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如何,看到一直无比信赖的心腹神官突然自焚,又留下一封表达歉意的自白信,弗朗再怎么被蒙在鼓里,肯定也醒悟过来了,在调查清楚有关怀特的一切真相之后,知道自己已经活不过今年的冬天了,他才会在绝望之中选择了引爆虫灾,想要穗谷城的所有人事物都为他陪葬。 而按照弗朗临死前的说法,因为不想助长皇帝残害兄弟的流言,随侍他身边的高等神官怀特受到了克雷蒙的指使,自从他来到穗谷城之后,就一直在暗中以下毒或者别的什么方式使他的身体愈加虚弱,想要借此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在这个冬天,引发虫灾的虫母和委托给药剂科主任蒂尔曼复原的魔药,都只是怀特蒙骗弗朗的手段。 至于皇帝为什么非要逼死弗朗,弗朗所说的有关皇帝的信息又有几分真几分假……在弗朗大公和怀特神官都已经身亡的当下,或许只有远在耶兰帝都的那位克雷蒙陛下才知道完整的真相了吧。 等到伊莎贝拉返回地面之后,安澜将自己所知道的有关虫灾的信息都告诉了对方。 听完安澜拼凑出的背后真相,伊莎贝拉思考了片刻,随后回道:“你的猜想大致上应该没有错,只是,以我对那位皇帝陛下的了解,我敢肯定,他绝对不会用下毒这种低劣的手段来杀死弗朗。” 她顿了顿,像是在模仿自己印象里的某个人,用一种十分轻蔑的语气说道:“这种死法实在是过于无趣了。” 透过伊莎贝拉的话语,安澜恍惚间仿佛听到了那个身处远方的皇帝在得知弗朗死讯之后的冰冷笑声。 他心头微微一动,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种全新的猜测在心底油然而生。 或许,神官怀特无意间透露给瑟林的那一句“熬不过这个冬天”,其实是指弗朗的耐心已经坚持不到这个冬天之后了。从弗朗头脑发热地选择接受怀特的建议,在领主府的地下培养虫母的那一天起,他的死期就已经注定了——如果没有安澜出手清除第一波虫群,或许虫灾早就已经无法遏制了,等到不安与恐慌在穗谷城中蔓延开来,不管制造虫灾的事是否暴露,无能的弗朗都会被暴动的民意彻底吞噬。 弗朗的身体虽然日渐虚弱,但是那些病痛也只是消磨他的精神,并不会真正带走他的性命,要不然他也没法在穗谷城坚持着当了三年的领主。他以为的最后希望其实是致命的死路,如果他拒绝了怀特的建议,反而能够绝处逢生,找到一条生路,这才符合一个魔鬼布局时恶趣味到极点的心态,不是吗? 只是,被折磨了这么多年的弗朗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性思考的能力,只剩下了盲目求生的本能,根本无法像他们这些局外人一样看清楚眼前的迷障,才会就此踏入了无底的深渊。 想到这,安澜的后背都开始控制不住地冒出几颗鸡皮疙瘩来。 他想,幸好他身处于南方的真理学院,与北地的耶兰帝都相隔十万八千里,不必担心会遇上那个心思莫测的皇帝陛下。 而比起这些事,安澜更在意穗谷城的领主死后,这片土地上的另一位有权利面见皇帝陛下的话事人,也就是伊莎贝拉,打算怎么处置这次的虫灾。 “还能怎么办?弗朗大公和那个神官都已经死了,而一张纸条没法作为任何凭证。大家只要知道穗谷城有一场虫灾爆发了,而我带领的真理学院则出手拯救了整个穗谷城,又一次证明了我们学院的伟大和无私,这不就够了?”伊莎贝拉勾起唇角,丝毫不掩盖自己话语中的心满意得,“我会把这次虫灾的情况汇报上去,比起什么真相,我更在乎,那位皇帝陛下要交出多少资源,辅助学院重建受灾的穗谷城,还有补偿学院这次这么多大法师出动救援付出的精力和时间。” 说完,她正打算离开,又想起了什么,停下了脚步,拍了拍安澜的肩头。 “这次你应对虫灾的过程,虽然略有瑕疵,算不上完美,但结果还不错,等你培育好能够解决穗谷城粮食问题的稻种,我答应你的事,应该很快就能有结果了。” 看着伊莎贝拉离去的身影,回想起西瑟斯的评价还有自己一直以来对她的印象,安澜忍不住去想,难道伊莎贝拉早就察觉到了什么蛛丝马迹,之所以一直秘而不宣,就是想要看着弗朗大公自取灭亡,顺便在这过程中伺机谋取利益? 毕竟,虽然穗谷城的领主无权干涉真理学院的运行,但终究一山不容二虎,既然有可能铲除掉有权势的领主,伊莎贝拉又怎么可能会放过让自己治下的真理学院再度一家独大的机会? 只要弗朗死了,穗谷城周边土地的管辖权再度收归帝都,天高皇帝远,受指派的普通官员折腾不起风浪,真理学院就又回到了真正自由的状态。 不过,这些只是他的猜想,伊莎贝拉亲自带队解救穗谷城的居民,又深入洞窟根除虫灾,他或许不应该把这位院长大人想得太过心机深沉。 “你打算无视我到什么时候?” 西瑟斯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打断了安澜的沉思,他这才发现,对方已经站在他面前不知道多久了。 其实现在回想起刚逃出领主府时的经历,安澜还是会感到一阵莫名地尴尬。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黑暗中时会把瑟林的声音误听成西瑟斯的,直到离开领主府才发现自己认错了人,仔细想想,这两个人的声音明明没有任何相同之处。 而且,就算认错了人,他也完全没有必要那么大反应地抽回自己的手,明明瑟林是为了带他快点逃脱险境才会抓住他的手,没有任何恶意,两个男生拉一下手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应该不会吧? 见安澜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有回答自己的话,西瑟斯扭头看了不远处的瑟林一眼,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出声道:“抱歉,我不该那么说你。” ----
