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说:“尝一点吧。” “会生病。”海玉卿慌张地拉了拉金溟。 “不会的,黑背不就是吃虫子的嘛,你见它因为吃虫子生过病吗?”金溟忍着笑安抚谨慎且紧张的小孩。 谁能想到上打角雕下打老虎、凶猛无比的海玉卿,竟然怕这种一脚就能踩死一片的小虫子。 不要这么可爱好不好。 “这种虫子,会生病。”海玉卿认真反驳,不知想起什么,神情有些凄惶。 “不会生病的,它们长大了就是小蜜蜂。今天黑背吃了很多小蜜蜂,也没有生病。” 金溟觉得海玉卿可能是联想到了某些其他会蠕动的白胖虫子,但他这会儿打算好好吃饭,不太想跟着联想。 “才不是蜜蜂。”海玉卿有自己的判断依据,并不轻易动摇,“没有翅膀,形状也不一样。” “呃,这是生物的变态发育,其实它们都是蜜蜂,只是生命的不同时期有两种不同形态。” 金溟挠挠头,他在想有没有必要现在就教海玉卿生物理论,一会儿别再把孩子教迷糊了。 “变态发育?”海玉卿知道“变态”,也知道“发育”,但是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感觉有点难懂。 金溟尽量通俗易懂地解释,“蜜蜂小时候是一种没有翅膀的形态,然后慢慢长大,就长出了翅膀,颜色形状也跟着发生变化。只会爬的毛毛虫把自己包在茧里面,再爬出来就变成了有翅膀的蝴蝶,你见过吧?” 海玉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明白了,‘变态发育’。” 金溟松了口气,觉得海玉卿果然聪明,这么胡乱解释它都能听懂。 紧接着海玉卿看了一眼正在专心致志拾锅的华南虎,把头凑过来,悄悄对金溟耳语:“我也是这样长大的。” “……”看来还是没听懂。 金溟微笑着摸了摸海玉卿的头,纠正道:“你是‘直接发育’,就是小时候和现在的形态差不多。” “不是。”海玉卿坚持,“变态发育。” “鸟都是从蛋里出来的,不是从茧里,而且生下来就有翅膀,不是后天长出来的,这不是变态发育。”金溟重新解释。 他有点后悔,就像刚才教海玉卿“烧心”这个词,解释起来很麻烦,又不是常用词汇,实在没必要浪费精力让它现在就学这些。 “不是。”海玉卿很固执,它皱着眉,仿佛在想怎样举例证明。不过这时华南虎走了过来,它立刻闭上嘴,放弃了这段争执。 华南虎拿了一片干净的大叶子,划走一大半烤蜂巢,包好了放在石灶旁煨着,剩下的蜂巢被它用爪子分成一口一块的形状,一半加了调料,一半是原味。 它提着叶子走过来,铺在海玉卿面前,招呼道:“吃吧,吃不了辣就吃这边甜的。” 海玉卿缩回金溟翅膀里,用行动表示甜的辣的它都不吃。 金溟好笑地叹了口气,不吃就不吃吧,“那我来尝尝。” 海玉卿趴在金溟怀里,它阻止不了,只能紧张地看着他把尖喙伸过去,差点忘了呼吸。随着金溟把食物咽下去的动作,它才想起吐了一口气。 蜂蜡受热后黏连的口感有点像糍粑,一口咬下去,像在吃蘸了糖的软心糍粑,一点点的焦脆中是被烤到半化的爆浆蜂蛹。 这两者其实都没什么味道,只负责提供愉快的口感体验,而由内而外的甘甜蜂蜜和又由外而内的鲜香辣椒则担负了味觉轰炸的作用。 复杂的味道在口中一层层炸开,又毫不冲突,不放过每一个味蕾的体验。 本来以为昨天的烤肉就已经是丛林生活的美食巅峰,没想到今日华南虎立刻又重新定义了美食新高度。 金溟感觉自己已热泪盈眶,他冲海玉卿猛点头,示意它快去尝尝。 他刚才竟然怀疑虎师傅的专业水平,没想到井底之蛙原来是他自己。
