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暮擦了擦嘴角,哑声说了句,“没事。”那双红眸看着时郝久久没有移开,时郝的心绞成一团,心虚、慌张……时暮再这样看下去,他怕是连装都要装不下去。 只听时暮低声说着:“不要自责,那时候你还很小,自然认不出母亲,母亲不会怪你,我也不会。” 时郝沉默着跪在时暮身边,一言不发。刀刃刺入血肉的那一刻起,或许更早之前,一切便已注定,为什么这会是时天晴,为什么偏偏是他亲手杀了他们的母亲。 时暮扭头看向时天晴,伸手覆上依旧微微睁着的眼睛,目光落到时天晴另一只紧握的手上,时暮轻轻一拨,一枚素戒从掌心滑出。 时暮记起这枚戒指,在他的记忆中,时天晴总是把这枚戒指带在身上。 这是一段不允许传播的往事,直到时暮成为朱雀特种部队的队长,他才有权限去探寻母亲的过往。 戒指是素未谋面的生父送给母亲的定情信物,来历不明的外乡人,再多隐情也改变不了这人抛妻弃子的事实,污点般的存在被军部抹去,没有人允许他们的英雄不完美。 明明时天晴也不愿在他面前提起这个人,却如此珍视这枚戒指。 时暮不想去揣测母亲的决定,小心收好戒指。 一个小时后。 时天晴的尸体就地埋葬。 时郝跪在一边久久没有起身,他像被愧疚撕碎了,饶是时暮慰藉也无动于衷。 年朝靠在时暮身边,轻声道:“她不会一直在这里。” 时暮的目光在年朝身上停了一会儿,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垂下眸,强行拉过时郝回到队伍中。 一路上寂静如斯,饶是闹腾话多的原弛野和淮香都闭上了嘴。 淮香看着郁郁寡欢的兄弟俩,默默叹了口气。 路上的异种尽数被时天晴清理了个遍,残肢断臂,一地狼藉,众人顺着踪迹一直摸到红雾边缘。 时天晴是从华南基地走出来的。 退居幕后的前任神力继承人存活了下来,甚至带着残存的朱雀之力绞杀异种为他们开路,似乎是合情合理的。 时暮的情绪一落再落,那时分离的地点远在百里之外,一别数年,时天晴衣着未变…… 时暮抬手喊了停,走到队伍最前方,伸着手去触碰红雾,红雾有意识般绕上时暮指间,像是在确认身份。 原弛野拿出检测仪刚一靠近,触及红雾的机器瞬间冒烟,淮香迅速踢飞检测仪。 砰—— 检测仪在空中四分五裂。 “卧槽……”原弛野从地上爬起来,碎片擦着光头划开道口子,血液聚集,心有余悸道:“这火力也太猛了。” 另一边,越来越多的红雾漫上时暮周身,毫不狠厉,反而很温暖。 迷雾中,仿佛传出先前听到的哀鸣,体内汇聚的朱雀之力翻涌不停,时暮警惕地后退一步,不想身上的红雾骤然收紧,猛地将时暮拽过去。 身旁的年朝紧紧拉住时暮,眼见红雾逐渐灼伤他的肌肤,时暮用力掰开身上的手,“松手——” 时郝愣了下也扑上来,红雾却像是忽视了他,皮肤只是被衬得发红,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吴枫迅速掷出安全绳,“年队!” 年朝刚绕到时暮腰间,红雾耐心耗尽,嗖一下将时暮拽飞,被带着飞出去的两人撞上一堵宛如架着烈火的墙,时郝重重落下。 腰间紧抱的手迸出鲜血,年朝的温度高得吓人,红雾排斥着年朝的进入,汇聚成利爪的模样狠狠将年朝拍飞出去。 身后的温度骤然消失,下一瞬时暮便消失在浓浓红雾中。 整个过程快到众人来不及反应,原弛野伤口处的鲜血甚至还没有滑落,就见年朝被掀飞出去,撞断两棵大树才堪堪停下。 浓雾中,巨大的兽形虚影浮现,时暮刚落地站稳,半实体化的暗色眼睛便凑到身前,哀怨的雀鸣抨击着耳膜,质问时暮为什么现在才来。 体内的朱雀之力迫不及待作出回应,时暮心下了然,红色的雾气是五年前为保护华南基地设下的结界,朱雀自爆陷入沉睡,朱雀之力回笼之际自己被带离,破碎的结界化作雾气永远留在此处。 母亲,同样是受到召唤才回到华南。 红色雾气源源不断涌入时暮的身体,体内的朱雀之力越发充沛,枯败的身体却亮起警报,根本支撑不起如此大的波动。一口渗着黑的血从嘴角溢出,朱雀歪了下头,俯身而下,确认起继承人的身体状况。 跌落在外界的时郝被原弛野扶起,时郝对摔伤的左臂毫不在意,忧心忡忡看了眼浓雾,之后的目光尽数落在依旧像个没事人一样站起来的年朝身上,越发觉得年朝身份可疑。 吴枫带着药品走到年朝身边,不想一点伤处也没见着,反被这人身上的戾气惊到。 “队长——!你能听到—我—讲—话—吗——!” 淮香蓄力朝着红雾吼了一嗓子。 不料下一秒。 一声凄惨愤恨的雀鸣穿透迷雾,淮香本就受伤的耳朵唰一下二次撕裂,点点血花顺着耳垂滴落,整个人捂着耳朵蜷缩在地。 停留多年的红雾飞速散去,淮香抬头看了一眼,五十米外的空地上,时暮抽搐着趴在地上,四分五裂的头盔丢弃在一边。 身侧飞快掠出一道虚影,带起的疾风擦过淮香的衣领,好快的速度。 朱雀之力放弃回到日薄西山的继承人体内,凝聚成一缕红光渗入腕上的玉镯。 白玉中漾起一抹红纹,有生命般游动着。 眼前的画面黑闪不停,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剧痛淹没时暮的感官,他很快意识到那是自己的身体在被感染,异种病毒群起攻之,不断侵蚀,瓦解着时暮最后的清醒。 那抹温暖的神力在体内游走,一举揭下记忆的面纱,无数面孔对话在时暮脑海炸开。 年朝撕碎脏污的外衣,看着痛到浑身打战的时暮小心拥入怀中。 怀里人眉头紧皱,虚弱唤了声什么。 年朝低头去听。 “…束华策……是…”
