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此状,夜明岑不禁在心下感慨道:古人有言,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万俟青辉不仅拆庙还欲悔婚,真是无恶不作…… 此地何不改名叫十九层地狱呢?叫什么望乡寨? 万俟灵连要嫁的人是谁也不知道,手中握着金蝉,不住地念着离无眷的名字。 不知是谁给了万俟青辉这样的胆子,与离无眷商议的婚期正是今日,却偏要选今日将他爱慕的女人嫁给他人做人妇。 衔蝉宗早已派出妖众接亲,热热闹闹地敲锣打鼓,到了寨门口才看见有拦路的两尊邪神守在那里。慌忙归宗报出实情:“他们悔婚,欲把少宗主夫人嫁给别人!” 在座众猫妖无一是好惹的良畜,一听,怒相难掩,扬言要将那群言而无信之徒杀个精光。离凡渊更是坐不住,拍案道:“敢骗到我的头上,无眷!你还在等什么!” 离无眷忽而听见了万俟灵的呼唤,立时间起阵来到望乡寨。 门口果然守着两尊拦路的野邪神,故而无法直接传阵至万俟灵身边。眼看着寨子里头热闹非凡,鞭炮齐鸣,吉时将至,怎可教她与别人拜了堂? 宗族内声名显赫的老妖怪们为他开路,劈开邪神,禁锢已解。 四下里狂风骤起,黑云浓积,寨人统统望向天空,只见一道血红的身影足不点地地朝万俟灵掠过,旋即将少女拦腰抱起,远走高飞。 众人无不惊愕,只有万俟青辉朝着那远去的血红身影指道:“快捉住那猫妖!”在座无人应他,纷纷扭头朝他投去鄙夷的神色。人群中立即有人说起不痛不痒的话来: “哦哟!好戏上演了!” 听了这些话,新郎的脸上五彩纷呈,看着未来老丈,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头顶屋脊上传来瓦裂之声,旋即,离凡渊扬言道:“你们悔婚在前,误我儿良缘,杀无可赦!”众人立即乱作一团,四方皆为丈高的摩罗猫妖,华服盛装,或黑白或金红的妖相,一脚就能踩死这群蝼蚁一般的存在。 万俟青辉却像着魔了似的,振开抓住自己衣袖的手,朝前喊道:“抓住他们!抓住他们!他们全是妖怪啊!”无人应答,全都朝着屋后内堂钻去。万俟青辉怒极反笑,朝着离无眷掷出毒蛊,口念邪经,竟召唤出逼仄角落里的五毒之虫,尽数朝着猫妖逼命而去。 离凡渊等人只需动动手指头便能将它们全数拦腰斩断,万俟青辉眼见敌不过猫妖,脚底发软。不知是谁刮起一阵狂风,将他身后屋子连根拔起,屋内人众尖叫着四散,如同蚁穴崩溃,四下都是乌七八糟的人在拼命逃窜。 离凡渊道:“今日我儿大喜之日,不宜杀戮,若你们不知悔改,我定叫此地改名望乡台。” 转眼,离无眷已经带着万俟灵回到云山,问道:“我送你的金蝉还在么?” 万俟灵摊开手心,道:“不会丢的。”随即由侍女引到房中重新梳洗,换上红衣,出门时,恰好离凡渊也一同赶回。 龙凤红烛映着壁上大红的“囍”字,满堂中只有万俟灵混不觉得开心,一场婚事,竟在闹事中度过? 况且脊背中那条蛊虫已经与她命脉相连,俗称“百日蛊”,中蛊之人只有三百日余寿可活。婚事过后,万俟灵整日里捧着那枚不离手的金蝉,以泪洗面,倦容愈加深刻了。 仿佛过门之后,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离无眷细心地问她是何缘由,万俟灵说:“我们有孩子了。” 不等离无眷笑出声来,又马不停蹄地说道:“可是,我父亲在我身上下了百日蛊,我恐怕不能陪你太久了……” 离无眷的心像是被人狠狠地搡了一拳头,立即蹙眉问道:“什么百日蛊?无解吗?” 万俟灵牵起他的手,穿过上裳落在脊骨之上:“你摸摸这里。”离无眷的指尖触到一条僵硬的东西,足有一指长,埋在她的皮肤之下,细看之下,蜈蚣的百足无不连接着万俟灵青蓝的血脉,煞是可怖。 万俟青辉算好时机,百日蛊将会在她诞子之日发作,届时,任你是华佗在世还是扁鹊复生,都无有生还救治之机缘。 万俟灵已是泫然欲泣,抽抽泣泣地说道:“父亲悔婚,要利用我杀光你们全族,用妖的血饲养他的蛊虫。他这样一说,我宁死不嫁……可他执意将我嫁给别人,不仅如此,还不肯放过我的性命……” 心头怒火直撺掇着燎得离无眷双目酸涩,沉沉地将双眼一闭,安慰道:“灵儿别难过,哭得我心都碎了。我去找他,他一定有解药!” 离无眷与离凡渊知会过后,父子二人双双来到望乡寨。 万俟青辉早已有了应对之策,寨民个个都怕他手段歹毒,只能言听计从地围剿猫妖。寨中又有邪灵守护,暂时将两只猫妖束在原地。 离无眷道:“万俟青辉,没想到你如此阴毒,连自己的血脉至亲也不放过,速速交出百日蛊解药,否则,立马教你下地府!” 万俟青辉却恸哭悱恻,指天发誓道:“我怎会害我女儿性命!你们强娶在先,害我女儿怀上你的孽种,以为我不知道吗?明明就是你们加害我的女儿,还反咬我一口?” 众人情绪无不高亢,寨中人对万俟青辉的家务事并不十分知情,闻言只同情他和他的女儿,落入妖怪手中,九死一生。 这边厢万俟青辉与猫妖高声辩驳,暗下里早已集结一众人潜往云山纵火,眼看计谋得逞,却教山中猫妖察觉过来,立即出山围剿暗客,个个杀红了眼。 