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行鹤……不,楼月西又想哭了。 他伸出手指,架起小人的咯吱窝,把他紧紧贴在胸口。 “我也好想你,贺烈。” 只有在贺烈身边,楼行鹤才是楼月西。 也只是楼月西。 —— “所以我在衬景中有个身体,里面有我其他的魂魄?”贺烈思忖道,“不知道我可不可以上身。” “他被楼涵润带离了衬景,也许就是怕你夺舍。” 贺烈点点头,两人已经把现状交流的七七八八。 楼月西看着贺烈的模样却不自觉地走了神,那双豆豆眼,好可爱。 “喂,什么叫夺舍?”贺烈突然开口道,他拿回自己的东西怎么能叫夺舍,“你不会把它也当成我了吧。” 他把它字拖得很长,指的自然是那个没有主魂胎光的‘贺烈’。 “你们一起相处了七年,可比我们俩处的时间还长。” 楼月西眨眨眼睛,仔细思考了一下:“严格来说,当你们三魂七魄会齐的时候,记忆就会融合。” 所以并不存在替身两个字。 而且他深爱的人就是贺烈,若那人只是顶着贺烈皮囊的孤魂野鬼,他也笃定自己不会对他产生任何感情。 但是他看到贺烈脸上新画的两根眉毛变成竖起的模样,还是没有忍住地带了一点笑意。 “贺烈,贺队长,不会是在和自己吃醋吧?” 贺烈睨了他一眼,把豆豆眼变成了两条线。 这是楼月西又喂了点血给他后他逐渐习得的新技能。 又惹得楼月西伸出手指戳了他脸好几下。 贺烈不堪其扰地走开了,抱怨道:“这可是纸做的,待会戳破了。” —— 是夜。 夏季多雷雨,天空中电闪雷鸣。 楼月西看着窗外撕裂天空的紫色闪电,正欲关窗,就见小院内的门被推开,一道身影撑着伞走了过来。 闪电再次亮起,照亮了铜黄色的伞面和女人墨绿色的裙摆。 来人竟然是骆华荷。 楼月西连忙开门:“母亲,怎么冒着大雨来了?” 骆华荷将伞收起来,放在门边。 楼月西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神色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楼月西问道。 骆华荷神色惴惴,扶着额心道:“不知怎的,我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今夜雨大,不知你父亲在外如何……但愿一切顺利。” “上次与你谈你妹妹的婚事,你好似诸多不愿,但是你如今也大了,也要考虑考虑自己的事了。”她不知为何又提起一个不相关的话头,从怀里拿出一片玉佩交给他。 “这是你父亲交予我的,是楼家的东西,你且好生存着,至于你妹妹,你阿嬷也留给我一对玉镯子,我便准备把镯子交给她……” 若只是说这些话,骆华荷倒不必深夜跑这么一遭。 楼月西扶她在椅子上坐下,又倒了杯茶水放进她的手里。 “母亲深夜前来,可还有要事?” 骆华荷啜饮着茶水,半晌没有说话。 屋内一时只有雨声。 又是一道闪电劈过,骆华荷的脸色被闪电照得雪白。 雷声像是从头顶炸裂,打断了她漫游的思绪。 “你阿嬷……下午唤我,问我青荷去哪里了,怎的这么久没看见她露面。”她慢慢开口道。 青荷。 骆青荷。 是他的小姨,也是骆华荷唯一的妹妹。 楼月西眼睫一动,就看见骆华荷目光的焦点不知道落在哪里,神情恍惚的模样。 像极了……她要发病的样子。 他心下一紧。 犹如悬顶之剑将落,又有种“终于来了”的释然。 骆华荷还在断断续续地诉说。 “……她说青荷是我的妹妹。” “我何时有个妹妹?” “我清楚地记得我是家中独女,也正为此,你父亲才入赘的骆家。” “可娘却说我就是有个妹妹。” “我俩便争执了起来,她气急了摔碎了一个杯子,把我撵了出去。” “晚间我再去寻她,她却说我胡言乱语,她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我便去寻那个摔碎的杯子,那是一套,一壶四杯青花底的汝窑瓷,碎了一个杯子,应当还有三个。” “然而还是四个。” “好端端地摆在桌上。” “我……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神情越加惶恐不安,楼月西伸出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母亲,莫怕。” 她才像是回了神。 “然后我便做梦了,我梦到了我有一个妹妹。” “那个梦太清晰了……清晰到我记得她右边的脸蛋有个小小的梨涡。她最爱假扮家中小子,恨梨涡没有威严,便不爱笑……在学堂和男儿打架,被他们剪掉了一边的辫子,她也把人的脸抓花。” “我知道,是外人说了闲话,说我母亲命中无子,说我骆氏后继无人,而我性格软弱,她才养成了这般性子。” “她说娘亲做得成的事为何她做不成?” “她给我说,阿姊,不要怕,她来护着我。” 骆华荷说话之间掉下眼泪,将头转向楼月西,低声问道:“哪有梦这么完整啊,好似有个人在我的梦中过完了一生。” “好似我……” “真的有一个叫青荷的妹妹。”
