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珠摘下一朵花瓣, 喂到裴公子嘴边, 清冷风雅的公子蹙起眉,侧头想避开。 不愿意? 没关系, 小王八鸟最擅长这个。 裴公子刚侧过头, 珠珠已经像头小兽莽爬过去, 掐住他的下巴, 硬是把花瓣塞进他嘴里。 郎君被她掐住下巴迫使抬起头,天鹅般的颈项伸长成优美的弧度。 高华清冷的菩萨大概从未被这样对待过,他皮肤苍白又细腻得要命,因为这姿势,那颗形状秀美的喉结甚至被迫凸显出来,生理性地轻轻颤动,他是那么猝不及防,像被剥开皮的莲心,惊愕显露出从不曾见世的圣纯又柔软的美丽。 珠珠得摸着良心说,她来之前,真是抱着无比纯洁的感激的心情,兴冲冲跑来回报好心人菩萨的。 但是,这一刻,她的心情全变了。 她少年时代看人间的话本,里面有一句诗的艳词,赞美凡间一位香消玉殒的美人。 这一刻,她莫名突然想起那诗了 【生亦惑,死亦惑,尤物惑人忘不得。 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 老天爷对她多好,也叫她遇上这么的美人 ——这是什么样的尤物,什么样倾国倾城的绝色。 鸟要受不了,鸟都要变成禽兽了。 珠珠感觉嗓子干痒,努力吞了吞喉咙,才压制住那种迅速升腾地近乎变态的兴奋。 “对不起。”珠珠看着错愕睁大眼眸的裴公子,真诚地说:“我发现我真的是个大混蛋,你是个好人,救了我,但我对不起你,我大概要恩将仇报了。” “我原本想的是,我要努力追你,如果你也喜欢我,咱俩就好,如果过了一段时间,你真是个清冷不愿动心的人、又或者喜欢上别人了,实在喜欢不了我,我也祝福你,帮你做些什么事送你什么礼物,补偿报答你,然后我就离开走。”裴玉卿听那妖鬼一样凶异的少女自顾自地说:“但是,我现在发现我可能做不到了。” “你太美了,我现在脑子里都是你。”珠珠诚恳说:“我完蛋了,对不起,我不能放过你了,我必须叫你喜欢我,就算你不喜欢我,哪怕强取豪夺,软磨硬泡,我也要娶你当老婆,不可能放你走了。” 这是什么样理直气壮的小王八蛋言论。 裴公子在人间活了二十几年,听过无数敬仰爱慕的话,也见过无数贪婪、垂涎的眼神,可也从没听过这样真诚又凶悍的言语,没见过这样蛮不讲理又天真娇横的小人儿。 清冷的郎君眼瞳浮现出清晰的错愕,佛似温和的圣人也终于难以自抑流露出羞恼和不快,可看在小王八鸟眼里,只觉得这怒色让他更艳丽得惊人。 珠珠以前觉得她爹真不是个东西,她娘当年在三生天好好修佛,要做慈悲的菩萨,她爹非跑去祸害她娘,把她娘拉入红尘,虽然因此才有了她吧,但小鸟非常不讲理,心里还是向着娘亲,替她娘鸣不平,觉得她娘的伟大前程被她爹那点小情小爱耽误了,悄悄向爹呸口水。 但现在珠珠终于懂她爹了。 神佛低眉,圣人嗔怒染颜色。 爹爹的,这谁受得了。 珠珠一直觉得自己挺有良心的,是个相对有道德讲文明的好鸟,但她突然明白了,她们北荒凤凰妖族骨子终究真就流着这样乖戾霸道的血,她当不了好鸟了,她也是必要当个不择手段霸王硬上弓的王八鸟。 花瓣的灵力开始发作,裴公子全身轻轻颤抖,像一朵被外力硬掰开柔嫩花瓣的雪莲,雪似的皮肤迅速浸出无数细密冷汗,他脸色苍白,嘴唇淡而失色,整个人忽而像折断的春柳枝斜倒下去。 