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暮看不见了。 雪白的纱布迅速被浸红,年朝捂着伤口的手丝毫不敢用力,时暮在他怀里抖个不停,嘴唇开合带不出一点声音。 年朝只好一遍遍轻抚过他的脊背,一手拾起地上的碎玉。 隔了许久,时暮深埋着头,断断续续说出几句话,气音虚浮。 “还差……一颗…我找不到…还差……” 锋利截断的玉镯被扫到一边,年朝手里握着堆沾满血红的珠子,触及时暮血肉模糊的双手,气息震颤,“找到了,别担心,全都找到了,没有少。” 说着年朝拉过一旁的急救包,刚碰上拉链,眼泪的咸涩弥散在空气中。 再多理智都被那一声啜泣打断,猛兽撕破牢笼,年朝的身体悄无声息发生变化,时暮缓缓摇头,喃喃说着,“没有用了…都是…假的,所有,一切……都是假的……” 异常粗重的呼吸声覆在耳边,危险发酵。 他身后的到底是谁? 年朝和小潮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他们明明一点都…一点都不像…… 为什么我会认为他们是同一个人? 「随随便便什么东西……你根本分不清面前的是人是鬼,更也不知道哄骗你有多轻易!」 他会不会……会不会也是假的? 可是他去华西的时间是错的!他本来就是假的! 他想做什么,他想得到什么,为什么不放开我? 他到底是谁…… 时暮终于决定抬起头,那双凝结着灰白的眼睛在无边黑暗中一闪而过。 刚刚那是什么? 全然顾不上伤口有多严重,时暮猛地从年朝怀里窜出,他这动作十分迟缓,却异常坚定,暴起青筋的手臂轻易将他捞了回来。 “……不……放开…放开我……你不是真的你是假的你是假的!滚开!” 碘伏清理过伤处,年朝半抱着时暮,听他呆滞说着真真假假,贴上时暮侧脸,回应道,“不是假的,我是真……” 时暮崩溃地吼了出来,“假的!你…你们……他明明,他明明是黑……不是你,不是……” 年朝瞬间就明白时暮在说什么,指腹擦过时暮面上淌过的湿痕,肯定中带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迟疑,“我们第二次见面,我说自己是鲨鱼,大白鲨,你还记得吗,白色是因为鲨鱼,我……没有骗你,我就是他。” 任由时暮怎样在怀里挣扎,年朝一动不动,庞大的身形像只巨兽牢牢护着时暮,纱布绷带洒落满地,不容拒绝地处理起伤口。 混乱中,时暮抓上年朝的配枪,砰一声。 子弹打烂年朝半边脸,炸出个血洞,血液哩哩啦啦滴了时暮一脸。 怀里的人逐渐安静下来。 “……我…” 年朝抹去面上的猩红,随意的像用水洗了把脸,“没事,我没事,别担心。” 天色暗沉,循着踪迹找到年朝的宁汐被那一声枪响吓得不轻,刚走到巷子口,便看到最里面泛起的红光,墙角坐着两个人,那姿势十分别扭,看得出年朝不想让怀里的人乱动,却又不敢抱得多紧。 时暮的脚拼命往外划拉,上半身动弹不得。年朝托着时暮换了个姿势,长腿一下勾回时暮往外逃的脚。 宁汐一向清楚年朝体格大,但眼下,年朝的身形好像比平时大了一圈,愣神片刻宁汐收回视线,驻守在巷子口。 布满黑线的眼睛愣愣盯着别处,“很多…都是假的,时…时郝他不是…不是时郝,他不是……是我…是我杀了时郝……” 时暮的话难连成句,年朝否定回去,“不是你,时暮,只有你不会那样做…只有你不会。” 只有我不会?时暮微微一怔,像是恢复意识,声音带了几分温度,“……年朝?” 耳边的气息倏地停顿,“是我…是我。” “对不起,我没有告诉你……我不该…靠近你……我只是……”话没说完,怀里的人轻颤起来,艰难挤出几个字,“只是……” 还是没能说出口。 年朝尽力避免伤口撕裂,轻搂着时暮,“你没有错,是我,是我在引诱你,你要多少爱我都给你,只给你。” 时暮愣愣靠着年朝,黑线从眼部扩散开,蔓延上大半张脸。 摸上破碎的光屏,最后几分清醒拉扯着时暮,“我……我全都记录下来了……拿走吧,你把它拿走……” 检测仪摔在地上,隐隐能看出48%的字形。 年朝紧咬着牙关没有说话,棉棒轻擦过掌心,时暮茫然道,“…你在做什么?你…你在救我?” 被拉着的手完全抽不回来。 “别救我…别救……我不想,你让我走吧,年朝,别救我了……你别救我……” 时暮近乎是在恳求他。 多明显,时暮不愿告诉他真相的原因, 他只是不想活。 背负众人的期许出发,完成最后一次任务。 然后。 结束生命。 年朝重重呼了口气,共赴死亡不正是我所期待的吗? 手上的力道一下消失。 年朝松手了? 为什么? 不要……别松开我。 时暮慌忙拉住将要离开的那只手。 年朝从背后将他整个围住,低语着,“好,我听你的,我会看着你死亡,我不会为你复仇,不会求死,就算有地狱我也不会去找你,我会彻底忘记你,随便爱上什么人,希望我这样吗。” 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不行…你不能…… “怕我不爱你吗,嗯?” 怕吗?