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叶情况如何?”谢明微微歪头,“那有凳子,你们真的不坐?” 房间内短暂地沉默了一下,随后又响起床上又坐了个人以及凳子被移开的声音。 分明就是站着等着看天下第一挨训的,怎么就变成师徒调情了。 落仙仙屁股边往凳子上靠边微微撅着嘴想。 “你似乎很不满?”谢明盯着她,“没看到什么想看到的东西很失望?” “……”落仙仙很纳闷为什么谢明一个修剑的却跟修读心一样,她皱个眉头都能被看出来在想什么。 但她拒不承认:“不是,是看谢前辈你受伤了心疼。” “没事。”谢明笑着,“你言公子心疼我,等你们走了他会好好安慰我的。” 言翊闻言冷笑一声,手上的茶杯重重搁在桌上:“是啊,我会会好好安慰你的。” 他加重语气,听上去明明就是很想杀人:“好好安慰,给你个这辈子都忘不掉的夜晚。” 落仙仙:“……” 受不了了。 ……是她想的那个安慰吗? “并无大碍。”一旁的简君并不理会他们的你来我往,“只是半年未曾进过食水,往后需好好调理才是。” 沙叶被简君从那残破的房间里抱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轻的好像风一吹就会飘走的纸,简直没个人样。 好在这会性命算是保住,有简君在,往后约莫不会再有什么危险。 而说到正事,谢明又慢慢恢复成了个人样。他把坐在自己身边的言翊拉着又往自己靠近了一点,缓缓道:“沙叶被牵扯到这件事情里,你觉得是蓄意还是巧合?” 简君手指磨着杯子:“……巧合。” 谢明神色一松:“我也觉得。 ” 当初在棋仙宗的时候,他拿着剑装模作样引得棋仙宗向星云宗求助,好巧不巧,就这般派来了个还不算星云宗宗内人物的沙叶。 若是猜得不错,简君这个宗主都不知道自己宗门什么时候分出去人成了个棋仙宗。 “十三年前,简宗主前往极寒之地修炼,应该在那里待了不少时间。”言翊声音淡漠,面色并无什么起伏。 但在无人在意的角度,他借着谢明宽大袖子的遮挡,将自己的手伸进去,抓住了谢明的手:“约莫是那个时候,万象宗的人趁星云宗没有主心骨,潜入进去。清净山一战如此轰动,星云宗约莫是无暇去管什么别的。” 他说着说着,抓着谢明手的手越来越紧:“应该是早在那个时候便已经有了破口。” 潜在星云宗那么久,在渐渐有了话语权的情况下,分点人仗着星云宗的名义建个棋仙宗出来,毫无难度。 且当初清净山一战死伤惨重,很多站出来便能引起仙门百家局势动荡的人也参与其中,那一战之后,仙门百家的情况也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多出一些宗门或者少了一些宗门都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事。 再有甚者,对这个说是什么宗门对那个又说是个什么宗门,消息不灵通的情境下,谎言总是不容易被戳破。 打着幌子去欺骗一些平民百姓,慢慢的,也就像个样子了。 谢明将言翊的手扣住,与之十指紧扣,面上也丝毫不显:“我死后,这个世道应当很动荡吧?” “对。”言翊似乎有点累了,缓缓靠在谢明身上:“仙门百家该散的散,该起的不该起的都借着势头起,宗门与宗门之间的矛盾很多,不过时间长了,耗不下去,便宗门合并改内斗了。” 说到这里落仙仙也有话说:“我当时年少,只知道师尊那段日子变得极为严厉,我同师姐师兄们都被下了禁足令,谁下山谁就被逐出师门。” 她说着说着神情又有点悲伤:“只是那些日子师尊每月都会下山买册子,起先我还不知道是什么,后来才知道那是世道高手榜的排名册。” 那个大名鼎鼎的谢明死了十三年,但他的名字却从未在那个高手榜第一下来过。 “……”谢明听完沉默了一会,随即淡淡笑了。“其实我同你的师尊有过几面的缘分。” 他说着,眼底神情像是孤寂,又像是怀念:“我刚离家没多久,在一个客栈里遇到了你师尊,当时他说我心思澄澈随性,说想收我为徒。”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有些不可思议地朝着他看了过来。 谢明肩膀往下压,方便言翊靠得更加舒适一些:“只是当时心高气傲,只想靠着自己闯出点什么名堂出来,根本没有什么想要拜师的想法,便拒绝了藏酒散人。” 他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只是我没想到你师尊如此有毅力,拦了我好几次,非要收我为徒,最后我气不过,把你师尊打了一顿。” 他迎着落仙仙惊讶的目光叹了口气:“当时还觉得自己很厉害,但如今回想起来,若是你师尊当时真的动手,以我那个时候的能力,约莫是没有还手之力的。” 世道动荡诡谲,能出现心境澄澈的人,实在是太难。 “难怪师尊如此关注你……”落仙仙恍然大悟,“原来是也在为你感到可惜。” 可惜天才陨落。 明明天才本不该如此。 “都是过去式了。”谢明说,“如今我随性剑意已失,心境澄澈这几个字同我再无半分关系。” 他话音刚落,言翊靠在他的肩膀上,看似不经意接着这话问道:“你剑意是怎么失的?” 他道:“似乎在我拜你为师之前,你的剑意便没有了。” 