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是有鱼吃的,都是因为那只臭水鼬,才让我们沦落到今晚吃草的地步。” 金溟疾世愤俗地摇摇头,仿佛是世态炎凉,使他这样安分守己的平头老百姓饱受摧残。 白隼嘴里耷拉着半根草,它歪过头,把金溟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遍。 所以,金溟今天是捕到了鱼,但是被狡猾的水鼬截了胡。 金溟回来时那一身的泥和臭气,原来是被水鼬袭击了。 白隼恍然大悟,吃糠咽菜似的咽掉嘴里的草时也被噎得抻长了脖子。 说了这么多,那不还是没有鱼。 不过金溟为什么会被只能在地上跑的水鼬给抢了食物?还搞得如此狼狈。 白隼皱着眉闭上眼填鸭式消灭草叶子,暗暗琢磨是哪里来的水鼬,这么肥的胆子,竟敢挑衅金雕。 虽然它对金溟看不上眼,但金溟在外面如果不开口的话,随便扇扇翅膀,想唬住一只水鼬应该不是难事。 哪里能轮得到水鼬抢了他的鱼,他去抢水鼬的鱼才差不多。 难道那边已经知道金溟现在和它在一块,派只水鼬来试探? 白隼看着自己那只断翅,眸色深沉。 这样来说,那边的情况也没多好,竟到了用一只水鼬的地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巴巴给它加餐来了。 白隼忍不住瞪了金溟一眼,真是废物,送上门的食物都没留住。 金溟挨了这莫名其妙的一眼飞刀,以为是白隼不信他的话,便十分坚定地表示:“明天我们吃鱼,还有虾。又肥又嫩的鱼,浑身都是劲儿,从水里一蹦三尺高,草鱼鲫鱼还有小刀鱼。” 白隼和着口水咽掉野菜,忽然感觉这草好吃一点了。 管它们是不是挑衅,先填饱肚子,等养好伤再去算账,是不是都一块算。 ** 愁云惨淡的晚饭过后,白隼消化不良地窝在茅草床上一动不动,咂巴咂巴嘴,觉得鸟生仿佛已没有什么可留恋了。 明天真的有鱼吗? 没有的话它一定会很忧郁。 可是金溟连个忧郁的环境都不给,坐在水潭边不停制造出“笃笃笃”的噪音。 白隼把头扎进翅膀里,捂住耳朵,又睡不着,便抬起翅膀露出一条缝,悄悄研究金溟在做什么。 只见金溟像个啄木鸟似的,把头扎进他今天带回来的那截木头桩子上,用尖喙一点点啄着木头芯。 饿疯了?半夜啃木头? 刚才那些草也没见他少吃啊。 其实金溟在做一只木头渔网,或者说,木头渔兜。 今日金溟巡视时发现,这附近水资源丰富,到处都是深深浅浅的河流湖泊,交叉纵横。 经过一个冬天的冰封,鱼儿正肥,全挤在水面上吐泡泡。更重要的是,现在还没到鱼类产卵的高峰期。 这意味着,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可以尽情捕鱼。 目前他们的食物太过短缺,实在没得挑。金溟算了算,先拿鱼对付个把月,到休渔期前,他不至于还找不到其他能养活自己和白隼的方法。 而且,到那时候,白隼的伤应该也就好了。 等把伤好的白隼放了生,生活重担减轻,金溟就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吃什么都好说。 至于今天没有捕到鱼的原因——其实白隼的猜测已经临近真相——那自然不可能是水鼬打劫了金雕。 话说回下午,金溟正满眼冒星星地临水自照,为自己满身的荷尔蒙倾倒时,忽然瞥见一个毛茸茸的身影。 多年的观察敏感度再加上如今三百多度的视野,金溟几乎立刻就定位到那只在水边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小圆毛——水鼬。 于是他立刻屏住呼吸,一帧一帧地慢慢屈膝往水里蹲,假装自己是个木头桩子,这纯是欺负水鼬视力不如他好。 水鼬通常在夜间活动,并不需要太好的视力。 有些闲得慌的,也会白天出来逛逛。 然而今天这个勤劳的小东西显然运气……不知该说好还是不好。 优秀灵敏的嗅觉和听觉在金溟面前毫无用武之地,浑身浸满水的羽毛遮掩住了猛禽的危险气息,专业的观察经验让金溟能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水鼬煞有介事地抽动着鼻子嗅来嗅去,还时不时立起身子、垂着两只毛茸茸的小前爪到处观望,愣是没看出来眼前几乎一半泡在水里的黑影是只活金雕,行动轨迹离金溟越来越近。 金溟一时兴奋得眼珠都不敢乱转,认真仔细地观察着野生水鼬的近距离表演。 他正想着待会儿如何组织文字做记录,恍然想起他现在是个鸟,他今天不是来观察的。 那他是来干什么来了? 哦,他是来捕猎的…… 捕猎——虽说水鼬是无危物种,而且已经进入人工圈养繁殖,但他从来没吃过——这肉好吃吗? 金溟猛然被这个念头吓一跳。 还是不要了吧,乱吃野生动物容易感染稀奇古怪的病毒。 即便他现在是个鸟,但还是常规饮食没风险,贪嘴尝鲜没好处。 金溟想起家里还有一张嗷嗷待哺的嘴,没空让他把时间耗费在娱乐上,正恋恋不舍地准备撤退,趴在水边石头上的水鼬忽然一扬爪子,水花四溅中一条大肥鱼就挂在水鼬的小爪子上飞出了水面。 