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架能不能有点准头儿。 纯纯的殃及池鱼。 金溟被泼得东摇西晃, 眼睛也睁不开,只能乱伸着翅膀往岸边摸。不知是谁在你来我往中暗踹了他一脚,更大的可能是两边都有份,只听噗通一声,金溟栽进河水里,摔了一嘴鸟啃水。 “别闹……咕唧……”金溟在水里扑棱着,“别……咕唧咕唧……” 海玉卿见金溟摔倒,这种情况正常人的第一反应似乎应该是把人扶起来,海玉卿正不正常不确定,但明显可知它不是个人的思维——显然它觉得报仇比给金溟搭把手更重要——于是它双翅并用,把水泼得更狠。 虎啸天更是乐得使坏,左右两边的狂风恶浪在金溟头顶发出猛烈的撞击声,像一个又一个的水球在空中接连炸开,胶着着直直摔下来,又把刚挣扎起来的金溟重重按进水里。 “够了!”金溟吐着满嘴满鼻的水怒吼道。 虎啸天找的这片河道沙石多淤泥少,很适合下水,金溟双爪在水底乱蹬了一阵儿,终于找到块结实的落脚点。他费力地站直了,满脸的水让他只能眯着眼,配上怒吼的气势,在某一瞬间倒也颇有睥睨的威严。 泼水节顿时进入暂停模式。 海玉卿和虎啸天像是才看见站在中间已然成了落汤鸡的金溟,闯祸般地互相对视了一眼,便立刻低下头,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生怕把波荡起伏的水面吹得更波涛汹涌。 一个用脑袋顶对着金溟,无辜极了,像是在说——不要看它,它不存在。一个用左顾右盼的侧脸向金溟表示——刚才怎么了,肯定不关它的事。 “哼,”沾了水的声音冷冰冰的,金溟道,“真是七岁八岁狗都嫌!” 可算把这句话还回去了,金溟表面绷着脸,心里暗爽。 毛爪子轻轻按在水面上,似乎想把不安分的涟漪抚平,好像这样就算销毁了证据。 “咳~”虎啸天仍旧用无所事事的侧脸对着金溟,暗示差不多得了,别得理不饶虎。 海玉卿垂着头,默默往水里蹲,把不存在进行到底。 “不讲规矩。”金溟继续冷冷道。而后,他悄悄展开翅膀,半浸在水中,暗暗运着劲儿,飞快地说,“都没说开始,怎么能抢跑。” 紧接着,在海玉卿和虎啸天尚未有所反应的瞬间,“开始!” 声落水到。 不偏不倚,左边一兜水,右边一兜水,劈头盖脸浇在一虎一鸟身上。 “?”海玉卿和虎啸天都被泼懵了,愣愣地站在水里。 直到第二兜水砸过来,它俩才反应过来,边侧着身躲水,边手脚并用不辨方向地用力刨水。没有战友也没有敌人,只管闭着眼往水砸过来的方向回击。 重重的水花砸在身上,心里的压力便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疲惫是一种水溶性的情绪,被哗啦啦的声音包裹住,可以带走一切烦恼。 金溟用力把水泼出去,似乎这样便把心里所有压抑的情绪一起泼掉了。 他泼着水,躲着水,大笑大叫着,在喧闹中找到片刻宁静。 在泼水这项运动上金雕的翅膀有天生的优势,体积大负重强,一兜更比一兜强。 海玉卿脱臼的翅膀才刚复位,泼了一会儿就没力气了,它眯着眼从阻力更小的水里潜过来,悄悄钻进金溟怀里。 金溟沉浸在无比的放松之中,自然而然地曲起一只翅膀把海玉卿盖在怀里,给它挡住对面的攻势,另一只翅膀则仍不停地刨着水,继续和虎啸天打擂台。 海玉卿被他的动作带得倾斜不稳,只能紧紧抱住金溟。它借着水的浮力踩着他的腹部,让自己能和他一样高,把头趴在金溟的脖颈上,轻轻蹭着湿漉漉的黑羽毛。 金溟被它蹭着,笑得愈发大声,震得鼓膜嗡嗡响,在水声和笑声的回音,他感觉到海玉卿柔软的气息钻进他的耳道里,化为一声怯怯的“我喜欢你。” 紧接着,又立刻更正为——“我爱你。” 一遍,又一遍,每一遍都比上一遍更坚定。 泼水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金溟低下头,看到一双亮晶晶的黑眼睛,晶莹的水珠在脸颊的白羽毛上滚动也不能夺其半分光彩。 金溟从这双眼睛里看到自己的映像,莹润的眼睛将他身后整个苍穹收进眼底,像是包裹着一个完整的天地。 没有对错,没有名誉与罪名,没有追捧,也没有审判。 他的影子,一个被宿命弃绝的人,就存在于这一方纯粹清澈毫无杂质的世界里,一个只要他俯下身便可以完全拥有的世界。 仿佛是,永恒。 黑黑的眼睛犹如充满引力的黑洞,让他只想深陷其中。 金溟鬼使神差地张开嘴,其实他根本没有想清楚自己要说什么,但在理智之外,有什么其他的悸动,让他想要马上回应海玉卿,仿佛身体里有另一个他,是那双眼睛里的影子,知道他该说什么。 金溟屏住了气,似乎这样便可以把身体的主宰权暂时交给本能,声带随心而动,“玉卿,我……” “水凉了,现在天儿还冷,洗好了就上去吧。”虎啸天迅速游过来,一巴掌拍起一个浪头,砸进金溟张开的嘴里,和从鼻腔灌进来的河水汇合,呛得他咳不成声。 金溟憋红了脸,咳得弓起背。水滴顺着头顶流进眼睛里,影子看不见了,随水泼出去的一切又从眼底渐渐漫上来。 他松开海玉卿,边咳边往岸上爬。 “天快黑了,”虎啸天仰起脖子,粗放地甩着水,“走吧,我送你回去休息。” 