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适,毕竟我把他扔在了谢府,也不曾过多关照,每次回来无意识的都得感叹盛孟商长高了不少。 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在南临,上至天子,下至百姓,人人都信红瞳是不祥之兆,身有红瞳之人,不是魔物,就是灾厄。 所以盛孟商没有出过这方寸之地。 他时常一个人待着,即便谢夫人待他还不错,可仆人怵他那双眼睛,总是像躲瘟疫一般,连冷冷撇他一眼都不愿意。 当年见过他那双眼睛的人,都被我抹去了记忆,唯独元辅,只是笑看着我,说:“不得不说,国师莫非真是九天之上的人?说风便是风,随便一挥手就能让人忘记。” 元辅那双眼睛里闪着精光,我没说话,他觉得无趣,摆摆手道:“我这点记忆就算了,孤答应你,放他一马。” 所以知道这双红瞳的人,寥寥无几。 可这次回来,谣言传得满天飞,说老皇帝此次染上瘟疫,就是因为谢府有邪祟,冲撞了他的龙气。 宫里的人得了命令,把谢府翻了个底朝天,还好谢夫人提前将盛孟商藏在了地窖里,这才没让人抓了去。 可自从谢太医离世,谢夫人得了健忘这个毛病,将盛孟商遗忘在了寒冷昏暗的地窖。 其他人听了那个谣言,更是不待见盛孟商,没人提醒谢夫人,那里还有个人。 盛孟商被遗忘了四五日,冻出了毛病,还是我前几天写信回来,谢夫人才想起来。 “那孩子都不说话,就蜷缩在角落里,像只受了伤的小绵羊。”谢夫人说:“都怪我……” “……” 我沉默着转头看向窗外,院子里刚刚还在的人已经不见了。 我突然想起,涅初将我种在星河两畔的时候,我也是孤独的伸展着花枝,看见只虫子都在想,要是他也是灵物就好了。 我这才发现,我与突然转变异常冷漠的涅初有何不同。 我以为那些年我能自己一个人修炼,盛孟商也可以,却忘了,我是神,盛孟商是人。 “我打算把他带在身边。”我说。 谢夫人给我夹菜的手一顿,眸色暗淡了几分,我知道,她也不想一个人,哪怕盛孟商在她身边,经常只是一言不发的陪伴在侧。 “不过我会将我的府邸迁到谢府。” 我看着谢夫人眼里逐渐变亮,看着她开心的合不拢嘴,我也轻轻扯动了嘴角。 暮色四合时,盛孟商的屋子传出了几声闷闷的咳嗽声,我愣了一下,放下正要敲门的手,偏头看了一眼打开的窗。 大开的窗户透出昏黄的烛光,我趴在窗户上看进去,正抬眸喝药的盛孟商被吓了一跳,一口苦药喷回了碗里。 药汁顺着他的下巴流到了脖子上,我慌忙摸了摸身上,没有摸到帕子,只能作罢一抬脚翻进了他的屋子。 用袖口擦药汁的盛孟商看着我粗鲁的行为一僵,忘了动作,我顺手用我的袖口帮他抹去了没擦干净的药汁。 “你好像变了不少。”我说。 何止个子呢,样貌也大变了,长开了,眉眼狭长,皮相是好皮相,我都有些不敢认。 听了我的话,盛孟商低头楞楞看着我袖口被弄脏的地方,只是微不可查的敛了眼眸。 “你一点没变。”盛孟商说。 “什么……?”我有些懵,却又马上反应过来,他说的应该是我的样貌。 毕竟他已经从孩童长成了少年,而我还是他见我时的样子。 我有些哭笑不得,怪不得老皇帝总是盯着我,他也许在心里筹谋,如何如我一般容颜不老吧。 这么一想,确实有些吓人,在人界修仙之人都遥不可及,哪怕他们天天供奉神像,向往高高在上的九天神域,也不是真的敢相信身边有不老不死的人。 若是有了,除去国师这层身份,非得被人当成邪祟乱棍打死。 凡人所说,宁可错杀,也不放过一个。 所以盛孟商那双红瞳,就是他所有不幸的开始。 我也不是没调查过,只是他的命簿记载,他确实只是个普通人,身上也没有盘古大神魔化元神的影子。 老皇帝命数将尽,南临王朝会迎来新皇。 元辅成了皇帝,他就能将所有权力攥在手里,哪怕他的血肉至亲都会被除得一干二净。 就算如此,他死后却能位列仙班。 涅初说,是因为他会带领南临王朝走向盛世,空前绝后的盛世。 我本想说让盛孟商收拾收拾,从此以后我住宫里,他就住宫里,我住谢府,他也住谢府,可还没开这个口,门外就传来了王学知的声音。 “大人,宫里来信,让你进宫一趟。” “现在?”我问了一声。 “是,门外传信的宫人还等着呢。” 我皱了皱眉,右眼皮跳个没完,转头对盛孟商说:“我进宫一趟。” 盛孟商微微张开的嘴巴想说什么,最后也只是点点头。 皇宫内烛火通明,宫人忙忙碌碌,带路的宫人更是步履匆匆,我快步跟在后面,风将衣袖吹得飒飒作响。 等到了老皇帝寝宫前却没了人,带路的宫人低着头就退下了,冷涩的空气中,只有屋檐的铃铛还发出声音。 王学知站在我身后,有些犹豫的开口道:“大人……有些不对劲。” 我:“……” 是有些不对劲,这么多年我都没有找到师父的一丝痕迹,今夜却能感受到他有些微弱的气息。 神弓巨霜是神器,哪怕师父被困在哪儿失了神力,只要巨霜还在他身边,我就能知道他在哪。 可这些痕迹都像是被人刻意抹去,又在今夜释放出一点点,宛如吃人的深渊,就等着猎物一步步靠近。 我让王学知侯在门外,随即推开门进入了寝殿,刹那那股气息猛的消失。 