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翊:“……” 他其实下意识想挣脱开来,不想让谢明察觉到自己此刻狼狈的模样。可那只手实在是太过温暖而有力量,在他连路都快走不稳的时候,给予他恰到好处的支撑。 他不想松,也松不开。 他对谢明有着抛开师徒关系以外不可言说的感情。 行至悬崖之下,谢明已经感受到言翊已经将整个身子都靠在了自己身上。他本身灵力消耗太大了,再加上同那些怪物周旋那么久,这种状态下还能撑着走到这里,已经很不容易。 “还有没有力气抱着我?”他将言翊搂过来,“我带你回家。” 言翊将头靠在他肩膀上,不肯说话。 明明言翊一个字都没说,谢明却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弯唇,又想逗人:“还有力气靠在我身上?那自己回去” 此话一出,怀里明明早该没力气的人也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环住自己腰的胳膊紧到甚至影响到自己的呼吸。 像是生怕自己再跑了似的。 谢明安抚似地摸了摸言翊的脑袋。 再回到半山腰的小院时,言翊已然因为消耗过大而昏睡过去。 谢明把他放在床上,也并未点燃屋内的烛火,他就这么坐在之前言翊坐着的地方,用胳膊撑着脑袋,静静盯着言翊略微秀气的侧脸。 直至现在他才后知后觉,原来那个自己走哪粘哪的小黑团子如今已经长成了一个秀色可餐的美男子。 ……至少,对他来说是这样。 恍惚间,他又想到十五年前自己和言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名头正盛,招揽者踏破门槛,拜师者阿谀奉承。 却都没得到他一个像样的正眼。 连他自己都差点以为自己要孑然一身一辈子。 直到某个雪夜,他在下山买酒时遇到了一个连衣服都难以蔽体的瘦小黑团子。 “你就是谢明是不是!你是天下用剑第一!我要拜你为师!” “我要为我爹娘还有村子里的人报仇!我要为他们报仇!” 明明瘦的只剩个皮包骨,可在说出要报仇的时候,声音大到甚至惊动了林间睡得正酣的鸟儿。 跋涉千里,食不果腹。 侥幸避过重重危机,因为心中尚有执念,这孩子撑着一口气找到了他。 他说他要报仇。 谢明从不觉得自己是个什么很好心的人,尊重他人命运、不参与他人命运向来是他的人生信条。 除妖护人他尚可接受,但收徒,他决计不会考虑。 却偏偏在那个雪夜破了例。 他将那孩子抱回家去,给他穿最温暖的衣裳,吃最好的食物。 他倾囊相授。 但他觉得自己对言翊的好尚未达到可以让言翊守着自己十三年的地步。 言翊不该对自己这么好的。 同塌而眠到底只是谢明的玩笑话,他出门后带上房门,再次捏着蒲扇躺到了那樟树下的躺椅上。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又出来了,星辰闪耀,蝉鸣不止。 在一切都安定下来的时候谢明才发觉,原来蝉鸣也可以静心。 这样的生活……很好。 特别好。 天下用剑第一早在十三年前就在那场大战中陨落,这个世界上再无人忌惮自己,也无人再喊自己去降妖除魔。 他同言翊生活在这个世界的角落,每日除开简简单单的一日三餐,便是赏赏花看看云,悠闲又自在。且自己可以一直陪在言翊身边,虽不能再给他点什么,但至少,他定然会竭尽全力,在这个小院子里营造出家的氛围。 那是言翊最想要的东西。 尘世实在是太喧闹了。 他实在是不想再去。 于是他就这么躺着,直至天边的第一缕朝阳照到了他的脸上。 谢明抬手拿扇子挡了挡。 “你昨晚便睡在这里?不难受吗?” 从身侧传来的声音还带着点微哑,听上去也是刚刚睡醒的模样。 谢明把扇子挪开些许,因为无法快速适应明亮光线而微微眯着眼。 