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俩多年未见,时暮看着时郝顿觉恍惚。 被那样一张脸注视,即便是至亲,时郝也浑身不自在起来,更何况一别数年。 “有……什么好看的?” 时暮偏过头去,不看他了。 “哎!也没不让你看……就是你别一直看。”时郝红着耳根低下头。 “时郝。”时暮出声,语气里有了些起伏,“你还活着。” 时郝听出他话里的庆幸,抿了下嘴没说什么。 兄弟俩沉默无言,时暮看向舷窗外,大气饱受污染的今天,乌云终年蔽日,太阳的存在是不可触摸的神话。 大半侧脸映入时郝眼中,再精致的面容也难掩病态,消瘦又极为苍白。 时郝在远处看见炮火连天的任务点时,本以为任务无望,直到看清任务目标的那一刻,呼吸瞬间停滞,看着时暮大口吐血到站不起身,开飞机的手更是被吓得抖成筛子。 如今时暮就在他眼前,那声“哥哥”却怎么也叫不出口。 “哪一年了?”他听时暮问。 时郝连忙接上,“143年。” 时暮微微点头,闭上眼睛靠在一边。 “你不好奇吗?”时郝见状打破平静,面上渐渐染了些急躁,“你就不好奇为什么五年就醒了吗?” 时暮无动于衷,平静道:“事在人为,没得选的事,不知道也好。” 不应该这样,至少,他印象中的哥哥永远不会这样,时郝愣愣坐在一边,半天递过来支营养液,“飞机里没别的。” 时暮半睁着眼睛接过营养液,时郝看着他轻颤的腕骨,心里越发不安。 —— 三个小时后,飞机抵达华北基地。 这是五个基地中,唯一一座地下城基地,也是最大的基地。最先建成,跨越百年,如今依旧坚固,五百万人在这里生活。 时郝背着陷入昏迷的时暮朝地下电梯走。 一个半小时前,时暮再次吐血,休眠五年的身体适应不了新环境,不断亮起红灯。 地下电梯急速下坠的失重感惊醒时暮,意识到自己正在时郝背上,时暮撑起身。 “放我下来。” 时郝不为所动,抱着时暮大腿的手紧了几分,颇为愉悦地哼了个小曲。 下一秒,时暮抬手锁住他的咽喉,稍一用力,小曲戛然而止。 时郝松手去抓时暮,不料时暮双腿缠住他另一只手,绞着他半个身子猛地向后一跃,直接把他掀飞放倒。 时暮稳稳落地。 时郝辩解:“我是看你昏迷才没用力,你不爱幼。” “我大你五岁,不过我躺了五年,我们扯平了。谈不上尊老爱幼。” “你你你…你这,你!”时郝半天没你出个所以然,定定看了时暮几秒转过头去,反倒把时暮的情绪带起来,面上气色看着好上一些。 时郝讪讪道:“……你好些了?” “嗯,接下来去哪。” 时郝站起身,犹豫了会说道:“我想先带你回家。” 地下电梯纵横交错,时郝输入密令后便直直抵达至军区公寓。 那是套两居一室的小房子,客厅的一面墙上铺满异种图片,密集地贴着很多贴纸,一袋开了口的军粮随意放在茶几上,小型家电一应俱全,生活痕迹浓重。 “浴室。”时暮问。 时郝指着左侧的门说:“在卧室里,你先洗着,我给你拿身衣服去。” 新纪元时代,水资源广受污染,相当匮乏,价格一直居高不下,比食物贵上不少,各基地水资源分布不均,就华北基地而言,只有军区住宅用水得到统一供应。 时暮褪去衣物,在他左膝上方,有个掌心大小的朱雀印记,颜色鲜红。 那是身份的象征,四军印记在不同位置,朱雀腿侧,青龙左臂,白虎脊中,玄武右胸。 只见时暮抬手摸了下心口,细长的手指宛若利刃扣进身体,眉心微皱着在左胸撕开个血洞。 肋骨隐隐泛着黑,本该有心脏跳动的胸腔,此刻空空如也。 时暮松开手,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 体内的朱雀再无音讯传出。 水流打在时暮身上,温度被调到最高,不大的空间雾气缭绕,身体部位不断烫伤,复原。 地面残留的血迹被水流冲散,时暮草草擦干身体,随意裹上浴衣出了洗浴室。 卧室的床头柜上摆了个相框,里面是张老旧的黑白照片,八岁的时暮穿得破破烂烂,光脚站着,脸上脏兮兮却笑得很开心。 三岁大的时郝趴在时暮背上,穿着双不合脚码的鞋,比时暮要干净不少,正指着镜头的方向咧嘴笑。 他们唯一的合照。 时暮看得入神,门口的方向冷不丁响起时郝的声音。 “我人就在这儿呢,看我不比看照片强?” 时郝两步走过来扣下相框,手里拿着套崭新的华北军装,“凑合穿,我的衣服有点大。” “好。” 见时暮毫不避讳在他面前脱起衣服,时郝捂嘴咳了声,慌乱道:“我出去你再换!” 嘭——!单薄的木门被用力带上。 时暮见他这样,低头扫了眼自己的身体,这么多年过去,时郝依旧对他的变化耿耿于怀。