这话一出,坐在桌子上的简君似乎微微顿了顿,但仅仅只是眨眼间的破绽而已,他又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将目光放在自己手上的茶杯上。 谢明视线从简君身上挪开,偏过头,想去看言翊。 只是言翊现在靠在他的肩膀上,他偏过头,只能看到言翊的挺立的鼻梁:“想知道?” “嗯,想知道。”言翊道。 谢明又笑一声:“以后再告诉你。” 这次不再像是之前那样含糊其辞或者是张口就来,而是非常明确地告诉言翊——以后再告诉他。 没人知道这个“以后”是多久,或许是下一瞬,又或许是再来一个十三年。不明确的时间,给不了人足够的安全感。 但言翊不想再接着问了,他把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他不想再做别的。 在镇印之塔里面的时候,他知道微昊对谢明说的“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想问我”指的是什么。 无非就是小溪村的事情。 谢明的剑意,是在小溪村丢掉的。 他在塔里问谢明是杀人还是放火也是故意的。 他也不是傻子,如今,其实什么都已经知道了。 他现在,正在和自己有着深仇大恨同时又有着教导之恩和浓烈情爱的人十指相扣,好像分不开一样紧紧靠在一起。 他心如刀绞。 他看不起自己。 某一瞬间,他忽然萌生出一个很荒诞的想法—— 既然谢明死我死,那我能不能杀了他,用他的命去祭小溪村那无辜的一百多口人? 再然后,他同谢明共赴地狱。 他们去地狱里相爱。
第97章 阻碍 或许人真的是一种很卑劣的生物, 在活着的时候,总是既要又要,恨不得整个世界都围着自己转才是。 他喜欢谢明, 但他同谢明有血海深仇。 他想和谢明在一起, 但他同谢明之间缠绕着并非一两句话可以解开的枷锁。挨在一起,但每次触碰的时候, 响起的都是锁链碰撞出的、惊醒他的声音。 其实很多很多次,在收到那不知道是谁给自己的信开始,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他总是会幻想—— 如果不是谢明的话,他现在约莫不会什么剑法,但会在那个安逸宁静的村子里,一边读书, 一边跟着自己的阿爹和娘亲下田农忙。 很平淡的日子,却是很多人都梦寐以求且求都求不来的。 他有很和蔼的邻居,有有时候很讨人厌但总是很讲义气的兄弟,他原本可以开心快乐地长大。 而不是抱着苍云剑躲在满是腥臭气息的山洞里,听着那些熟悉的人惨叫与哀嚎。 去找谢明的路过于漫长,他撑着一口气找到那里,几乎是忍着最后一口气,想要拜谢明为师。 世道实在是弄人。 世上万千高手,他就这样选择了那个同自己有血海深仇的天下第一。 谢明离开的那十三年, 言翊很多次坐在谢明尸体身旁, 朝着自己家的方向,拿着笛子吹曾经在谢明那里听到的曲子。 他很想问, 想问他那么厉害,是不是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自己是从小溪村的尸山里逃出来的孩子。否则为何从不收人为徒的谢明会这么爽快地接纳自己, 甚至洗澡吃饭都亲由己手。 如果真的是,那收自己为徒的目的是什么? 他想问,想问谢明是不是故意把自己留在身边,以他为契机,欣赏他曾经屠尽无辜百姓的“英雄伟业”? 但好可惜。 死人怎么会说话? 死人为什么不能说话呢…… 难受的时候,他提着谢明尸体的领口,一次又一次,发着狠、红着眼问他为什么。 然后又因为谢明对自己的好,埋在谢明身上哭。 死人为什么不能说话呢…… 谢明是不是真的不要他了。 不然为什么睡了十三年不说话。 深深陷在情绪折磨里的人是他。 至始至终都是他。 但话有点说偏了。 “当是他追上莫纪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沙叶并非什么冲动之人或者容易被抓住之人,除非实力远超于他……” 简君话说一半被谢明摇头打断:“不会,莫纪没什么真本事,若是按你所说,想必是中途发生了什么。” 他摇头实在是果断,让靠在他肩上的言翊缓缓直起了身子。 他盯着谢明:“你曾与莫纪交过手?” 谢明一顿。 有时候往往是沉心于某一件事情的讨论之时,会因为过于认真而忘记什么东西。 所以才会有露馅一说。 但这其实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是否与莫纪交过手与他们来说并非是个事情中的重点。可言翊偏偏就这样坐起了身子,看向谢明的眼神里,甚至带上了名为质问的意思。 谢明的心顿了一下。 他心里装着事,这个时候若是否认与莫纪有过交手,实在是太不明智。 好像是在把他徒弟当傻子。 可言翊为何会问这个? 他一时有些心慌,以至于在言翊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并未及时回答,待他反应过来想要开口时,言翊却忽地又把头转了过去,脸上又恢复淡漠的神情:“罢了,你这么厉害,能找到他也是正常的。” 他道:“我这个问题问得有些蠢了。”
124 首页 上一页 94 95 96 97 98 9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