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安澜看了希露尔一眼,让对方暂时停止移动。 他并不怕被虫群袭击,只是担心弗朗毁掉晶体房间之后,虫母会脱离掌控,被暴动的虫群带走,导致无法根除虫灾。 见安澜和希露尔终于停下了,弗朗自嘲似地低笑了几声,“你懂什么,你以为是我不想去努力吗?你以为我努力就会有结果吗?就算我想到了别的办法,他也一定会亲手毁掉!从始至终,这个穗谷城,这座领主府,就只是他专门打造出来折磨我的地狱而已!” 想到自己来到领主府之前的猜想,安澜装作不解的样子,问道:“他?” “所有人都说他谦卑有礼,勤政爱民,是个难得的好皇帝,只有我知道,在他那副完美的人皮之下,藏着一个疯子、魔头!”弗朗咬着牙,语气中满是不甘与怨恨,“从小我就知道自己比起几位哥哥,根本就没有成为皇帝的才能,也不可能会有大臣愿意拥戴我,所以一直装作单纯愚钝、不懂世事的模样,就是不想被牵扯进争权夺位的漩涡之中,像其他几位哥哥一样白白丢了性命。可我没想到,这反而吸引到了那个魔鬼的注意……” 安澜忍不住问出了那个名字,“你说的是克雷蒙?” 听到“克雷蒙”这个名字的瞬间,像是回忆起了恐怖的噩梦,弗朗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起来,呼吸也变得愈发急促,“不要提这个名字!你是不是也跟他们一样,觉得他很疼爱我这个亲弟弟?可没有人知道,在他眼里,我甚至连一个人都算不上,就只是一个可供戏耍的宠物,一只随时可以遗弃的小猫小狗!” 他瞪大双眼,看着安澜,又好像在透过他看着某个并不在这里的人,狠狠地宣泄着内心压抑多年的情绪,生理性的泪水不断地从眼角滑落。 “他一边在所有人的面前扮演着疼爱弟弟的好哥哥,一边在暗地里用各种方式折磨我——惊动我的马匹,让我摔断双腿,又在我养病的时候假惺惺地带着神官来探望;在寒冬深夜将我推入水池,在我快要被淹死的时候又跳进水里救起我……他瞧不起我,认为残废的我根本没有以他弟弟的身份活在这世上的资格,一直留着我,只是想要享受那些无知的人们对他的赞扬,想要借助我的存在遏制他残害兄弟的传言罢了。” 安澜想问,为什么不反抗,忽然又想起弗朗虽然满嘴谎言,但是他身上的病不是假的。 靠着伪装才能明哲保身的弱小皇子,连个正常的健康身体也没有,以至于整天受困在自己的府邸中,又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可以去对抗坐拥整个耶兰帝国的皇帝陛下? “我以为我一直忍耐着,总能熬到他对折磨我这件事失去兴趣的那一天,直到成年礼上,他公开宣布要将穗谷城赐予我作为领地……”弗朗痴痴地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声比哭还难听,像是在笑自己过去的异想天开,“他早就知道穗谷城的隐患了,就是因为知道没有人能够解决这里的问题,他才故意把这片表面上看着富庶无比,实际马上就要被侵蚀得千疮百孔的领地赐给了我。” “他明明知道,我身体虚弱,需要远离人群静养,偏偏把原本僻静的领主府推倒,又在最喧闹的集市中重新盖了一座如此招摇的府邸,他就是想要让我一出门就听到民众对我无能的责难,让我的内心充满煎熬,再多华美的装饰,也改变不了这里其实是一座坟墓的本质——我没有想到,他对我失去兴趣之后,留给我的结局,居然是被活生生地逼疯!” 说着说着,弗朗又开始咳嗽起来,从嘴里呕出参杂着血丝的白色乳汁,滴落在地面上。 