离凡渊父子逃脱阵法,脉搏跳地极快,心中隐隐不安。 俄而,周遭灵阵四起,族人来报:“不好了,云山失火了!” 离无眷却看了一眼万俟青辉阴鸷的笑脸,朝父亲说道:“这里交由我,父亲你快回去!救族人要紧!”离凡渊便即撤回云山,取出一件稀世珍宝——锦纹画帛,施法将衔蝉宗收入画帛之中,这才安然度过此劫。 却看这边,离无眷与余下的族人一道抵御望乡寨人攻击。他们果然是亡命之徒,使出的招式毫无厘头,手中斧钺榔头、屠刀柴刀,什么都有。 两尊世代守护寨子的邪神,由于前阵子灵身被劈开,应付这猫妖显得颇为吃力。离无眷眼神凌厉,一眼看见墙角处摆着两尊石刻的神像,径直将它震碎,霎时间,灵身消散。 以寨人的凡人之躯,多是不能抵御妖怪的攻击的。可他们身上被万俟青辉下了蛊,这阴险小人不知躲在哪里操纵着众人不断砍杀猫妖,他们满面惊恐,挥动手里武器的力气也一点也不容小觑,往地上一砸,立时间将地面砸出拳头大一个坑来。 离无眷四下里找寻着万俟青辉的下落,终于在房顶上找见他的身影。他的周围摆开施蛊的阵法,让离无眷一脚踢翻。离无眷眼疾手快的将他制住,逼问道:“把解药交出来!” “我说了,没有解药。” “既如此,那就别废话了,下地狱吧。” 许是万俟青辉未曾料到,猫妖的本性是嗜杀的——一只手猛然穿过他的后背,贯穿整个身体,那只手的指尖锋利无比,被自己的血染得通红,一颗尚在跳动的心脏,心脉未断,就这样“藕断丝连”地涌出大汩鲜血,终于在他手中,被捏成一滩烂泥,不辨形状。 临走的时候,离无眷也点了一把火,美其名曰“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望乡寨终于沦为一座乱葬岗,大火连烧三天三夜,天地之间,归于一片寂静。 万俟灵等不来解药,等来的是丈夫一身血衣而归。当她得知,万俟青辉死于离无眷之手,望乡寨已被夷为平地时,忽然间眼前天崩地裂。 而双灵契,依随主人的心,渐渐地由爱转恨。从专事情爱的秘蛊,变成夺命的毒蛊——若有一方身死,另一方便遭七窍流血而亡。 离无眷早已将双灵契忘在脑后,也未曾向万俟灵索要解药。 万俟灵在随身携带的书上写下那句力透纸背的话,成了离无眷一生的心结…… “离无眷,我恨你,永生永世,不复相见。” ---- 万俟青辉反复死亡
第62章 56金玉双匕,心脉相移
回忆的后半段,如同一首悠扬的曲调骤然切入凄婉的低音,使听者落泪,闻者断肠。 原本一段瑰丽佳话,一双玉人,终成怨偶。 夜明岑与常笑双双醒过来,已经过去三日。窗外是春暮落花红,暖风惹人醉。夜明岑心中自有挥不散的雾海,沉沉地呼出一口气,极为惋惜地说道:“幸好,还在杏花醽醁楼。” 幸好,那只是过去的一场梦。 常笑与他换回原本的着装,热烈奇异的梦境过后,归于平静的素色与沉寂的暗色,衬得两人像是从古老的时代走来。 离蓝烟手持苗文古籍,不断探问着过去的事情:“你们见到我爹娘了没有?他们长什么模样?” 这确实是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能问出的话,最关心的事情居然是自己父母的长相。如若有人告诉常笑,梦见了他的爹娘,他也一定会追着问他们的模样。思及此,莞尔一笑,说道:“你去照照镜子,就知道你爹娘长什么样了。” 他们并未见到离无眷与万俟灵的模样,所见皆是彼此。 离蓝烟按捺下好奇,继续问道:“所以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件事与……尸香拂衣,又有什么关系?” 夜明岑缓了缓神,将曾经的故事娓娓道来。离蓝烟听得十分认真,心下细细盘算着每一条能解开同生蛊的信息。末了听到“双灵契”,夜明岑只说,眷灵二人是通过双灵契结识的,余下却不过多赘述…… 或有遗漏的地方,常笑都会一一找补着讲清楚。 离蓝烟心下似忽摸到了门道,说道:“我娘原是尸香拂衣的一缕善魂,怪道呢!我就说怎么召不回她的魂魄,取的分明是她老人家的坟头土,召来的却是万俟青辉!” 两人对这孩子直言外祖父的姓名并不感到吃惊,或许在她看来,自己就是招来祸患的罪魁祸首,对尸香拂衣一定痛恨入骨。 离蓝烟合上古籍,继续说道:“这与我原先猜测的事情经过大差不差……万俟青辉,就是来复仇的。如今衔蝉宗被烧了,族人们都……”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两颗晶莹的泪珠砸到地上。 常笑笃定地像是看到自己的结局,说道:“不,我还活着。” 此话引得离蓝烟侧目而视,颇有些敌意。尽管大家都心知肚明,常笑屠族是受同生蛊所控,可她的眼底分明饱含了愤懑。 夜明岑明白他想表达什么,说道:“万俟青辉不会放过常笑的,至于蓝烟你,他不会下手的。” 离蓝烟抽泣道:“可他连我娘都不放过,我又算得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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