第114章 船 骆华荷话一说完, 便直直地看向楼月西。 “你五岁那年所说……” 她停住了,好似要从楼行鹤的表情中验证什么。 她的目光恳切,有零星一点希望, 微不可见, 像脆弱的水中月。 前面那些唠家常的话语, 那些拿出来的玉牌和镯子,不过是她想要拖住幸福的最后一点努力。 “……” 楼月西一时无法开口。 然而沉默有时候就是一种回答。 那零星一点的希望,像烟花一样散灭了。 这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夫人!夫人!” 是桂姨。 楼月西将门打开,就见桂姨气喘吁吁地道:“少爷,夫人是不是在这里?” 骆华荷这才出声:“桂姨,你怎么来了?” “哎哟我的夫人啊, 半夜发现您不在屋里, 可急死我了, 这雨又这般大, 着凉了可怎么是好……” 桂姨扶着骆华荷回去了。 两人走后, 一直装死的贺烈站了起来:“另外一个眼线,找到了。” “这么大的雨,她前面的下摆湿了, 后面的却是干的。”贺烈走了两步, “这是直奔你院子里来的。” 察觉到楼月西情绪不高,站在地上的贺烈扒拉上他的脚。 楼月西俯身将他抱起来。 小人伸出只能上下晃动的胳膊摸了摸楼月西的脸。 “我只是……” “有些不舍。” 楼月西低声道。 —— 变故突如其来。 那一日, 伴随着“贼寇打进来了”的呼嚎,骆氏的院门大开, 楼涵润站在门口, 一身狼狈。 “这是怎么了?!”闻讯赶来的骆华荷看到楼涵润身上的血迹惊呼。 “外边战乱,此次贼寇攻进了胶许, 我们只得出海——” “出海?”骆华荷拿着绣帕捂住嘴,“出海去哪里?” “去泰兰国。”楼涵润安抚道,“莫怕,这只是权宜之计,若是往后国内情势大好,我们再回来……” “行鹊,你带你母亲先上船。”楼涵润以一种毋庸置疑的语气说道,楼行鹊点点头扶过震惊之中的骆华荷往门外走去。 仆从在管家的组织下很快回过神来,开始搬运对象。 楼涵润看了眼站在厅中的楼行鹤,低声问道:“你还不跟上去?” 他补充道:“贺烈就在船上。” 语气很轻,但是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楼月西一顿:“你别忘了你说过的话。” “自然不会。”楼涵润浅笑,似是满意他的识相,“答应你的我都会给你。” “快陪你母亲上船吧,免得她担心。” “那阿嬷?” “管家已经去接了。” 闻言,楼月西点点头,快步追了上去。 码头上,船只紧紧停靠在一起,多得是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人,他们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双眉紧皱,面色仓惶而着急。 远处已经有浓烟滚起,时不时传来沉闷的轰隆之声。 战争的脚步逼近,恐惧的如同硝烟一般笼罩在众人身上。 楼月西穿越人群,就见到了楼行鹊搀着骆华荷站在最大的一艘船前。 “哥哥也来了,娘我们先上船吧。”楼行鹊道。 骆华荷看见楼行鹤来了连忙上前,问道:“阿嬷和你父亲呢?” 楼月西答:“父亲说他稍后就来,阿嬷也派人去接了。” 他顿了顿又问:“可有看见贺烈?” 骆华荷皱着眉摇头,一旁的楼行鹊看了他一眼却没说话,反倒是走过来的桂姨接了话:“看到了,贺少爷在船下指挥着呢,这贼寇不知道时候就打到我们这儿了,码头人杂,夫人小姐还是先上船吧,二层已经收拾出来了。” 得到同意后,桂姨连忙领着骆华荷二人上船,见楼行鹤不动,又催促道:“少爷不一起去吗?您病才好……” 骆华荷转眼看了过来,楼行鹤突然道:“我去找贺烈。” “哎哟!”桂姨叫了一声,“贺少爷正带着人装货呢,这几艘船都是咱们的,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少爷还是上船上等着吧,待会儿贺少爷也会上这艘的。” “不必,我先去找他。” 桂姨面上流露出担忧的神色,一旁的骆华荷突然拉住了楼行鹤的衣摆:“鹤儿,留下来吧。” 楼月西安静地回望着骆华荷,也不挣扎,却也不说话。 半晌,她叹了口气,松开了他的衣摆。 “罢了。” 说去船下的楼月西却悄悄返回了骆府。 偌大的府邸,里面值钱的东西已经搬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都是些搬不走的,屏风一撤,大堂内大型砖雕一览无余,和合二仙、麻姑拜寿,都在显示着这个家族的繁荣与底蕴。 只是没有屏风为挡,没了宝瓶作衬,在只留桌椅的室内便显出几分凄凉。 楼月西径直走了进去,院内已经没有人了。 他去了书房,又回了自己的院落,甚至去了阿嬷所在的兰雪苑,但是都没找到楼涵润的踪影,却在路过祠堂时,看见了推门而出的人影。 “你在这里作甚?”楼涵润站在台阶之上,负手而立,“你阿嬷我已派人送至码头。” 楼月西却道:“你在找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楼涵润身后掩住的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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