安澜知道,弗朗的身体根本无法消化虫母的乳汁,喝得再多也救不了他已经垂危的生命。 “幸好,我的身边还有怀特,他是唯一一个愿意违抗那个魔鬼的命令,愿意倾听我心声的人,比起那个早死的上一任皇帝,在我眼里,他才是我真正的父亲。也是他,找到了虫母幼体和那份魔药配方,给予了我第二条生命。” 安澜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他想要告诉弗朗有关虫母和那个药方的真相,但是一时间又不知道是否应该开口。 “我知道我就快死了,只有虫母的乳汁,配上那份古籍里的魔药,我才能继续活下去,可偏偏就在一切都快要成功的时候……”弗朗顿了顿,脸上的神采一下子消失了,眼底也变成了近乎一片死寂,“我知道了,怀特他居然是那个魔鬼的走狗,他居然一直在骗我,甚至我来到穗谷城之后身体越来越差,也是因为他。什么虫母什么魔药,到头来都只是一场虚幻的梦,我根本就没有逃脱的可能。那个魔鬼,他就是故意让我以为终于有了希望,又狠狠地把我推下深渊,让我彻底绝望!” 原本还在想弗朗为什么不等到蒂尔曼交出魔药就引爆虫灾的安澜,心底的又一个疑惑也就此解开了。 他想,瑟林前去寻找的那位名叫怀特的神官,大概已经凶多吉少了。 发泄完自己的情绪之后,弗朗抬头看向安澜,问道:“我想要的就只是活下去而已,我有错吗?” 安澜目光闪动,摇头回道:“不管怎么说,穗谷城的居民都是无辜的,你的命是命,那些居民的命就不是了?你这个样子,跟折磨你的那个人,又有什么区别?” 听到安澜的回答,弗朗眼底的最后一丝光芒也熄灭了,“因为你没有经历过地狱,所以你才可以大言不惭地说出这样的话来。快要溺亡的人,会不择手段地伸手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东西。为了活下去,哪怕是当别人**的一条狗,我都愿意去做……” 他轻声呢喃道:“既然我活不下去了,那这座穗谷城里所有给予了我痛苦的人事物,都要给我陪葬。” 这一刻,意识到弗朗要做什么,安澜心底警铃大作,朝着已经距离虫母不远的希露尔喊道:“希露尔!消灭虫母!” 与此同时,躺在虫母身上的弗朗启动了符文炸弹,朝着房间中央的地板砸下。 收到命令的希露尔加快速度,迅速来到虫母的身边,伸展出无数根触须,转眼间就将脆弱的虫母绞成了一地乳白的浆水。 紧接着,刺耳的轰鸣声响起,爆炸并没有危及到及时躲避开来的安澜,但是地面上却是被炸开一个大洞,以洞口为中心,无数的裂缝瞬间蔓延开来,又在接连不断的咔嚓声中纷纷崩裂。 早在弗朗抛出炸弹的同时就服下丹丘茗的安澜伸展出双翼,飞到即将坠落的希露尔身边,将她收入了空间指环中。 他再一扭头,就看到弗朗紧闭着双眼坠入了晶体房间下方的一片漆黑,然后消失在了朝着他飞扑而来的虫群之中。 来不及感慨,知道感应到虫母死讯的虫群会更加疯狂,安澜飞快回到仍被封印着的通往地面的大门前,取出潜影枝穿了过去。 他刚一落地,就听到身后的大门传来激烈的撞击声——是剩余的虫群循着气味来猎杀害死虫母的凶手了。 不清楚背后的这扇门和门上的封印能够阻挡虫群多久,安澜一刻也不敢停留,朝着阶梯上方象征着出口的那一点光亮跑去。 咚咚咚,接连不断的响声从身后传来,在黑暗的廊道里不断回响,虫群随时有可能冲破阻碍,朝着他涌来。 就在安澜的神经紧绷到极点的一刻,黑暗中,有个看不清面目的人抓住了他的手。 “抓紧我!” ----