第113章 杂交稻种 安澜能够听出来, 西瑟斯的这一句道歉有些心不甘情不愿。 他挠了挠后脑勺,反问道:“你又没有犯什么错,为什么要道歉?” 说实话,他能够理解西瑟斯说那句话的心情, 如果是他看到刚刚跟自己分开不久的朋友, 转头就跟别人玩到一块了, 心里头肯定也会酸爽无比,所以他并没有感到多么冒犯。 更何况,一切都是误会而已,一句话就能说清楚,只是以他和西瑟斯现在的关系, 没必要去解释。 “我……”西瑟斯抿了抿嘴唇, 视线飘忽了片刻, 随后极其生硬地转变了话题, “我刚刚听到院长说的话了, 所以你的稻种培育得怎么样了?” 余光瞥了一眼四周还冒着火的断壁残垣, 还有一地焦黑的虫尸,安澜顿了顿, 问道:“你确定要在这里聊这些?” “抱歉……”西瑟斯很快也反应过来这个时机这个地点都并不适合聊这个话题, 踌躇了一会儿, 终于把憋了半天的话问出了口, “其实,我就是想问你,过几天有没有空。” 想到了自己离开时西瑟斯所说的话, 安澜并不意外地猜测道:“你是指你的生日?” 西瑟斯垂眸点了点头。 知道对方心里在担心什么, 安澜笑了笑, “你不用这么纠结, 你的生日我肯定会过去的,放心好了。” 西瑟斯倏地抬起头,像是在确认安澜不会反悔一样,盯了他半晌才缓缓出声,“那说好了。” 说完,也知道安澜这回不会跟自己一起走了,半精灵转身跟上了真理学院离开的队伍。 西瑟斯离开之后,安澜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他一直以为,西瑟斯来找他会聊起一些有关巫神教的事情,或者是讨论他们之后应该如何相处,没想到对方真的就只是来问他愿不愿意为了生日赴约,这让见到西瑟斯之后表面上看着始终镇定,实际上一直绷着一根弦的安澜都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有些大惊小怪了。 仔细想想,虽然从试炼之森刚来到真理学院的那段时间,西瑟斯表现得有些怪异,但对方一直以来都十分冷静自持,出现因为个人情绪而失态的情况只是极端个例,今天的西瑟斯看着像是又回到了他们在森林里认识时的状态,应该是分开之后已经把两人之间的事情都彻底想明白了。 至于生日的邀约,因为精灵的身份和略显孤僻的性格,西瑟斯在真理学院里没有多少说得上话的朋友,邀请他前去应该也只是想要生日那天有个伙伴能够陪在身边,不至于太过孤单。 于是,安澜就这么找好了理由,自己把自己说服了。 …… 一回到真理学院,伊莎贝拉就将穗谷城受灾的情况汇报给了帝都,跟上次的不闻不问不同,这回帝都的那位皇帝陛下一收到消息就火速地派出了官员,带着各项物资快马加鞭地赶到了穗谷城,援助真理学院重建暂时没有领主管理的穗谷城,这也意味着,在皇帝再次指派新领主或者官员前来赴任之前,穗谷城周边的土地都暂时交由伊莎贝拉及其治下的真理学院掌管了。 安澜心想,这就是伊莎贝拉当时所说的,皇帝陛下给予真理学院出动救灾的补偿吧。 而帝都的官员之所以这么着急赶到穗谷城,除了是要及时将救援物资送到之外,还有另一项格外重要的任务——将从虫窟底下捞出的、已经残缺不全的弗朗大公遗体迎回帝都。 不久后,皇帝陛下对外宣称,这次穗谷城爆发的虫灾完完全全是天灾,而身为穗谷城领主的弗朗大公,在意识到虫灾侵袭的第一时间就遣散了领主府中的大小侍从和守卫,让他们各自逃命,自己却因为身体虚弱无法离开府邸,最终被闯入府邸之中的虫群害死,光荣牺牲。 因此,皇帝陛下为弗朗大公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葬礼,不仅在帝都全城民众的见证下将这位最疼爱的弟弟风光大葬,以示自己对弗朗的追悼和哀思,更要将弗朗死去的那一天定为耶兰全国人民的哀悼日,让所有人都牢记他的牺牲。 据说,帝都上下,从王公贵族到平民百姓,无人不赞叹皇帝陛下对弗朗大公的疼惜与在意,就连相隔千里的穗谷城里,都时常能听到往来的行人提起皇帝与弗朗这位旧领主之间的情谊,只偶尔有一两个人,想起了弗朗还在位时大众对他的评价,会觉得皇帝有些小题大做,像是在作秀。 听说了这些事的安澜,因为知道弗朗身死的真相,感到了无比的讽刺。 但不论如何,虫灾已经成了过去式,生活总要更多地往前看,等到弗朗大公的葬礼结束,所谓的哀悼日只起到没有什么意义的纪念作用,既不放假也不发钱,很快也就没多少人聊起有关弗朗的事了。 这段时间里,从安澜的口中得知秘献之药配方的来历和真实作用之后,一直担心自己复原的药剂是否与虫灾有关联的蒂尔曼总算把提到嗓子眼的心脏又落回到了原地,之后毫不犹豫地投入到了帮助穗谷城灾后重建的工作中,而马蒂斯刚开办的工匠铺也因为灾情迎来一单又一单大生意,两人都整天忙得团团转,却也忙得十分充实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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