第44章 龙袍 海玉卿把头转向石灶, 抽了抽鼻子,试探地看了一眼,又气馁地缩回金溟怀里趴着。 不还是虫子嘛。 现在又不是食物短缺到没有别的选择, 就算不会生病, 它也不想吃虫子。 金溟知道海玉卿虽然有点小馋, 但在尝试新食物方面却十分慎重,打架不要命,吃饭很惜命。 于是他又啄了一块,叼着在它面前晃了晃, 慢慢仰脖吞进嘴里。 他张大了嘴巴嚼着,想让海玉卿看清他是怎么吃的。 香味凑得越来越近, 海玉卿偷偷抿了下嘴,开始有点动摇。 “你一点也不尝尝, 那这些我可就全吃了。”金溟的语气有些刻意,还跟华南虎相视一笑。 海玉卿看看金溟,再看看华南虎,觉得自己好像受到了一种被排挤的嘲笑,气得脖子鼓起一圈白羽毛。 它再次从金溟翅膀下钻出来,其实烤蜂巢已经被华南虎加工得没什么虫子模样了,但墨色尖喙伸出去晃了一圈,还是空载着收了回来。 “不敢吃就算了,我去给你把肉烤上, 待会儿吃肉吧。” 华南虎不敢逗得太过, 一会儿真惹恼了,海玉卿可能舍不得打金雕, 但肯定舍得打它。 金溟给气鼓鼓的海玉卿顺了顺毛,安慰道:“没事的, 谁都有不爱吃的东西,不用勉强,我们玉卿一会儿吃烤肉。” 说完他便俯身又叼了一块烤蜂巢,含在嘴里慢慢咽,忍不住叹道:“真好吃。” 香气跟着叹息扑面而来,海玉卿半是激愤半是馋,它从金溟翅膀下钻出来,往他肚子上爬了爬,凑近了去看他嘴里的烤蜂巢,非常认真地审视吃虫子到底会不会有危险。 “真的好吃吗?”海玉卿犹犹豫豫,小声问。 金溟咽了嘴里的烤蜂巢,张开嘴巴给海玉卿看,“好吃的,你看我都吃完了,不会生病,没有危险。如果你愿意尝试一下,等夏天的时候我还可以去给你抓蝉蛹,那个更好吃。” 胆子小小的模样看上去很是惹人怜爱,让金溟忍不住又先夸了海口。 不过抓蝉蛹没什么难度,金溟想了想,觉得这个许诺应该不难办。 海玉卿点了点头,再回头看了一眼铺在叶子上的烤蜂巢,仍旧让自己挂在金溟身上,没动。 金溟以为海玉卿还是没有放下戒备,便像考拉抱着小孩那样,拿翅膀捂着它,俯身又叼了一块。 鸟类要把食物完全吃进嘴里,其实很不方便,只能仰着脖反复把食物抛起来,再叼住,才能把食物完全挪近嘴里。 金溟抛了几次才把烤蜂巢挪到嘴里,累得脖子发酸,便咬着蜂巢先歇了会儿。 海玉卿扒着金溟的翅膀,又爬上来一点,整个脸都凑到了他嘴边。 金溟心道,你又不近视,至于要我趴脸上看吗? 他想到这儿脸色忽然一变,但已经来不及了——海玉卿的尖喙轻车熟路地伸进他的嘴里,勾走了半块烤蜂巢。 金溟条件反射般要推开它,但海玉卿环着他的脖子,挂件似的整个身体都挂在他身上,喙尖还勾着他的下喙,没那么好推开。 海玉卿吞咽时微微滚动的咽喉蹭着他的脖子,电击似的麻痒从喉结一直传到尾巴骨。 “咕咚”一声,金溟跟着咽了嘴里的蜂巢。 “好吃。”海玉卿舔了舔嘴角,又要往金溟嘴里啄,撒娇的语气,“还想吃~” 对面的华南虎把肉片依次平铺在石板上,拿毛爪子撑着下巴,满脸姨母笑地看着他俩,看戏似的。 “好吃你就多吃点。”