第81章 “时暮你看, 五方研讨会,我的团队是第一!我会成为你最得力的后盾。” “为什么你不会受伤?” “你可以接受改造,我不行吗?你不想我好起来吗?” “你不明白,偏见是人类社会的劣根, 时暮, 我必须向上爬,你会帮我吗?我只有你了……” “安心睡一觉, 什么都不会发生。” 画面一转, 一片虚无中。 蜷缩在地的年轻人眼角湿润, 神情恍惚,红色的朱雀虚影围绕在他身边, 年轻人喃喃道,“…为什么不杀了我…朱雀, 你走吧,离开我……” “你能做到的,让我忘了他,你让我忘了他……” 现实世界。 “成功了!成功了!快!立刻把消息通报上去!朱雀之力提取成功!”科研人员不胜欢喜, 小心翼翼取出凝聚朱雀之力的心脏。 不多时,戴着绅士帽, 手持兽头手杖的男人现身,科研人员毕恭毕敬站到一侧, 只听男人道, “他还活着?” 科研人员低着头, “是, 朱雀之力残余了一小部分在里面, 难以提取。” “扔到监狱,犯人们很久没有新鲜口粮吃了。”男人冷漠说着, 目光往后一瞥,“你说呢?束华策?” 束华策戴着面罩,众人看不清他的神色,那双眼睛弯起来,附和道,“当然是按您说的做。” 再次睁开眼睛时,天色漆黑,燃烧的火堆散着暖意,两米外的淮香靠着树干打盹,脑袋上缠了好几圈绷带,原弛野垫着衣服躺在一边睡得正香。 时暮抬手揉着眉心,身体的痛感已经退去,记忆的拼图一片片嵌入,一点点将那满目疮痍的过去,赤裸裸摆在眼前。 时暮靠着树干,抬手掐了把自己的脸。 痛的,好像是真的,但那些记忆,真的是真的吗? 值班警戒的吴枫注意到时暮醒来,收起枪走上前,将火堆旁保温的罐头递到时暮手上。 时暮回了神,低声问他,“年朝和时郝呢?” 吴枫指了指一旁树上,时暮抬头一看,时郝正靠在树杈上小憩,一边手臂固定着夹板。 “时郝的左臂?” 吴枫低声道,“低空坠落,轻度骨折,没有大碍。” 时暮听着点了点头,只听吴枫继续道,“年队去排查外围的安全隐患,也该回来了。” 话音刚落,一侧的杂草丛发出窸窣声响,年朝背着长刀出现在面前。 见他回来,吴枫微微点头托着枪走远,自然地把空间留给在他看来关系匪浅的两位队长。 年朝两下收起长刀,快步走到时暮面前,“还难受吗?” “不难受。”时暮撑着树站起身,目光不曾从年朝身上移开。 八岁的年朝和二十二岁的年朝天差地别,毕竟中间隔了十四年。 可记忆里的年朝又是另一幅模样,热烈的,自由的。 时暮这目光不掩探究,年朝揽着时暮的肩带他走到一侧,轻声问,“怎么了?” “去过华西吗?”时暮问他。 “去过。” 时暮一瞬颤了瞳孔,追问年朝,“什么时候?” “三年前。” “只有三年前?” “嗯。” 果然是假的。 年朝察觉出时暮情绪不对,只是不等年朝开口,时暮已经后退出一步,反问他,“昏迷前,我是不是说了什么?” 年朝顿了顿,面上难免不快,“你说了……束华策。” 时暮一怔,拉掉罐头的封条,肉食的香气浓郁散发,剜了勺递到年朝嘴边,低低说了声,“你讨厌他。” 年朝咽下食物,摸出一管血,“我很嫉妒他,他在你身边待了很久,你对他……念念不忘。” 时暮的视线紧跟着那管血,年朝刚拧开盖子,浓郁的香气哄一下飘出来,没有顾上接年朝的话,时暮又看了几眼,明知故问道,“那是什么。” “血。”年朝将那管血凑到时暮跟前,“我的血,给你喝。”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知道,年朝又怎么会不知道,现在为什么……时暮迟迟没有接过,手里的罐头逐渐冷去,二话不说将罐头塞给年朝,“我不饿,罐头给你吃,我去休息。” 年朝拉住时暮的胳膊把人拽回来,半抱在怀里,“你不喝,我就不吃。” 眼睛微微睁大,又听年朝说,“感染度42%,昏迷是因为进食量不够,你的身体撑不了太久,暮暮,喝了它。” 时暮沉默几秒,就着年朝的手,一口闷了整管血。 喉结滚动,时暮不得不承认,入口的血液竟美味至极。 舔了舔嘴里残余的血迹,时暮解释道,“没有对他念念不忘。” 时暮想起过去的自己,软弱无能,天真到愚蠢,稍一经历痛苦便一蹶不振,甚至关于束华策的记忆都不敢留下,为了忘掉一个人将所有记忆搅得一团糟,但就连现在,他都不敢肯定地说自己和从前有多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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