第112章 灾后清算 听到略显熟悉的声音, 安澜原本有些急促的心跳逐渐平缓了下来,脚下的步伐也在法术的作用下变得更加轻盈起来。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出口处,一声巨响也紧接着在背后通往地底的阶梯深处传来。 知道虫群已经成功突破了封印大门, 两人一刻也不敢停留, 又朝着领主府室外跑去。 直到见到了带着队伍把守在领主府庭院中的伊莎贝拉, 安澜才终于放下心来,扭头看向一旁,此时外界的光线也照亮了身边人的脸庞。 是……瑟林? 意识到自己是认错人了,安澜一下就抽回了自己的手。 没想到他突然间会做出这样的反应,瑟林一脸错愕地看向安澜。 就在这时, 一个安澜最不想在此刻听到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这么快身边就有新人了。” 听到这略显幽怨的声音, 安澜这才注意到, 西瑟斯此时原来就站在伊莎贝拉的身后, 正挂着一张难看的冷脸。 安澜知道现在不是解释这些琐事的时候, 低声跟帮助自己逃脱的瑟林道了一声谢之后,选择暂时无视西瑟斯, 来到了伊莎贝拉面前, 言简意赅地道明了虫母被消灭还有地底的大批虫群即将冲出领主府的情况。 伊莎贝拉不多废话, 确认过领主府里所有的侍从和守卫都已经被遣散之后, 随即带着几位元素科的大法师将府邸团团围住,合力吟唱起了最具破坏力的超位火焰魔法——“亚拉伯罕的星坠术”。 “伊格尼斯 ,太阳的化身, 火焰之精华, 光明的象征, 降下深红的怒焰……” 有多位真理学院的高位大法师合力施展, 咒语很快便吟唱完毕,只见天际的乌云剧烈翻涌着,缓缓落下的却不是雨滴或者霜雪,而是一颗又一颗赤色的流星,在阴沉的天幕上划出无数道猩红的痕迹,随后伴着灼人的热浪,坠落在领主府之上。 华美无比的领主府,在流星火雨无情的轰炸之下,转瞬间便化作一片火海,那些通过领主府中的通道冲出地底洞窟的虫群,还没来得及呼吸到地面的新鲜空气,就被炽烈的火焰直接点燃了,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尖鸣声。 火焰将一切焚烧殆尽,清理了已经变成一片废墟的领主府邸之后,伊莎贝拉又带着队伍深入洞窟,将地底的虫群都彻底消灭干净。 伊莎贝拉带队深入地底期间,西瑟斯则留下保护安澜和瑟林。 十分礼貌地跟周身环绕着低气压的西瑟斯打了声招呼,瑟林的目光又在隔着一段距离的西瑟斯和安澜之间来回转了一圈,随后才将从神官怀特的房间里获得的信息告诉了安澜。 就跟安澜猜测的一样,怀特确实已经死了,但是并不是被愤怒的弗朗杀害,而是自焚而亡——瑟林赶到怀特的房间时,只看到一具焦黑的尸体躺在地面上,根据灰烬中残留的神术痕迹,瑟林判断出怀特是施展了神术,被自己点燃的圣火活活烧死,而对方的床头柜上摆着一张摊开的自白信,也证明怀特临死前并没有遭受任何胁迫。 接过瑟林递来的信纸,安澜凝神一看,却只看到一行简短至极的文字——“弗朗,抱歉”。 看来,怀特之死与弗朗知道真相的顺序跟他之前猜想的有些许不同。 或许是受皇帝指使一直欺骗着弗朗的怀特在最后关头良心发现,选择用自己的死来警醒弗朗,又或许,他的死本身就是那位皇帝陛下彻底逼疯弗朗的计划中的一环,只有在被最信任的人推着走上一条无法回头的道路之后,忽然间意识到自己被背叛,弗朗才会真正地深陷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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