这样的人,也是他楚佛谙的疏忽。男人原地转了半圈,似乎被气得不轻。 “亏麟岱还亲自来看你,齐缘书啊齐缘书,你对不起他。” 少年双眸猛的瞪大。 “仙尊,你、你不会告诉他的吧。” 见楚佛谙不回答,少年彻底慌了神。他跪着膝行到楚佛谙面前,拽住了他的衣袍。 “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犯了。求你别告诉仙君,别告诉他……” 楚佛谙退后一步,齐缘书没了支撑,倒在黄沙之中。 男人冷声道:“我不会告诉他,免得脏了我家仙君的耳朵。” 他当然不会告诉青年,麟岱刚刚开始接受人间的美好,怎能让这种事伤了他的心。
第68章 长相厮守 齐缘书这才松了口气。 楚佛谙扫了他一眼, 道: “言清的伤……” “不是我弄的,我见他在林中躲着,直接便掳来了, 没对他做别的!” 齐缘书答得很快,似乎是怕男人不相信,还补充道: “等他醒了,仙尊可以自己去问问, 的确不是我做的。” 楚佛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手指微微摩挲着侧脸。 那言清这副模样, 应当是拜太阿宗所赐。具体是谁楚佛谙还不知晓,他听麟岱说过,言家对鹿鸾山有恩, 故而鹿鸾山对言清十分优厚。既然如此,鹿鸾山怎会任由言清沦落至此,莫非…… 男人的黑眸看不出一丝心事, 但上下挪动的指尖却暴露了他的忧思。 莫非是鹿鸾山所为?楚佛谙担心的正是此事。 鹿鸾山素来冷心冷情,但也不至于残暴不仁。可这般手段, 显然与他在楚佛谙心中的印象不符。 楚佛谙不知这位曾经的好友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甚至有些不愿意去探寻。 鹿鸾山立于仙尊之位已久,他今后将统率人族之事也已板上钉钉,如今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之处,怕是整个人族族的未来都蒙上了一层阴云。 楚佛谙已经很累了, 他不希望在自己陪伴爱人的日子里,要因为这层揭不开的阴云而分心伤神。 如果鹿鸾山真的残暴无度,人间陷入苦海, 天道不仁世道不慈, 到事情真的发展成那样的一天, 他不确定自己还能否坚守初心,做人间永恒的后盾。 一念情起,无坚不摧的青铜龙盾便有了裂缝,它看似沉默坚韧,实则日日都在期盼脱离刀剑的恭迎,化齑化粉,和光同尘。 楚佛谙亦是如此。 鲜活的爱人使他厌倦了少年时的斗志,愚昧的世人使他厌恶自己单纯愚蠢的理想。未来遥不可及,真相扑朔迷离,比起捍卫天地秩序,他更想同麟岱一起归隐山林,醒时饮酒,醉后放歌,不负青春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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