水花溅在金溟身上,银白的鳞片晃得他眼里发光——鱼! 好肥的鱼! 那鱼映在金溟眼里,翻腾摆尾的模样立刻具体化为——糖醋鱼香煎鱼红烧鱼铁板鱼。 “咕噜……” 饿了一天一夜的肚子热情四溢毫无矜持地抢先跟生鱼片打了个招呼。 “……”水鼬睁着圆咕嘟的小眼睛蹲在石头上,仿佛已与石头融为一体,只有抱在怀里的那条不停摔打挣扎的鱼,证明眼前并非是一幅静止画面。 卧槽,哪儿来的大金雕! 水鼬睁开它那高度近视的小眼睛,看清了忽然出现已近在咫尺的猎食者。 看着就很机灵的水鼬瞬间凌乱,按照常理,它此刻应该往水里钻,然后从水中石缝逃生。 可是……这只雕怎么不像是从天而降的,倒像是从水里钻出来的。 如果金溟今天捕猎成功,那么他成功的秘诀一定是——走水鼬的路,让水鼬无路可走。 几乎立刻就拿定主意的金溟兴奋地展开双翅,尖喙大张,抬起爪子就扑过去。 今日的晚饭有着落了! 已经被吓傻了的水鼬立在石头上,浑身僵硬得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意味着绝对死亡的尖喙勾住了——它手里的鱼。 水鼬是一种存在“杀过行为”的贪婪食肉性动物,吃饱了撑得就猎杀食物玩。 所以,今天这条鱼就算被抢走了,以水鼬囤积食物的习惯也不会立刻饿死。 金溟心安理得地抢下水鼬手中那条鱼。 没错,果然是金雕要打劫水鼬,不是金雕被水鼬打劫了…… 已凌乱到怀疑人生的水鼬,爪尖勾在鱼身上被金溟带离石头。 它倒真不是鸟为食亡鼬为鱼亡,纯粹是不知道放下鱼自己就可以跑路。 这是金溟的不周到,打劫之前但凡说上一句“此鱼是他养,此河是他开,要从此河过,留下买路鱼”,水鼬必然是双膝跪地双手奉上。 金大爷如果不满意,它还能现逮现宰,保证新鲜。 问题是,按照常理,金雕想吃鱼自己捞就是了,肥得跟水鼬一般大的海鱼都不在话下,哪里需要大费周章抢它手里这条小破鱼。 水鼬来不及思考这是什么路数,濒死的求生本能让它借着鱼尾打摆的力道在空中一荡,两腿一蹬,踹在了金溟毫无防备的胸腹,顺带射出攒了不知多少天的生化武器臭屁。 河边淤泥不着力,金溟的爪子站得本就不怎么牢靠,被这么一踹,直接仰脸栽进淤泥里。 等金溟裹着满身淤泥从水里爬出来,水鼬早跑没影了。 更过分的是,它还带走了那盘生鱼片。 这就是金溟口中世态炎凉欺邻霸舍的臭水鼬打劫金雕,害得两只相依为命可怜无助挨饿受冻的食物链顶端猛禽晚饭没有鱼只能啃草的全过程。 很多年以后,会有一只小水鼬充满自豪地这样向大家介绍自己:我,就是那只单挑金雕而全身而退的水鼬英雄的后代。当年我的祖父为了捍卫自己的领地和猎物,英勇无畏,痛打落水雕,我为它骄傲。
第12章 宝宝 打劫不成,眼见天色又不早了,野外没路灯,金溟对目前的环境还不熟悉,靠月亮打个亮儿认路还行,想在夜晚寻找食物基本没戏。 情势由不得他再挑三拣四,只好火速爬上岸,带着满身淤泥蹲在土里挖了些野菜。 春天里遍地是野菜,都不用找,闭着眼也能挖一兜。 有的吃总比喝个凉水饱儿强。 不过河里时不时跃出水面的肥鱼算是被金溟惦记上了。 请看这一片湖沼,它又大又圆,像不像一个盛满了食物的大餐盘。 而且主人家十分热情,把食物堆得就快溢出来了。 食物自己还不时跳起来打个招呼,“嗨,我很好吃哦,你确定不尝尝吗?” 不吃都对不起大自然如此慷慨的馈赠,于是金溟边挖野菜边流着口水琢磨如何捕鱼。 他没有水鼬那种灵活的尖爪子,徒手抓鱼难度太大。 鱼饵肯定是要的,这个好说,上午不就逮了一大把虫子,他在这方面已经很有经验了。 首先排除掉钓鱼。 鱼竿好做,但没有鱼线和鱼钩,有也没用,他的翅膀握不住鱼竿。 金溟抖了抖沾满泥土的爪子,仰天长叹—— 这可是“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富得流油的丛林啊。而他,作为一只食物链顶端的金雕,竟然在啃草饿肚子。 简直给猛禽界丢脸。 挨挨挤挤的鱼儿在湖中嬉戏,荡起层层水花。 波光粼粼,映着金溟半秃的头顶,他把挖空了的木头桩子扔进水潭里泡着,恹恹地趴在潭边凸石上,任由翅膀耷拉进水里。 啄木鸟啄树真的不会头晕吗? 他才用尖喙挖了这么一小截木头桩子,就感觉自己快得脑震荡了。 迷迷糊糊中,金溟听到几声短促的鹰唳,反应慢半拍后他忽然一个激灵睁开眼,鲤鱼打挺似的从潭边跳起来。 张开翅膀抱头蹲下,一气呵成,比劳改所里的犯人都训练有素。 蹲了好大一会儿,没再听到一点声响。 金溟从翅膀缝里露出半个头,就看见白隼拿翅膀盖着头,安安静静趴在茅草床上,好像已经睡着了。 睡晃了神儿听岔了?不是白隼又开始半夜发疯要打他? 金溟松了口气,站起来,苦笑着摇了摇头,忽然发觉自己半个脑袋都是湿的。 好像是刚才半晕半睡中,头歪进了水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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