身后的大门阖上,发出沉重的声音,偌大的殿内,只有元辅背对着我站在老皇帝床前,他的手上还沾着血,听到动静转过了身。 平日里端庄透着一股精气的脸上被溅到了血,他看见我,眯了眯眼睛,说:“……被你看见了。” 我:“……” 这不就是你想要我看的吗。 我的视线往下挪去,床上老皇帝的身体被捅得血肉模糊。 元辅擦擦手上的血,说:“孤的母妃也是被他这么折磨死的,他听信谗言以为母妃的血能长生不老,于是他就让人把她的血放干了。” 元辅一步步靠近我,最后到我身前,微低下头对上我的眼睛,笑着说:“也不知道他又从哪儿听到了国师的血也有此妙用,于是孤帮你把这个障碍除了,国师是不是应该感谢孤呢。” “殿下……” 我张开口,却被元辅打断,他将食指放在嘴边轻轻‘嘘’了一声,摇摇头说:“国师应该喊朕陛下。” 我:“……” 也许涅初都想不到,元辅会弑君,老皇帝染上瘟疫恐怕也是他编制的谎言,无非就是要加快自己坐上皇位的速度。 如今我成了亲眼目睹这一切的人,元辅要告诉我,我和他已经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而我无法拒绝,也别无选择。 因为他说:“朕知道国师在找什么,你帮朕做一些事情,朕就告诉你。”
第三十九章 途经昆仑山卸下满身神力开始,神族就不得干涉人界命数,哪怕身陷囫囵,一旦插手就是万劫不复。 南临的皇宫,碧瓦朱甍,雕栏玉砌,与神界的凤凰金殿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初上神界的仙族往往看着那些神殿都会感慨,神界不愧是六界第一,哪怕是一棵树,都因周遭神力温养早早开了灵智。 昊天神帝统御神界,但真正掌控大权的是神君涅初和皓月,他们的神殿,让人眼花缭乱,羡慕不已。 但华丽的外表之下,是空荡荡,仿佛就只是一个供人赞赏的玩具,徒有其表。 我化人形后不久,涅初将我从星河接回来,我便看着隐没在云端的大殿问他:“这么大的地方,就住我们两个人吗?” 涅初一愣,垂下眼睛看着我笑到:“是啊,就我们两个人。” 后来我在凤凰金殿种了很多花,才逐渐有了人气,少了冰冷。 而南临皇宫内人来人往,就算是宫殿门口的一朵花都被人养得很好,人人向往,内里却是杀伐,是用人命堆砌的高墙。 元辅当着我的面,将其他皇子一个个斩杀,所有公主全部软禁直到有利用价值,就会被送去和亲。 而这些事情,像是裹了蜡的虫子,被深宫密封得向外界透不出一点消息。 一晚上,南临变了天,新皇登基,普天同庆,所有饿得红了眼的灾民被妥善安置,所有贪官污吏全部斩首。 涅初说,元辅会是个好皇帝,南临会迎来盛世,现在看来,的确如此。 天灾人祸尚且能解决,而来势汹汹的瘟疫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处理的,因为我知道,那是灭世相带来的后果,非人力不可为。 而元辅的条件,就是这个。 朝堂上,元辅听着那些大臣讲述皇都幽城瘟疫的严重抚着太阳穴,最后只是皱眉看了我一眼。 下了朝以后,我在皇城转了一圈,回谢府时天刚黑不久,谢府的小厮看见我回来,急匆匆就要去找谢夫人,我拦下了他,转头对跟在身后的王学知说:“你母亲不是病了吗?你回去侍奉吧,最近就不用跟着我了。” 王学知是穷苦人家出生,母亲年轻时是扬名万里的花魁,却被人蒙骗抛弃生下了王学知,一人将他拉扯大。 前几年他母亲病重,谢太医为其看了病,王学知就进了谢府报恩。 只不过这几日又病重,恐怕没多少时间活了。 王学知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问我:“……大人,如果你母亲病重,但有机会能救她,你会怎么做?” 我踏入门槛的脚步听他这么问又收了回来,道:“百善孝为先。” 这不是凡人说的吗,如果我有母亲,自然会不惜代价救她。 王学知听罢,沉默片刻道了谢之后便走了。 我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在想,原来元辅让他监视我,给他开的条件是救她母亲吗? 我什么都知道,我还知道谢府满院子的下人,如今大半都是宫里各方势力的眼睛。 可王学知母亲命数将尽,已无续命可能,他又能挣扎什么呢。 要想解决瘟疫,眼下只有我的血有这个功效。 再生上神的血,生万物,增灵气,只能是我。 元辅身上有巨霜的气息,如今他怕是知道我不是普通人,才敢笑着让我解决皇城的瘟疫。 于是我命人将各种药材搬进我屋里,对外宣称找到了治疗瘟疫的法子,其实就是用这些药味来掩盖血腥味。 屋内汩汩冒泡的药和逐渐汇聚的血融成一团,一颗简易的药丸就成了,可幽城有几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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