时暮没有回答,被年朝攥住的双手不见挣扎的痕迹。 声音忽的温和下来。 “如果你决定活下来……如果你活下来,我们可以一起种满园的番茄,你很喜欢番茄对不对?我们还可以开一家只卖酸糖的糖果店,我会永远做你爱吃的菜,不喜欢基地我们就离开。” “不管你想做什么,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你知道我会做到的,时暮,给我时间…我求你…给我爱你的时间。” 年朝没有用力,怀中的人只要轻轻一挣,便能逃离。 太漫长了,痛苦实在太漫长了,死亡才能结束痛苦…我不是一直……一直都向往死亡来临的那一刻吗? “要不要活下来?” 布满黑线的眼睛闪烁着微光。 “活下来好不好?” 要活下来吗,可以相信他吗?就算是假的也无所谓吗?要怎么活下来?我真的期待死亡吗…… “我们一起去世界尽头,找到极光。” 时暮用力闭上眼睛,混着黑血的泪顺着面颊滑落。 细密的吻落在布满血污的脸上。 对不起。 年朝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可恨,面对时暮,他没有办法控制内心疯长的渴望,一旦尝到甜头,贪念便像踏入沼泽地越陷越深。 如此漫长的十多年,日思夜想,日夜追逐。 我终于靠近你。 不要离开。 活下来。 为了我。 感染进度悄无声息攀升至49%。 生物本能被唤醒,鲜香的食物气息激起另一层渴求,意识终于离时暮远去,时暮痴痴地对着面前的手腕咬下去,硬如铁石的肌肤十分硌牙。 腹部的刀伤艰难处理到最后一步,年朝接过宁汐抛来的止血药,手臂断断续续传来一阵刺痛,年朝空出的手瞬间在颈部撕开道裂口,循循善诱引着时暮咬上他的脖颈,感受血液的不断流失。 轻托着时暮后脑,年朝握着麻醉剂注入时暮体内,怀里的人渐渐失了力气,靠着他陷入沉睡。 见事态得以控制,宁汐带着物资包准备上前,周围窸窸窣窣响起的动静杀了宁汐个措手不及,飞快拔枪警戒。 黑暗中四只紧密相连的红色眼珠隐隐浮现,足有人高。 异种?不,个头太小了,感染者吗。 唰—唰——! 五个人形模样的生物出现在眼前,速度飞快,宁汐刚要扭头汇报,身前竟冒出一个声音。 “姐姐,别紧张。” 面前仅到她腰腹的分明是个小孩,一个戴着…四目夜视仪?的小孩。 四目夜视仪?宁汐后退一步,前方不远处传来个冰冷的女声,“申一,滚回来。” 叫申一的小孩看了眼宁汐身后,神情十分不舍,听着女人说话还是乖乖退了回去。 宁汐不敢放松警惕,面前的六个人缓缓逼近,面上覆着块材质特殊的面罩,五官隐于其中,看着几人身上称得上顶级的作战装备,宁汐无声惊叹,握着枪的手攥得更紧。 方才说话的女性上前一步,“华东青龙空中部队宁上校,幸会。”对方伸出的那只手透着金属的光泽,淡然介绍道。 “申文芝,极光旅团副团长,奉团长之命前来支援。”
第90章 团长之命? 宁汐在看到几人身前胸前的半圆形标志时便有了猜测, 对方自报家门,不仅没打消宁汐的疑虑,心中的警报轰一下拉响。 据夏氏姐妹花说,他们前不久才抢了极光旅团的东西, 梁子刚结下, 怎么可能这就化敌为友? 空中一阵热浪席卷而来,数架隐形战斗机无声显现, 鲜红标志印在侧翼, 不知何时起, 他们竟被极光旅团层层包围! 脚步声渐起,年朝低沉的声音自身后传出, “宁汐,把时暮送回医疗实验室, 通知院长,安排心脏移植手术。” 申文芝后退一步微微躬身,谨声道,“团长, 极光先锋战力集结完毕。” 宁汐呆愣不足半秒,飞快应下年朝的命令。 年朝尚未恢复正常, 看着有些瘆人,抱着时暮快步走来, 面前的几个人见了时暮不约而同怔了一下, 而叫申一的小孩截然相反, 甚是不耐烦地歪过去头。 “团……年队!极光旅团的飞行器恐怕难以进入华东领空。” 隐形战斗机稳当降落, 年朝轻轻将时暮放上内置担架, 蒙着血的玉石置于时暮手边,起身说道, “不会出问题,华东有登记。” 宁汐站在担架一侧,听年朝这么说瞳孔微缩,难怪,难怪这舱内布置如此眼熟!进了机舱跟回老家似的,熟悉得令人发指! 看着面前低气压的人,宁汐已经不知道这是今天第几次发出惊叹,极光旅团行踪无定,外界纷纷猜测这个组织的大本营是远在雪山之下的华西基地,眼下竟是…… 宁汐狠狠呼了口气,目送年朝离去,看了一眼担架上面色苍白的时暮,众多思绪都被存档,舱内的极光旅团成员不苟言笑,点头示意后飞快驾驶战斗机出发。 待到向东飞行的战斗机隐于天际,数架半空滞停的战斗机也开始向西前进,直指华中。 身侧的申一看着年朝阴沉的脸色没敢上前搭话,站在原地挠了挠脑袋,申文芝汇报道,“已核实华中科研所本部地下三层为人体实验场所”申文芝顿了下,触及时暮语气染上些哀伤,“时暮的心脏,极有可能封存在低温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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