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捂着嘴咳嗽两声,因为嘴里含着东西,他整张脸都变得通红。 桌上只有半瓶水,贺烈连忙拧开递给他。 楼月西好不容易才平复了呼吸,才反应过来那瓶水是贺烈喝过的。 他脸涨得更红。 贺烈挑起眉来,怀疑他洁癖发作了,心里不知道多难受呢,还说自己不娇气,脸都憋红了。 不过一顿饱餐后,贺烈见楼月西顺眼不少。 人是娇气了点,手艺却是真不错的。 轻松的氛围没过两天,杨局就又来了。 “你皱什么眉。”杨局对着贺烈叱道,“一天到晚坐没坐相,没个样子!” 贺烈被骂惯了,都懒得掀眼皮。 杨局此人刚正不阿、嫉恶如仇,二十多年前就是他在人贩子手里救下了被拐卖的贺烈。 在其他小孩都被送回亲生父母身边时,却发现贺烈无父无母,是从孤儿院里自己跑出来的。 ——“我自己跟他们走的。” ——“能吃饱。” 杨宏胜当时也不过二十来岁,还没成家,没法带着这么大的孩子东奔西跑,他偶然发现贺烈的天赋,就托人将他送上了庆乌山。 还时不时给他送些儿童吃穿的东西,又帮忙解决了户口的问题,贺烈这才能安安生生地跟着玄云老祖修行。 他相当于贺烈半个亲爹的角色,所以贺烈还是很敬重他的。 “严格地说,这不是个任务。”杨局斟酌了下用词,“芮静前几天给我打电话说,她在学校的美术馆看到了奇怪的东西。” 杨芮静是杨局长的女儿,今年十八,就读于舆延市艺术学校,学的播音主持。 这小姑娘和静字沾不到边,很是活泼俏皮,不过这小姑娘也是有点偏阴的体质,时不时能看见些奇怪的东西。 舆延市离州海市坐高铁不到一个小时,加上又是杨局的亲生女儿,贺烈不介意跑这一趟。 杨局咳了一声道:“这是私事,本不想麻烦你们,但是芮静的性格你也知道,不让她往哪里钻她就偏要去钻。哎。” 在一旁的孙飞晨也眨巴着眼睛想去,结果他手上的文书工作一时脱不了手,只能含泪请求楼月西给他带只当地特色的板鸭回来。 于是六月十七号上午,贺烈和楼月西二人就坐高铁来到了舆延市。 “哥!”两人刚出安检,就见一个齐耳短发的少女趴在栏杆上张望,一见到贺烈,她的眼睛唰地亮了起来,“这边!” “哥,我上大学了你都不来看我!” “这位就是月西哥是吧!”她大方地伸出手,“你好,我叫杨芮静,是十九队预备役!” 显然她对鬼怪的世界也知道不少。 “预备个头。”贺烈毫不留情地拆了她的底子,“好好读你的书。” “哥,你不能因为我小时候被骗进过河里就绝了我长大想从事的职业吧!”杨芮静嘟起嘴巴,“那时候我还小,还相信水里唱歌的都是人鱼啊……” 闻言,楼月西就知道了贺烈和杨局长为什么对杨芮静进入灵异局这么反感了。 眼前这个少女应该能看见一些不属于阳间的东西。 “啊,对了,我爸应该都给你们说了吧……”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对不起啊月西哥,害你多跑这一趟。” “其实……” 六月初,舆延市艺术学校的期末考试开始陆陆续续地进行了。杨芮静考试都基本排在前面,只有最后一门是六月下旬。 六月十号那天,她闲的无聊,就和美术系的室友一起去了校美术馆,参观学长学姐的毕业设计。 她也不是美术专业的,绕了半圈后就呵欠连连,最后竟坐在一楼的艺术长廊里睡着了。 待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七点,她室友以为她早已回去了,巡场的大爷又太粗心,竟然将她一个人锁在了美术馆里。 艺体学校的美术馆是大落地窗的设计,彼时太阳西斜,几近红色的夕阳透过玻璃将整条艺术长廊映照,杨芮静感觉眼前像是蒙了一层红色的透明纸。 饱和度过高的红色和橙色让她下意识地感到心慌。 “——走廊里就我一个人。” “我往外走,发现长廊尽头的门被大爷锁住了,可是手机又没有信号。”贺烈发现杨芮静虽然语气一如平常,但眼下有一圈青黑,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这么若无其事。 “我当时不该回头。”她停顿了片刻,像是想起了当天的情形,神色惶恐。 艺术长廊当天挂的是美院学生的毕业作品,其中有一幅是等比例的人像油画。 “她怀里抱捧着一束雏菊……”杨芮静回忆道,“我当时路过的时候还驻足看了一会儿,因为她的表情很怪异,像是很恬静又像是很悲伤。” “可当我回过头去看时,她的眼珠子就对上了我。”她抓上贺烈的胳膊,“哥,那副画是挂在墙上的,我在走廊的端头,按理说我看不到她的正面,但我在玻璃上的投影中看到了她的眼睛!” 贺烈皱起眉问道:“然后?” “我不敢和她对视!只能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地玩手机。”她接着道,“然后就是很细很细的哭声……” “我也不敢听,就坐在地上把音乐打开玩贪吃蛇。” 贺烈:…… “哥,这不是我给我爸打电话的原因。”杨芮静正色道。 “前几天我再去美术长廊,我发现她手里的雏菊花好像变多了。”
