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谢明仍旧在到处看,“安静得不像是个寺庙。” 又不是什么封闭式的位置,怎么会安静到连一丝风声都听不着? 咻—— 破风声似乎只出现了一瞬间,师徒二人皆是神色一凝,各自朝着与对方相反的方向转了一圈。 下一瞬,一支黑色的箭矢从二人腰间擦了过去。 谢明抬头,似乎并未看见什么人。 但带着寒意的剑气已经从他耳侧飞了出去,刹那间,一个拿着短剑即将和他撞到一起的人被那剑气生生斩下,极为狼狈地砸在地上。 看那距离,若是再晚上片刻,谢明约约莫会被这人砸个对穿。 谢明朝着言翊笑了笑。 而后者收了剑,冷着脸将那光头捆了起来。 他看着似乎不太行,脸色苍白,七窍皆有流过血的迹象。方才那一击,想必以及尽了他的全部力气,但还是被言翊拦了下来。 约莫是他也觉得自己大势已去,这会虽然目光怨毒,但也知道自己的处境。于是他当即动了动唇,试图咬碎齿间的毒药,给自己一个痛快。 却被谢明生生擒住了下巴。 他面若潘安,笑得却让那光头心生胆寒:“这世上哪有什么说死就死的好事儿,那你日子过得也太美了,我可不准。” 听他这话说的,像是什么掌管人生死的阎王。 ……虽然这会也没什么区别。 他也懒得废话,上来便问:“这阵法是谁交给你看着的?” 那光头闭了闭眼,片刻后忽然笑了:“谢明,你以为你还能活多久?” 他虽是和谢明说着话,目光却朝着言翊看去:“你很快也要死了你知道吗?有什么问题,我去地狱了再回答你。” 谢明眉心微皱,也朝着言翊看去。 后者却面色平静,缓缓蹲下,扒开了那光头的衣领。 他刚刚就发现了,这光头的领口里,似乎是藏着一封信。 信若是被拆开,幕后之人约莫是一清二楚。 两人对视一眼。 谢明也不问了,这人能看着这里,想必心智坚定,且马上也要死了,估计也是软硬不吃,问不出个什么东西出来。 既然问不出来,谢明便自己去看。 那确实是一封通知信,通知背后的人谢明他们并未死在这里,而是破阵而出,让那在奉天的人小心一点。 至于具体那人是谁,信中并未提及。 倒是谨慎。 天空中有只乌鸦盘旋,言翊连头也没回,随手甩出去一个石子,将那乌鸦生生砸了下来,死生未知。 谢明收回视线。 这信写不写其实已经无所谓了。 毕竟那人灵识已经与自己打过交道,自己死没死,他清楚得很。 只是…… 他绕过地上那一脸“有本事你就杀了我”的光头,视线又绕着这几间紧闭房门的屋子看了一眼。 ……这屋子的建造看着比外面的要新上一些,貌似是近几年才建造起来的。只是因为常年无人打扫,故而看着陈旧。 这么一想,倒像是有几分故意的嫌疑。 而若是细看上去…… 谢明随手折了根树枝,语气很淡:“其实你若是一直躲在里面,我们还真的不一定能发现你,顶了天觉得这里有些古怪,这一点,我想你是知道的。” 他一边说一边摘掉树枝上多余的短枝和叶子:“但你偏偏就出来了,还是在受了这么重的伤的情况下,你想掩饰什么呢?” 他笑着:“是掩饰这里的阵法还是掩饰这里的阵法?还是……掩饰这里的阵法?” 听上去像是个脑子不好的,却把那光头说得刹那间瞪大了眼睛。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弯曲的树枝穿破空气,携着淡淡白光,飞速朝着某扇房门穿刺而去! 砰的一声—— 房门炸开,屋檐炸裂。 黑色戾气直冲天幕,刹那间乌云汇集,阳光被遮挡得严严实实。 寺庙后方狂风骤起,树叶被煽动的声音呼啸,混着泥土被卷起来的声音,像是世界倾塌前的狂欢。 那黑色光柱穿破云间,与乌云交叠之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字符繁杂的法阵。看样子,似乎要把整个锦官都囊括在一起。 数不清的魂魄绕着戾气而转,仿若是找不到归家之路的迷茫之人。交相碰撞之间,尽是对这个世间的不舍之情。 谢明面无表情。 他就知道,他毁了那青铜鼎时,从中出来的灵魂,皆是幻境。 真正的魂魄皆被困于这寺庙内,在饱受折磨中,成为这阵法的养分。 而如今,阵法无养分支撑,不多时日,自可破。 以人之魂魄炼制妖人,若猜得没错,乃是阵修一脉早已被禁的禁术。 幻境一层叠着一层,阵法一层叠着一层,这是要对阵法要有多熟练、又要接触多少被禁用的阵法才能做到如此? 且那阵法里所透出来的气息…… 谢明的手垂下来,狭长双眼透出一股冷冽。 他心里缓缓浮出一人的名字。 术风。 林晚眠的爱人,术风。 阵修奇才。 术风。 刹那间,那石像的眼睛忽然有了主人。 那是术风的眼睛。 杀妻、杀贤者,杀百姓。 谁若挡他,他便杀了谁。 不论感情,不论无辜。 谢明闭上眼睛。 清冽的琴音响起,婉转悠长,听者落泪。 是落仙仙弹奏的送别曲。 以告慰无辜死去的亡魂。 不多时,乌云散尽,亡魂漂泊。 