金溟一言不发地跟在虎啸天身后,又被什么拽住了。他继续往前迈步,抖着身上的水,也抖掉了拽住他的力气。 海玉卿拍着翅膀从后面追上来,挡在他的面前。依旧是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充满了暗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耐心而害羞地等待着,等那句还未说完的话。 “天要黑了,再晚就看不清路了。”金溟别过脸,从海玉卿身侧走过去,假装没有看到那双期待的眼睛。 海玉卿呆了片刻,又追上来,“晚上我能看得清路。” 金溟脚下没停,意兴阑珊地随口接道:“嗯,晚上外面危险,看得清路也不要乱跑。” 距离在敷衍中越拉越远。 “那明天再去?”海玉卿追了两步,小心翼翼问。 “?”金溟终于回过头,他看见海玉卿正鬼鬼祟祟地到处乱瞟,这才明白它要去哪儿。 “不用去了,明天不用,后天也不用。” 金溟刻意压低的声音有些深沉,和,不耐烦。 海玉卿不由分说,急道,“我现在就去。” 金溟是生气了,海玉卿心想。 以前他总是会在它耳边温柔地说很多爱慕的情话,每天都会说,每时每刻。不管它有没有回应,甚至刚挨了它的狠揍,表白的话仍说个不停。 可是现在面对它的主动,他却如此冷淡。 因为它玩水玩得太晚了,耽误了他交代要做的事情。 是它没有分清轻重缓急,一定是这样。 “我说不用了。”金溟没拉住已经飞起来的海玉卿,湿漉漉的白羽毛像一片落下急雨的云朵,“我自己会想办法,不用你管了。” 如果他无法做出回应,那就不该和海玉卿有过多纠缠。这是他自己的事,他没有立场心安理得地要求海玉卿帮助。 云朵已经飘远了。 “……”虎啸天摸了摸落在头顶的雨滴,抬起头时只能看到一个轮廓模糊的白点急急地冲向地平线,眨眼间便融进低沉的暮色中,寻不到踪迹了。 四散的鹰群立刻跟着飞起来,紧急戒备的状态。 然而在空中悬停片刻,随后又落了下来,继续四散在没打算跟着飞走的金溟周围。 果然,这件事和海玉卿毫无关系。 它并不受任何限制。 “怎么了?”虎啸天莫名其妙道,“吵架?” 它只是多走了两步路,错过了什么? 金溟紧闭着嘴,没有回答。他心情不好,此刻不想敷衍任何人。 “欺负一只鸟,这算什么!”虎啸天冷哼道。 金溟一言不发地从虎啸天身边走过去,又停住,他猛然回过身,像个不会打架的孩子,狠狠推了虎啸天一把,却把自己推了个踉跄。他吼道,“难道你们没有欺负我吗?” “我什么都不知道,再问一百次一千次,我还是什么都不知道。”金溟无助地蹲下,把自己埋在翅膀中,“我只想安安静静地过好自己的生活,听不懂你们的宏图壮志,也看不懂远大前景。” “……”虎啸天眨巴着无辜的虎眼,它问啥了…… “就算世界毁灭了,和我又有什么关系。”金溟朝天嘶吼,“为什么非得逼我!” ** “你母亲的一意孤行毁了多少人的心血,她的确是一位学识渊博的科学家,但她的思想高度太过狭隘,她毁掉的,是人类的希望。” “你只需要把能记起的说出来,人类会感激你的。” “研究所愿意将你的名字放在项目第一位,或者你的母亲,这将会是人类新历史上最开创的研究,最伟大的荣誉。” “你以为自己这样愚昧的固执己见,就可以阻挡变革的进程吗?螳臂当车。” ** 金溟将被他碾倒的草叶扶起来,他的动作很轻,充血的眼睛里满是怜惜,“到了秋天草便会枯萎,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命运。” “我只是,不想让它枯萎在我的手里。” ** “愚昧?一意孤行?你们埋头研究,不去关注手里的东西会被赋予什么样的社会用途,专注本职的使命感真的可以让你们的良心安稳吗?” “没错,谁也无法阻止历史的进程。螳臂当车的是我,还是你们的人类希望?” “也许她违背了科研要求的纯粹精神……” “她只是,不想成为第一个执刀的人。”
第74章 罪犯 “海玉卿去哪儿了?”虎啸天忍了一路, 终于还是问道:“要不要跟去找找?” 它此刻其实并不怎么担心海玉卿,平日里一言不合的时候海玉卿也是拍拍翅膀飞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或者捕些不好抓的猎物时几天不见踪影也是有的。海东青和华南虎都不是群居动物, 本来它们也不是天天都凑在一块。 只是金溟现在气定神闲毫不牵挂的样子让它作为局外人有些看不下去, 即便这正是它乐见其成的结果。 金溟躺在软软的皮草床上, 仰面枕着自己的翅膀,是个十分享受的姿势,“不知道。” 如果说他和海玉卿的那个山洞只是勉强挣扎在温饱线上,那花豹现在给他暂住的山洞则是已达到小康水平, 舒适度指数提高。 山体内部的石头很容易积聚潮气,尤其又挨着瀑布, 他在洞里点了几天火,石壁仍是湿漉漉的, 睡觉时翻个身就要沾到一身凉飕飕的水气,而这边山洞却干燥得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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