珠珠连忙爬过去,像肥嘟嘟的小熊猫抱住竹棒子一把把人家公子抱进怀里。 “……” 裴公子再温和的脾气都要给这混东西活活气厥过去。 裴公子脸颊全是细密汗水,他实在气恼得够呛,这样虚弱,也忍不住抬起手无力推拒她,小王八鸟全当自己眼瞎,就非紧紧搂着人家,还装模作样拿帕子殷勤给人家擦拭脸颈的汗水。 可那汗水是擦不尽的,刚擦干,又渗出来,郎君那雪缎似皙白柔软的皮肌里像藏着流不尽的水,此刻趁着细小的毛孔张开,都争先恐后涌出来,非要他满身淋淋淌透。 不多时,这清冷不世的公子已浑身是汗,半垂阖着眼,吐出的气都是烫热的,鬓眉皆湿,海棠春睡般昏昏,更透出惊心动魄的妍丽。 珠珠摸出来两条帕子都湿透了,湿搭搭地滴水,她也擦不下去了,随手甩扔了,过去小兽似的扑抱住人家。 裴公子一身气息起伏,热得发烫,更熏出几乎浓靡的禅香气,那高华的苦涩味都要变成腥腻的甜气,郎君无力挣扎地推她,虚弱含恼的声音几乎从牙缝挤出来:“你这…泼赖…” 珠珠抓住他的手,直接在他手背亲一口。 “……”裴公子呼吸窒住,脑中昏晕,都说不出是羞恼还是气怒,几乎要闭过气去。 “没错,我是泼赖,傻叉,混蛋,绝世王八蛋,你想怎么骂就怎么骂,只一样,千万别自己气,尽管来骂我。” 珠珠半点不嫌弃用自己的袖子为他擦去面颊的汗水,她眉飞色舞,神采飞扬,像一只成功摘吃到葡萄的大尾巴狐狸。 她兴高采烈举起桃枝给他看,说:“看来这花真的能治病,太棒了,那我就每几天来喂你一片花瓣,直到把你的病治好,把你的腿也给你治好!” “……”裴公子心口剧烈起伏,清冷美丽脸庞不见半点喜色,撇过脸去一时不愿看她。 珠珠:“你为什么不看我。” 裴公子紧紧含着唇,闭着眼。 人家实在是个清冷端庄的君子,哪怕这个时候,也骂不出半句脏话,只能气恨得不肯看她的脸。 珠珠说:“你再不看我!我就亲你啦!” 裴公子猛地睁开眼,睡凤眼怒望她,分明含嗔怒,却因水色湿红太浓,几如含春韵风情。 呀哈! 珠珠快乐又满足看着他,恨不能高兴地摇起尾巴来,向全天下炫耀自己竟然找到这么一块绝世珍宝。 裴公子睁开眼,以为会看到一张得意猖狂的面容,对上的却是一双澄亮明华的大眼睛。 少女像一头年少的小凶兽,兴高采烈,心满意足,没有横流的贪婪欲念,她身上都是一种单纯近乎烂漫的快乐。 她突然凑来,毛绒绒的小脑袋低下来。 裴玉卿以为她要做什么,他实在已没力气挣扎,也不自取其辱,只静静冷冷看着她。 但出乎意料,他没有遭受更多折辱。 少女没有再放肆来亲他的脸颊嘴唇,而是低下头去,又在他手背落下一个吻,那吻是脉脉温情的,她的眸光澄澈,神情专注无比,几乎甚至可以被称作虔诚。 裴公子微微一怔。 他身世坎坷,半生已历过世事百态,他仿佛生来有些慧根,不及人膝高的年纪,人心的善与恶已在他眼中像山泉溪流清明无比。 他见过了太多人,很清楚人总是贪婪而不知足的,当一个人拥有肆意欺压别人的力量,这时若有一件无力抵抗的花瓶落在手中、不需要付出代价就可以玩弄,绝大多数人是绝不愿意轻易罢手的。 少女亲亲他手背,就抬起头,亮晶晶的眼睛小狗崽一样看着他。 裴公子与她对视半响, 说不出为什么,他心口那股气恼与平漠忽而散退了不少。 还是个孩子呢。 裴公子心中莫名升起这念头。 珠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现在超满足,而且雄心万丈。 