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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澜陡然一惊，扭过头瞥了不远处用职业假笑恭送着他们离开的经理一眼，果然在对方的脑袋旁边看到了一对叶片般的精灵尖耳。 那个酒馆经理，那个为了化解客人怒火可以毫不留情地挥鞭打向其他雅精灵的经理，居然也是雅精灵……只因为对方的表现实在太过市侩，又一副毫不在意其他雅精灵生死的模样，安澜几乎是下意识地将对方认作了人族。 直到此刻，在西瑟斯的提醒之下，安澜才有些领悟过来——被人族在红灯区豢养了数千年的雅精灵，和在森林顽强求生了数千年的野精灵，在某种意义上，早就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物种了。或许他们容貌相似，甚至血脉相融，但生活在红灯夜市中的雅精灵已经有了与野精灵完全不同的、专属于自己的生存法则。 就好像曾经的阿提斯，哪怕告白被安澜拒绝，被刺激后独自离开了营地，也只会怀疑是自己没有留在安澜身边的价值，因此才会被狡猾的克利希纳趁虚而入，哄骗着夺走了身份，直到安澜离开了试炼之森后，他才慢慢过上了真正独立自主的生活。 就好像那些酒馆里的雅精灵，他们向莉亚投来羡慕的目光，不是因为他们羡慕身为野精灵的莉亚得到了她最为渴望的自由，而是打心底里觉得有能力逼退执政大臣的一定是个足够强大的好主顾，是能够带给他们美满生活的好归宿。 就好像那个酒馆经理，他为虎作伥，帮着人族欺压自己的同胞，是因为从他生下那一刻起，他眼中的世界里，雅精灵一直是低人一等的贱种，是可以被随意践踏的奴隶，所以他也不会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任何错处。 同样的道理，其实当初被困在黑网营地里的阿提斯早就告诉过安澜了。 西瑟斯和苏迪娜他们怎么可能不在意那些雅精灵，沦为被人族轻贱的玩物从来都是野精灵心目中最大的耻辱，可就算他们宣泄怒火，毁掉这间酒馆甚至整个红灯区，也根本无法改变那些雅精灵的现状。只有帝国倾颓，人族不再是这片大陆绝对意义的统治者，彻底根除掉奴役雅精灵的陋习，让他们回归正常生活，用漫长的时间去修复去改变，他们才能得到新生，而在此之前，所有的发泄都毫无意义，只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安澜心想，这大概是苏迪娜没能说出口的前来帝都的第三个原因吧，在某些方面，她和伊莎贝拉想要努力的方向其实是一样的。 回酒店的路上，伊莎贝拉忽然朝西瑟斯问了一句，“你已经成功突破了，所以刚刚才能识破我的伪装术？” 西瑟斯没有否定，“突破之后，我也有了一些全新的体悟。” “不愧流着精灵之血，轻描淡写就能创造出超位魔法。”伊莎贝拉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这下你可是当世唯一的超位法师了，稀有度跟波雷亚斯那头巨龙都差不多了，要不要我退位让贤，把院长的位置让给你当当？” 知道伊莎贝拉是在半开玩笑地试探自己，西瑟斯沉默不语，算是借此表达了自己无意争权的态度。 和伊莎贝拉、苏迪娜将莉亚带回到风语商会的酒店住下，已经将近凌晨时分，众人便都先各自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从伊莎贝拉口中得知庆功晚宴召开在即，他们应该很快就能面见皇帝，梵雅随即拉着新来的苏迪娜又开起会来，顺便将前几天他们整合的信息传达给对方，这也是四位贤者第一次以各自的真实身份会面。 因为这次交流的信息安澜都知道得差不多了，负责处理西北战事的伊莎贝拉又顺理成章地接下了为兽人请愿做准备的工作，安澜和西瑟斯便没有留下，而是趁着宴会召开之前的这段空闲时间，前往会见计划好要拜访的第二个人。 …… 耶兰帝都，神圣教廷总部，圣帝大教堂内。 以手捧太阳的伊格尼斯与托举月亮的暮恩这一对双子神为中心，垂手施药的瓦尔汀、斧凿山川的泰拉、脚踏波涛的奥西纳斯、翱翔天际的凯勒斯，六位神祇高大而宏伟的神像伫立着，接受着来自神官与信徒们最为虔诚的朝拜，清晨初升的太阳透过教堂两侧的彩绘玻璃投下柔和的光线，仿佛诸神慈爱的目光落在无声祈祷的众人身上。 神圣教廷虽然是以太阳、火焰与光明之神伊格尼斯为尊的教派，但也将其余几位神祇视作同样伟大而可敬的存在。 在教堂的穹顶之上，一副又一副栩栩如生的壁画描绘着耶兰建国初期，曾经的圣父如何在六神的启示之下展现神迹，跨过刀山火海，降服凶恶魔兽，最终炼制出秘献之药，解救了在瘟疫肆虐之下受苦受难的平民百姓，接着又在无数信徒的支持下创建了神圣教廷，带领代表着人族的耶兰走向充满光明和美好的未来。 不知道为什么，抬头看着穹顶上的壁画时，安澜总是会不自觉地回想起被封印在月落湖底的圣十字堡垒遗迹，大概是因为那里也有着类似的壁画，只不过前者在历代神官的维护下仍然完好无缺，能够长久地沐浴着世人欣赏的目光，而后者却已经在无情岁月的摧残下，彻底残破不堪了。 他忽然想到，为了征服五个族裔，身为初代首席贤者的赫兰组建起了曾经的五大骑士团，既然波雷亚斯已经证实了赫兰的记忆出现了问题，对方实质上直到建国之后才因为种种原因“离开”了巫神教，那么有没有可能，那位“圣父”其实也是赫兰，所谓的神迹都是由各种来自不同时空的异兽达成的，而神圣教廷就是巫神教创造出来在宗教神权方面巩固帝国统治的工具？ 他觉得自己的怀疑还算合理，毕竟，他此行前来，就是受伊莎贝拉嘱托，想要通过瑟林进一步打探清楚现任教皇是否可能是巫神教的贤者。 就在安澜沉思的时候，得到神官通报的瑟林终于匆匆赶来。 “安澜……先生？”瑟林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惊喜，随后又看向安澜身边的西瑟斯，礼貌地招呼道：“西瑟斯先生，有失远迎了。”
