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雷蒙抿着发白的嘴唇,没有回答梵雅的话,只是略显神经质地来回扫视着众人,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见克雷蒙迟迟不出声,圣父便代替他解释了起来:“因为他早就知道,你们所有人来到帝都,就是因为对皇帝和教皇的身份产生了怀疑。实际上,你们也并没有猜错,皇帝和教皇的确都是巫神教的贤者,作为皇帝的克雷蒙是‘卑贱’,而教皇安德烈则是‘可憎’。只是你们没有猜到,真正的首席从来不是皇帝和教皇之中的任何一者,而是身处于教堂之中的我。” 圣父每说一句,克雷蒙的呼吸就急促一分,等到对方说完,他便紧接着喊道:“现在你们都知道了,他才是一直以来真正把控着巫神教的幕后黑手,还不快把他给杀了?!” 嘶吼声在大厅中回荡着,可哪怕是最冲动的波雷亚斯也没有响应他的号召,毕竟所有人都知道,原本作为安澜体内残魂的赫兰突然又成了巫神教的实际掌控者,这背后一定有值得探明的隐情,更何况圣父此时正使用着瑟林的身体,他们就更不可能贸然出手了。 而在克雷蒙眼中,这便成了他被彻底孤立的有力证据。 “克雷蒙,你暗中谋划,将安澜他们都引到教堂之中来见我,就只是为了说这些疯话的吗?”圣父看似轻柔地叹了一口气,“你该知道的,我既然能够让你成为皇帝,自然也能轻易地换掉你,扶持任何一个人上位。实话告诉你吧,就在你跟着安澜他们进入教堂的同时,皇宫已经在我的安排之下宣布你中毒身亡,你已经成为一个彻彻底底的死人了,而你最珍视的皇位将由大皇子继承。” 闻言,克雷蒙浑身一颤,脸上像是有一件无形的面具在这一瞬间四分五裂开来,“不,不可能,我还没死,我还是耶兰的皇帝!” “你们果然是一伙儿的……圣父难道真的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吗……”他头疼欲裂一般,捂住脑袋喃喃自语起来,“疯话……我确实疯了,我怎么可能不疯?” “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是所有皇子中最不受关注的那个,大哥二哥有母妃的家族支持,两个弟弟因为年幼而受父皇疼爱,唯独我不上不下,只能靠着努力,靠着汗水换来的出众表现博取好感。从那时候起,我就已经是一个只知道在舞台上卖笑的小丑了,只可惜年轻的时候,我没有机会得知真相,以至于可笑至极地妄想着,要不择手段地成为世间最有权势的人,为此甚至亲手铲除了我的几个兄弟。” “直到手上沾满了鲜血,直到我以为自己已经站在了最顶峰,我才知道前方从来都不是能一步登天的云梯,而是没有退路可走的万丈深渊。什么皇帝,什么王座,我表面上风光无限,实际上不过是受人操控的傀儡,是被囚禁在皇宫里的笼中鸟!从云端一脚踩空,就此跌入万劫不复的地狱,还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装作自己最反感的模样,有谁不会发疯?!” 克雷蒙越说越激动,忽然冲到了伊莎贝拉的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 “伊莎贝拉,我说我欣赏你,那不是假话,我们认识这么多年,虽然我一直没有在你面前展现过我的本心,也从没说过这些心里话,但我却知道,你跟我是同样的人,我们都渴望权力,但却处处受限。所以,你一定能够理解我的想法,对吧?” 他瞪着不知何时布满血丝的双眼,指向端坐在宝座之前的圣父,“所以,快劝其他人,一起出手把这个怪物杀掉啊!” “你说的没错,我们是同类,我能理解你的心态,但也不妨碍我厌恶你的所做作为。”伊莎贝拉冷着脸挣开了克雷蒙的手,“因为,哪怕走到了退无可退的境地,我也从来没想过要去伤害无辜者的性命,而你口口声声自称是受害者,却视人命为草芥,将屠刀挥向他人——宴席上的命案,果然是由你一手促成的吧?” 伊莎贝拉的力气并不大,可她只是轻轻一甩,克雷蒙这样一个成年男性,却好像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一样,无力地跌倒在了地面上。 他呆愣了一会儿,接着便冷笑了起来,“是啊,弗瑞那个蠢货,知道你们与他之间的矛盾后,我就找到他随口许下诺言,说只要他在宴会开始前装作被你们陷害落水,我就会帮着他惩罚你们,他居然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下来,也不知道他这脑子到底是怎么当上执政大臣的。他到死也不会知道,我早就派人在水池下动了手脚,他跳下去之后就要等到宴会结束才有机会浮出水面了。” “可我也不想这样啊,我杀死他,费尽心思进行谋划,还不是因为你们坏了我的好事!”克雷蒙恶狠狠地瞪向安澜和西瑟斯,“都怪你们,摧毁了我这么多年唯一能够得到自由的希望,如果不是你们在我的计划走到最后一步的时候阻止了兽人,我早就已经得到解脱了!” 话音落下,安澜心底有关兽人入侵的最后疑问终于得到了完美的答案,“原来,一直都是你……你就是一直在帮助卢修斯的那个线人?” 卢修斯和他的下属能够自由出入耶兰边境,风语商会与兽人之间的交易一直没有得到明确的制止,兽人大军能够在关键情报的指引下绕后奇袭没有任何防备的白玫城,甚至皇帝轻易地同意了与兽人和谈的建议,这一切都是因为通敌卖国的线人就是克雷蒙本人! 似乎是觉得安澜脸上震惊的表情很有意思,克雷蒙癫狂一般大笑起来,“你们所有人都想不到吧!调动全部兵力全力支援边境的人是我这个皇帝,而背地里为兽人提供帮助的也是我这个皇帝!