第9章 订金 “你又去?” 贺烈的神色沉了下来。 杨芮静咬着嘴唇,这也是她没给爸爸说的原因,他知道了非冲过来教训她一顿不可。 “是因为芮静发现那女鬼对你并无恶意吧。”楼月西说道。 杨芮静看了一眼青年脸上如沐春风的笑意,又瞟了眼绷着脸的贺烈,慢慢地点了点头。 有外人在,贺烈不好再多说。 他斜着眼睛看了眼杨芮静,伸手拍了下她的后脑勺:“带路。” 到达美术馆的时间正是饭点儿,馆内没几个人,保安一边吃着盒饭一边抬头看了他们一眼,见杨芮静拿出学生证后就挥挥手让他们进去了。 “就是这条长廊。”杨芮静停下来,指着前面说道。 美术馆的玻璃擦得很干净,他们站在窗边能看见零星几个在烈日下行走的学生,很寻常的午后。 “饿了。” 贺烈看了眼个头小小的女生,杨芮静不太乐意地撅了撅嘴,知道他是想支走她,却不敢跟他对着干,灰溜溜停下了脚步。 等她走后,贺烈突然听到身边青年说道:“贺队真体贴。” 待他转过头去,却见青年已经走到那副油画前。 背景是纯黑的,画面中央是一位抱雏菊的少女,她的皮肤是透着红润的偏黄色泽,穿着一身混着红、灰调的黄色连衣裙。 因为大面积黄、灰色块的使用,整张画面呈现出一种岁月感。 少女手中的雏菊也并非纯白,同样混入了黄调和灰调。 绘画用笔细致,人物面部细微的光线明暗、肌肤上的纹理、毛细血管的变化都十分写实逼真。 “贺队看出什么了吗?”楼月西缓声问道。 贺烈直视少女的面部,那副画挂得与他视线齐平,他好像隔着画布和画中人对视一般。 只是那人不会眨眼,看久了只觉得自己的眼皮子也是一股酸意。 他收回视线,毫无艺术细胞地答道:“看到了作者。” 画框的右下方确实挂了画家的名字——韩景和。 楼月西闻言笑笑,好似并不意外,他解释道:“超写实油画需要非常扎实的基本功,轮廓型的构建、体积感的塑造以及质感的表达都缺一不可。” “过于细腻的笔触决定了超写实油画的绘画过程异常漫长和缓慢。作者对色彩的使用也是要非常克制与谨慎的,往往都掌握着极为娴熟的油画罩染技术,不能太过主观地去用一些纯度很高的颜色。而这幅画……” 贺烈轻咳一声表示自己并没有怎么听懂。 却有另一个人的声音插了进来:“您说的很对,这幅画确实在色彩的把握上欠缺了一点火候。” 二人回头,就见一个清瘦的男生走了进来,他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头发略微有些长。 楼月西也笑了起来:“艺术需要创新,韩先生不必自谦。” 韩景和吃惊片刻后笑了起来,只是神色略微有些忧郁:“她是我的恋人,只是……” 他伸手抚摸白色雏菊,雏菊不大,一朵一朵小小的,簇拥在一起。 韩景和没有再说,贺烈和楼月西对视一眼,都猜到画面中的女生已经不在人世。 这时杨芮静也小跑着回来了,她看见画廊里多了一个人怔愣片刻,还是走了进来。 “韩学长好!”她冲着韩景和点点头,韩景和也再次弯起了眼睛。 “哥,美术馆里不能吃东西,我在后街小食堂点了小炒,差不多快好了!” 三人告别了韩景和,来到了后街小食堂。 他们到的晚,周围的人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小食堂内就只剩几桌。 “哥,发现什么了没?”她压低声音问道,“刚刚碰见的韩学长就是那副画的作者。” “他是美术系有名的大才子,学校里喜欢他的人很多!而且这个韩学长出了名的深情,自从两年前他的女友出意外去世后,就一直单身。” “所以他的毕业作品交上去的时候,大家都很感动……”杨芮静双手捧着脸,“哥,有没有可能是因为这幅画太逼真,所以他的女友不忍离去……” 贺烈不吭声,确实是有这种可能的。 画、相片这类的东西很容易聚灵,盖因它能留住人像。 这幅画尺寸巨大,仿若真人,绘画时一定倾注了很多思念。 如果韩景和的女友意外逝世,却不忍离去,那么这幅画确实是最好的附身地。 只是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画上有多少朵雏菊?”楼月西突然开口问道。 “31朵!” “32。” 贺烈和杨芮静同时回答道。 楼月西一边拆碗筷上的塑料膜一边笑道:“我和贺队一样,数的是32朵。” 杨芮静脸色一变,她抓紧自己的裙摆:“那就是……又增加了一朵。” “哥哥,你知道我以前被我妈送到过奇奇怪怪的大脑训练营。”杨芮静翻了个白眼,“所以我对数字很敏感,上次我认真地数过,就是31朵。” 画面中的雏菊应该是韩景和在寄托对恋人逝世的哀思。 可不断增加到底代表着什么呢? “你在美术馆时还想说什么?”贺烈像是想起什么,抬起眼看着楼月西。 当时楼月西话还没说完,韩景和就走了进来,打断了他的未尽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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