金溟尴尬地把海玉卿推下去,往石灶旁挪了挪,“我看看烤肉。” 海玉卿尝试了第一口,心理上终于接受了烤蜂巢,没再缠着金溟,自主吃起来。 “玉卿吃东西很谨慎。”金溟飞快地瞟了一眼华南虎,欲盖弥彰地解释。 “你们鸟不都这样吗?”华南虎听出来了,暧昧地笑了笑。 它望了望洞口洒进来的阳光,虽然洞里仍旧有些湿冷,但洞外此起彼伏的暧昧鸣叫昭示着春天已经来了。 华南虎觉得鸟类绝对是所有动物里求偶最奔放、最虔诚的。 春天一到,但凡是个能筑巢的树枝,必然落着跳舞、唱歌、送礼物或者漱食的鸟类,专心致志、心无旁骛,一心求偶、至死不渝。 这种时候雄鸟为了展示自己甚至打起架来连天敌都不躲。 春天的鸟类是最疯狂的,不用强行解释,它能理解。 “没错,鸟都这样。”金溟松了口气,心理负担稍稍得到减轻。 “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金溟决定先和华南虎拉近关系,这样才能有更近距离观察的机会。 “哦,忘了介绍,”华南虎一拍脑门,刻意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张冷酷的侧脸,用一种低沉的声音道,“我叫虎啸天。” 金溟呆了一瞬,“霸气。” 虎啸天得意地抖了抖胡须,正要夸金溟有品味,就听他又说,“那孔雀公主说的‘啸啸’就是你咯?” 看来玉卿和银角争地盘的打架,果然是“啸啸”从中挑事。 “……”虎啸天低头舔了会儿爪子,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小名儿。” 紧接着它转头问海玉卿:“孔雀是不是说我坏话?” 海玉卿不理它,它又问金溟,“孔雀说了我什么坏话?” 海玉卿抬起头,睨了它一眼,言简意赅地终结了虎啸天的好奇心,“你又打不过它。” 海玉卿话不多的时候最有杀伤力,这句话的潜台词直中靶心,彻底伤了虎啸天的自尊心。 “没说什么,就提了个名字,”金溟赶紧转移话题,“你们从小就认识的?” “嗯,一块儿长大的。”虎啸天气得胡子直抖,又不知该跟谁发火,冷着脸强调,“现在不太熟。” 金溟,“……” 老虎和蛇鹫一块儿长大? “它提起你,倒没有生分的意思。”金溟未免刚才的话引起老虎和蛇鹫的龃龉,想要调和两句。 “生不生分有什么用,”虎啸天耸耸肩,有些落寞,“道不同不相为谋,早就分道扬镳了。” 虎啸天黑黄相间的皮毛在火光的明亮与洞里的昏暗交织中有些模糊,金溟从那张毛茸茸的侧脸里仿佛感受到一种压抑的哀叹。 “你想做什么?”金溟忍不住轻声问。 “我想……”虎啸天转过头看了看金溟,又低下看着在石板上蜷曲着滋滋冒油的肉片,良久,说,“吃烤肉。” “……”金溟努力把跑偏的话题带回来,试探道,“孔雀好像不爱吃蛇,它吃过烤肉吗?” “蛇鹫怎么会不爱吃蛇?”虎啸天笑道。 金溟感觉那落寞的笑容里暗藏着一种讽刺。 “下回抓点蛇来,我给你们做炒龙袍。”虎啸天毛爪子一挥,豪迈地给金溟亮了新菜式。 “……”金溟惊了,“炒……龙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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