因为只有这样,只有彻底撕碎耶兰帝国和它背后的巫神教,我才能挣脱囚笼,得到真正的自由。” 听到这,安澜也算明白为什么克雷蒙会选择在宴席上制造命案,试图引导他们与教廷发生冲突了。 因为他们阻止了兽人的入侵,克雷蒙苦心运营了多年的计划彻底破产,所以他才会在绝望之下转变方向。他在宴会上制造一场命案,伪装成和善并且全心全意新任他们的模样,又暗中诱导代表神圣教廷的乔夫神官与他们对立,便是想要借此引导他们与教廷敌对,进而消灭一直在暗中操纵着他的圣父。 可他没想到的是,安澜手中能拿出手的植物千奇百怪,居然有能够让死者复生的九死还魂草,一旦弗瑞复苏,说出克雷蒙撒下的谎言,他在宴席上的安排都会成为无用功。于是,走到这最后一步的克雷蒙就只能拼死一搏,用话语暗示安澜怀疑神圣教廷之后,服下了足以致命的剧毒,以这种方式去赌,赌安澜不会放任中毒的他不管,赌自己的性命之危能够将安澜他们的注意力完全转移到神圣教廷之上。 而他也的的确确赌赢了,尚且不了解内情的安澜低估了他内心的欲望与恨意,在他的引导下成功闯入了教堂内部,见到了巫神教的背后主使。可又因为身为圣父的赫兰早已以残魂的形式与安澜他们相识,事态最终没能如他预期的一样发展下去。 至于克雷蒙为什么不愿意像伊莎贝拉和梵雅他们一样对安澜坦诚相待,答案其实显而易见,克雷蒙亲口说了,从始至终他最渴望的并不是自由,而是权力,只是因为在过去的半辈子时间里,他不断挣扎都无法摆脱圣父的操控,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以摧毁帝国这种拉所有人下水的方式换取所谓的自由。 可现在,安澜他们出现了,这个队伍里除了能力各异的救世主,还有当世仅存的超位法师和强大的龙族,或许他们合力真的有可能一举将圣父消灭,这样一来,克雷蒙不仅能保留自己作为皇帝的身份和权势,甚至可以继承巫神教的势力,成为下一任只手遮天的首席贤者,如此充满诱惑力的选择,他又怎么可能不被吸引? 而在产生这一念头的瞬间,就注定了他与目标是覆灭整个巫神教的安澜他们不会走上同一条道路。 想到这,想到克雷蒙为了自己的私欲害死了多少人,安澜忍不住唾弃道:“弗朗死前说的都是真的,你果然是个披着**的恶魔。” “你说……弗朗。”痴笑着的克雷蒙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忽然神情恍惚了起来,“你不说,我都快忘了,弗朗啊,我最疼爱的好弟弟,多亏了有他,带给我那么多的欢乐,我才能熬过那段艰难的时光。他像只小白鼠一样,一直被我玩弄在股掌之中,或许我是该可怜他的,可我也真的好嫉妒他啊……一样都是皇子,凭什么他就可以靠着装傻充愣,那么幸运地逃过我经受的这么多折磨,成为一个享清福的贵族领主……我不甘心,所以我也要让他品尝到身处地狱的滋味,哪怕是死,也要死得足够痛苦才行!” “可现在,弗朗死了,兽人入侵失败了,我什么希望也没有了……”他颤抖着,声嘶力竭地呐喊起来,“不,只要你们出手杀死这个老怪物,只要我回到皇宫,证明我还没有死,我就还是耶兰的皇帝!你们为什么不肯出手,为什么都傻站在这里啊?!” 看见克雷蒙已经全然陷入了疯癫之中,圣父淡然地给予了他最后一击,“克雷蒙,我的能力你是知道的。我已经把你刚刚所说的所有话都传播给了圣帝山上的居民,你杀害亲兄弟,制造战争,造成无数死伤,在种种罪行都暴露无遗之后,你以为你还有机会继续做皇帝吗?” “不,求求你,原谅我,我只是一时冲动,我后悔了……求求你,不要这么做……”克雷蒙连滚带爬地来到圣父面前,砰砰砰地朝着坚硬的地面磕了几个响头,额头都开始淌下鲜血,可圣父依然是无动于衷。 见求饶没有任何作用,克雷蒙倏地爬了起来,扭头朝着大厅出口跑去,“不行,我要去向他们解释……我还是耶兰的皇帝……” 看着克雷蒙跌跌撞撞的身影消失在通道深处,安澜知道对方大概已经彻底疯掉了。 接着,他看向宝座前的圣父,“现在,该轮到你解释了吧,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165章 [VIP] 最初的心愿 圣父微微一笑,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 安澜说出了心底的猜测:“自巫神教建立之初起,所谓的首席贤者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一直都是你,对吧?” 他想起瑟林提到过, 作为教皇的安德烈偶尔会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结合其他证据, 足以说明是赫兰利用移魂术,寄宿在每一任教皇的身上,伪造出首席贤者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正常轮换的假象,可实际上,背后操控着巫神教乃至整个耶兰帝国的一直都是他, 从来没有变过。 闻言, 一向冷静的苏迪娜脸上流露出一丝怒气, “原来一直都是你……那在你眼里, 塞莉恩大人到底算什么?” 她朝着圣父质问道:“你建立的耶兰帝国, 你所维护的人族, 在过去的数千年时间里给精灵带去了多么大的伤害。可作为塞莉恩大人伴侣的你,却眼睁睁看着精灵一族被奴役被分裂, 你这么做, 对得起塞莉恩大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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