她终于找到喜欢的老婆了。 等她好好努力,赶紧娶到他,她北荒就有个这么端庄美丽的主母了,她的涅槃目标也能实现了。 感觉未来的光明大道已经铺到脚边了。 珠珠实在很得意,又举起桃枝给他显摆。 “公子菩萨,你瞧,这是枝神奇的桃花,它会在我遇见有缘人的时候绽开。”珠珠喜气洋洋说:“什么叫有缘人呢,我想,它会在你爱上我的那一刻绽开。” “我一定会叫它绽开的!” 这妖异的小怪兽少女凝视着他,她的眼眸倒映着月色与烛光,晃动着势在必得的笃定与骄傲,裴公子听见她高兴地大声说:“我一定会叫你爱上我的!” “……” 裴玉卿呼吸一哑,说不清为什么,忽而有些哭笑不得 还真是个小妖孩儿。
第三十五章 小冤家。 后面裴玉卿就昏过去了。 他浑身湿透, 只如蹙鬓朱腴,露浓花瘦,床褥都被汗透了几轮,才像只折断翅膀伤重的白鹤, 昏昏沉沉睡过去。 珠珠不断摸他的脉搏, 感觉比之前跳得更有力了, 心才彻底放下来。 珠珠特地翻墙跑出去砍树枝拿厨房的锅烧了锅热水,找块干净布浸湿了回来, 给裴玉卿擦身子, 来回跑几趟,给他擦干净, 又从他的柜子里翻出来新的中衣裤和新被褥给他铺好换好,最后还不忘颠颠跑出去给他把脏了的被褥都抱着洗了。 小王八鸟美得飞起, 跟勤劳的小蜜蜂一样跑来跑去, 给她的美丽菩萨老婆捯饬得干干净净, 直到天边隐约显出曦光, 坐在床边摸了又摸人家的手背,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珠珠回到自己的房间,还躺在床上意犹未尽,像条蚕宝宝抱着被子翻来滚去,等到天色彻底亮了, 传来敲门声, 钟姑娘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小九几个蹦蹦跳跳的小朋友。 钟姑娘面带愁色, 但还是努力对她笑出来:“珠珠, 起来了吗, 我叫几个小的买了南街老字号的包子, 这味道别处没有,可得叫你尝尝。” 珠珠这才起床跟着去吃饭,坐到桌边拿起个包子,一大口咬下去,热腾腾的肉汁填满口腔。 珠珠幸福地眯了眯眼,钟姑娘给她夹了点小菜,珠珠歪头倒向钟姑娘,突然小声问:“钟姐姐,都有哪些人跟公子有过仇啊?” 钟姑娘一愣,刚开始没反应过来,片刻后眼神瞬间紧张:“珠珠,怎么突然问这个…” 珠珠把嘴里的一口咽下去,笑眯眯:“钟姐姐,别担心,你只要告诉我就好了。” “听说以前好多人欺负过公子,但以后有我在,那可不行。” “姐姐把所有可能的名单都列出来,列给我好了。”珠珠咧起嘴巴,露出两颗白亮亮的虎牙,又可爱又顽劣,意味深长说:“我干这个,超在行的。” “……”钟姑娘呼吸急促,捏紧筷子。 珠珠很快拿到了一张名单。 珠珠哼着小曲子回到房间,对着镜子慢慢拆绷带。 绷带落地,铜镜映出一张妖异得不属于人间的面孔。 珠珠摸着还残留着一点血疤的半边脸颊,镜中的少女也抬起雪白的手抚摸自己仍带伤的面庞,那幅画面,如妖鬼画皮,凶异至极,反而生出能叫人肠穿肚烂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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