二人并未再与那光头多做周旋,言翊将之一招毙命,便同着谢明一同回到了前面。 落仙仙还在那里,手里拿着琴,半浮于空中,长发飞舞,被光芒包围着,仿若神女。 见着谢明和言翊出来,她这才收了琴下来,蹦蹦跳跳地朝二人过来,满脸赞叹:“你们把那些无辜亡魂放出来了?!” 谢明点点头,又微微偏头,朝着下面看去:“……” 先前还嚣张着的百姓此刻正老老实实地抱头蹲着,时不时抬眼偷看他们两眼。 同先前那般跋扈的模样截然不同。 “……”谢明想了想措辞,“这些人……” “哦,他们听不进去道理,我就给他们都揍了一顿。”落仙仙挠挠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都是些只会嘴上功夫的,揍一顿便好了。” 谢明微微抿唇,眉毛不自觉上扬,似是忍着笑给落仙仙比了个大拇指。 言翊则是直接偏过头笑出了声。 这番做法,真的很难想象,刚刚那听者落泪的送别曲是这个么懒得说便直接开干的小姑娘弹出来的。 当真是这一代的翘楚。 玲珑心不受世俗侵扰,也难怪会被自己的师兄师姐们宠着长大。 “那锦官怎么办?”言翊最先回过神,“真的让其自生自灭?” 谢明沉默一瞬,眸间浮上一层淡淡嘲讽:“先请落姑娘的师兄或者师姐来吧,待起师会完了,想必这个地方也会有宗门庇佑。” 落仙仙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先前便已经写信给师尊了,约莫再过个两天,就会有人过来。” “好。”谢明抬头朝着渐渐西沉的太阳看去一眼,“这地方戾气重,还有之前的怪物气息存留,想必短时间内不会有妖物侵扰。” 该离开这里了。 “我有个问题。”沉默之时言翊忽地出声,“他们杀人至此,枉害了那么多条人命,难道日后就这么过上清闲日子?” 最怕恶人过得比好人好。 “不会的。”谢明负手而立,“没有人会做错事情而不受到惩罚。” 他朝着远方看去:“锦官……” 他没再说下去。 这里还有些阵法所留下的灵气,而这些灵气带着魂魄的力量,于铸器来说有奇效,往后便会成为宗门之争的牺牲品,到时想必所有人都将流离失所。 纵使是在起师会之后会有所属,但是宗门间的斗争…… 若能侥幸活下来,离开祖上生活过的地方,去一个陌生的地方,约莫也不会过得很好。 他们的弑杀与这个世道格格不入。 某种程度上来说,锦官又何不算另外一种室外孤岛? 言翊与落仙仙对视一眼,这会也想到了这一层。 罢了。 是他们无法改变的事。 正感慨着,谢明忽地朝着落仙仙看去:“我记得你之前说也想去奉天参加起师会?” 他故意没说后面那句“要与谢明比试”。 落仙仙咽了口口水:“对呀……额……我那个。” “不知可否请落仙仙帮两个忙?”谢明朝落仙仙笑着,神色讳莫如深。 落仙仙:“……” 不久,谢明与言翊师徒二人被埋于落书巷的消息不胫而走。因其消息与复生的谢明有关,故而传播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世道上关于谢明又死了的消息讨论得甚为激烈,觉得可惜的有、觉得好笑的亦有。 不同看法的人各执一词,常有打闹事故,听说还死了不少人。 而在奉天路上。 “唉……好久没写了,文笔都有点退步了呢。”落仙仙坐在马车里,双腿大敞,坐姿十分豪迈,“所幸效果还不错,外面都炸了!” 谢明坐在她对面,闻言笑了一声:“落姑娘文采斐然,这个效果是对落姑娘的肯定。” 整得落仙仙还有点不好意思。 她给谢明倒了杯茶:“不过谢前辈,你当真要和言翊伪装成我师尊的弟子,和我一起去起师会啊?” “是啊,怎么了?”谢明接过那茶,正准备送入口中之时,茶杯忽地在唇边停住了,“你可是有什么顾虑?” “不是。”落仙仙说,“只是我怕我师尊知道后会揍我,说我给我平白无故给他整出了两个徒弟……” 谢明:“……” 那倒是,若是他师尊知道这两徒弟其一是好多年前不愿意做他徒弟还给他揍了一顿的谢明,而另外一个是谢明的徒弟的话…… 保不齐魔音贯耳,起师会都要被掀了。 不过…… “不会的。”谢明道,“你师尊隐世而居,想必心境之高雅沉稳,不会与我们计较。” 他说着说着自己都信了:“且我们又不是去做什么烧山放火的坏事,我们只是去参加一个起师会,拿回本就属于我们的东西而已。” 给落仙仙说得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小气。 车外赶马的言翊到是沉默。 谢明喝完了茶,伸手拿了件披风:“落姑娘在里面休息吧,我去外面。” 女子休息的时候,他还是不与之共处了。 落仙仙眨了眨眼睛,又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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