第159章 [VIP] 神音启示 安澜留意到， 才几月的时间不见，瑟林的容貌在不知不觉中似乎又成熟了几分。 三人在教堂角落的长椅上坐下，开始随意地聊起天来。 发觉瑟林就连与他们闲聊时也一直保持着端坐的姿态，明显是没有完全放松下来， 不知道对方是受到了教堂肃穆氛围还是西瑟斯这位教务主任的影响， 为了让对方能够打开话匣子， 安澜偷偷捏了捏西瑟斯的手心，用眼神暗示对方暂时离开一段时间。 西瑟斯虽然不情愿让安澜和瑟林独处，但也知道事关紧要，只能随便找了个蹩脚的理由走开了。 随后，安澜以“好不容易来帝都一趟， 想要游览一下教堂周边的风景”为由， 让瑟林带着他随便逛逛， 走着走着两人就来到了一个喷泉花园之中， 此时才不过初春， 庭院里的花朵都尚未开放， 只结了星星点点的小花苞，景色并不怎么优美， 可瑟林的状态不知为何明显轻松了不少。 安澜趁着这个时机停下脚步， 顺势问起了对方提前结束交换学习， 返回神圣教廷的原因。 “是……我的哥哥，他的身体状况不太好， 想要让我提前回来陪伴在他身边。”瑟林说着， 这才突然想起他还从没有向安澜介绍过现任教皇与自己的关系， 略带歉意地笑了笑， “我好像忘了告诉你了，我的哥哥就是教廷的现任教皇安德烈。” 早就从伊莎贝拉口中得知这一信息的安澜装作略感惊讶的模样， “可是，之前虫灾爆发的时候，我看你似乎不怎么愿意提起教皇的事情？” “你应该听说过，神术需要神官付出生命作为代价，而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教皇，却也意味着短暂的一生。过去，还没有继任教皇之位的时候，他经常陪着我在这片花园玩耍嬉戏，可今后……那样美好的时光再也不会有了。”提起自己的哥哥，瑟林的语气中流露出一丝伤感，“加冕为教皇是人人称羡的无上荣耀，可我知道，那从来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也无法眼睁睁看着他……” 说到这，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言了，“我实在不应该说这么大不敬的话，但我做不到不去在意。因为，哥哥他本可以拥有正常而完整的一生，他之所以会进入教廷，全都是因为我……” 闻言，安澜怔了怔，不大明白瑟林为什么会表现得如此自责。 “抱歉。”瑟林没有解释，却是突然抬起头朝安澜道了一声歉，“我又一次对你撒谎了……” 安澜有些疑惑，“你是指……？” 瑟林自嘲地笑了笑，“我是恐惧那朵惑魔花揭露我心底的想法，是没有颜面再出现在你的面前，所以才离开了真理学院。” “你难道还是在意以前的那些误会？”看他的表现，安澜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两人之间曾经的误会，叹了一口气，“我不是跟你说没事，也接受你的道歉了？” 瑟林却摇了摇头，忽然说起了与此无关的话题。 “即使是最虔诚最狂热的信徒，也不会把自己所有的孩子都送入教廷，因为人族神官都寿命短暂，那些成为神官的孩子往往会比他们的父母死得更早。”他顿了顿，看向面前枝头上脆弱的两朵花苞，仿佛看着童年时的自己和哥哥，“你知道我和我的哥哥为什么会同时进入神圣教廷吗？” 其实，瑟林被称作圣子，从来不是因为他有过人的神术天赋，更不是因为他是现任教皇的亲弟弟，而是因为他曾在年幼时如传说中的圣父一样，在一次生死绝境之中聆听到了来自神祇的声音。 数年前，小瑟林与他的哥哥安德烈以及父母居住在耶兰北方的一座小城镇中，他的父亲是打猎为生的猎户，母亲则是虔诚的教廷信徒，一家四口虽不富裕，但父母互相扶持，兄弟相伴成长，在小镇里的生活过得还算有滋有味。 然而，就在小瑟林将近十岁那年，悲剧发生了。 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在北方爆发，他的父亲为了保护妻子与两个孩子当场身亡，母亲也在出逃的过程中身负重伤。他们本有机会请来当地的药剂师为母亲进行救治，但那唯一的药剂师却被有权有势的富人当着他们的面强行带走，母亲因此在痛苦之中离开了人世。 目睹双亲亡故，年幼的小瑟林在精神崩溃之下发了一场高烧，陷入了一场神异的梦境之中。 他梦见自己漂浮在一望无垠的云端，他的头顶上，距离他无比遥远的陆地和海洋已经模糊成了两团色块，一颗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球体悬浮在他面前，炽热的太阳与阴冷的月亮环绕着白色球体缓缓旋转，送去白昼，又迎来黑夜。 当太阳与月亮刚刚旋转了半圈的时候，小瑟林听到那颗白色球体发出了某种声音，那声音无比模糊，等到太阳和月亮走完了完整的一圈，小瑟林才勉强听清楚，那白球像是在重复不断地念着一组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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