第2章 散着暖光的人造太阳悬挂于空,往上是模拟天空的巨幕,几乎覆盖整个华北基地。 时暮身穿无肩章华北军装,他比时郝稍矮,军装穿在身上是有些宽松,但时暮身量修长不孱弱,长得又那么好,穿着不合身的军装别有一番风光。 一路上收获不少饱含热情的目光,时郝带着微笑,时不时打声招呼,时暮冷着脸,倒也还算温和。 他这点冷淡根本拦不住热情好客的华北人民,见时暮衣服上没军衔也没所属,跳出两个格外大胆的,娇羞地跑过来给时暮抛媚眼,其中一个已经勾上时暮腰带。 时郝刚准备出声训斥,就见时暮脸色微妙,立刻动了手,上前将那两个小伙拉开。 两人看着明晃晃的玄武臂章,乐呵着说了几句华北欢迎你一溜烟跑远。 “哥?你……你没事吧。” 时郝终于开口叫了这声哥,时暮撩起脸侧垂下的黑发缓声道:“没事。” 没想到时暮这么抗拒同性的肢体接触,时郝抿着嘴,心里悄悄舒了口气。 一辆军用吉普高速驶过,医生模样的年轻男人探出来不知道在看谁,随即调转车头,一个漂亮的U甩,停在兄弟俩面前。 车里的年轻男人有一头十分风骚的卷毛短发,眼睛狭长,身形有些瘦,胡乱套着件白大褂,眼下青黑不显,精神气很足。 “耍什么帅任思齐,这么点距离,你往后一倒不就过来了。”时郝啧了声,先发制人道。 新纪元时代,军权独大,在华北,军部掌握基地的一切。来人正是华北基地最高领导人——任思秋上将的外孙。 任思齐没理,打量着看向时郝一夜间蹦出来的亲哥,狭长的眼睛扬起,透着明媚。 他来了以后时郝明显放松不少,上去就是一记暴栗,道:“别看了,我哥是直男。” “臭小子,没大没小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这是纯纯地欣赏。” 时郝一脸鄙夷。 任思齐教训完,嗓子一夹,对着时暮说:“帅哥!基地中心走吗,顺风车哦~” “麻烦了。” 这声音明净清冽,虽冷漠,听起来无端有些缱绻,缠绕在任思齐耳边,撩拨得耳尖都麻麻的,短短三个字叫他听爽了。 任思齐暗骂了声没出息,笑着下车给时暮拉车门。 托任思齐的福,吉普车一路畅通无阻。 华北基地平民区和军区呈同心圆状分布,军区驻扎在最外围,环绕外层平民区,往里又是一圈军区,层层围裹。 现在他们要去的,正是位于正中心的军区司令部。 此时的巨幕已转变为黄昏。 远远看到一座巨大玄武神像屹立,暖色橙光覆在上面,尽显庄严。 旧纪元时代的战争持续近百年,战败国拒降,自杀式引爆各类弹药难以计数,陆地海洋一片狼藉,爆炸产生的有害物升华于空,浓雾凝结,遮天蔽日。 海陆空尽数失去,生物大规模污染异变,地球文明飞速倒退。 新纪元年,地表百分之九十的地区不宜人类居住。 世界范围内“地下城”计划启动,只是不等人类社会奏响重建的乐章,海洋生物率先剧烈异变,自海岸登陆。 异变后的海洋生物统称异种,自身体|液感染性极强。 人类不再充当猎人的角色,反被异种肆意捕杀猎食,不幸感染的人类也接连变异,化作感染者。 疫苗研发无果,华南、华东沿海地区深陷泥沼。 彼时的华夏,无论武器军械,还是能源储备尽数告竭。 休养生息未果,面对异种侵袭更是束手无策,历史与文明不曾断流的土地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最终举国之力建造华北地下城基地,带着三百余万幸存者深藏地底。 黑暗漫长,绝望不倦。 混沌之间,四象神兽救世说宛若一簇火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蔓延,成为这片土地最后的信仰。 远古神明降临于世,将神力托付于人继承,守护人类最后的光明。华东青龙,华西白虎,华南朱雀,华北玄武,四神镇守,四大基地由此建立。 面前黑色的龟蛇神兽面容慈善,一如华北基地给人的印象,安宁祥和。 神像后方俨然是华北军区司令部。 “就送你们到这儿吧。”任思齐吊儿郎当说着,脑袋歪向司令部一侧的红十字大标,“体检科报我名儿,七折优惠!” 时郝小声嘀咕任思齐抠搜,任思齐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 这人一路上和时郝唇枪舌剑,打得有来有回,据时暮观察,还是任思齐口舌功力更上一层。 时暮怀疑时郝如今变成炸毛少年,任思齐是绝对的领头人,毕竟从前的时郝内向寡言,从不主动与人交往。 与此同时,司令部大楼顶层。 一位老妇人站在窗前,雪白的发丝束之脑后,盘成发髻,眼神清亮有力,神情严肃,显现出独特的沉静。 看着时暮时郝走入大楼后,任思秋转身走向一侧的办公桌。 桌上赫然摆放着一份收复华南基地计划书。 不多时,办公室大门被轻敲三下。 “进——” 长发贴着把手拂过,时暮推门而入,任老司令这才拿起眼镜戴上,眉目间也柔和下来。 目光在看到那份计划书时停顿,随即时暮道:“任上将,与华中基地为敌没有好处,这也…不像是您会做的事。” 任老司令笑着摇摇头,“人上了年纪就是会变得固执。” 说着抬手将计划书递给时暮,面上的笑意越发明显。
144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