他昨晚想通许多事情,这个时候心情正好着,连着说话也没个正经:“你昨晚昏睡过去,我虽想与你同床共枕,却也怕你醒了之后说我耍流氓,便只好出来休息了。怎么了?心疼我?” 他说着说着又是一顿,起身进屋拿鞋:“怎么赤着脚?怕我跑了?” “……”言翊刚起床,形象并不整齐,但并不妨碍他嘴硬,“我只是忘记穿鞋了而已。” 话语避重就轻,也没说明到底介不介意谢明同他同床共枕。 谢明边走边笑。 待到言翊穿好鞋,两人结伴洗漱,然后各自沉默着,一起呼吸晨间的新鲜空气。 一切都很安好,直到院子里的门忽然被敲了敲。 一个头带着花环的小姑娘从篱笆上探出了头,却在看到谢明的一瞬间吓到蹲下了身子。 “小月?”言翊过去开门,转身时忽然想到什么,同谢明解释道:“这个是山间的草灵,我之前救过她一命,所以她时常会给我送些山间野果过来。” 谢明起身,笑着点点头,又在言翊回身的刹那,冲着那草灵做了个“嘘”的动作。 他在那山巅上刚醒之时,因为以为是谁把他当傀儡养着,以至于杀意不加掩饰,吓到了这位小姑娘。 而那样浓烈的杀意,非他这个“废人”可有,所以他需要这位小姑娘替他保守秘密。 草灵妹妹咽了口口水,笑得有些勉强:“这个是我早上新摘的莲子,你拿去和……和那位大人吃吧。” 她递完莲子就想走,但又想到什么,忽然又回过身:“哦对了,这个玉佩是我今早在山下的时候,江府的人托我带给你们的,说这不是江府里的东西,想必是二位其中一人的……” 那玉佩通体翠绿,看上去非大户人家不可有。 谢明视线偏过去,刹那间只听见啪的一声,他手里蒲扇的扇柄,断了。
第4章 不解 所有人都顿了顿,包括看着像是有些没反应过来的谢明。 “你这扇子……”他看着有些懵,“我明明没用力。” “……”言翊把谢明手上断掉的扇子拿过来,确定谢明的手没有被那木刺划伤才回过身,“等我一下。” 看样子是去屋内拿新的扇子去了。 于是谢明又把视线放在那玉佩上:“江家的人给你的?” 他声音清淡,说话又总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很容易让人觉得他是个极好相处的人。若非是小月在谢明醒的时候就已经见识过他的厉害,想必这会早已放下对谢明的防备,眼巴巴地问东问西了。 但她现在就是很怕,甚至说……恐惧。 “对、对的……”小月不自觉往后退开一步,“我、我……” 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什么东南西北出来。 不过这倒也正常,上一个无意间见识到谢明周身杀意和威压的草灵是直接晕了过去。 小月还好,至少还有力气同谢明说上半句话。 谢明哭笑不得:“你不用怕我,我又不是见妖就杀。” 他说着说着往小月腰腹处看了一眼,下一瞬淡白光芒闪烁,空气里的血腥味立马淡了不少:“承蒙小月姑娘这些年对言翊的照顾,先前是谢明不周,吓到小月姑娘的话还望小月姑娘海涵。” 原本疼得让人站不起来的伤口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小月试着直起身子,原本满是戒备的脸上渐渐出现一抹惊喜:“哇!不疼了!” 谢明轻笑一声。 这笑调笑里带着点温柔,刹那间只让小月觉得如沐春风,连带着对谢明的恐惧都淡了不少。 没有那股子像是要填海移山的杀意的话,这人长得真是好看呢。 “能替谢某保密吗?”谢明问。 小月愣了一瞬,随后立马抬头挺胸,表情坚定如发誓:“可、可以的!” 替这样一个谦逊有礼长得好看心地善良的男子保密,简直比睡觉还简单! 话间恰好言翊从屋内出来,轻声问了句:“可以什么?” 谢明回身,张嘴就来:“问小月姑娘能否将这莲子的采摘之地告知于我。” 小月:“……” 言翊将新的扇子递给谢明:“这玉佩不是江府的,但也不是你我二人的,那便只能是那被捡到江府的姑娘身上的了。” 谢明点头,脸上蓦地出现一股子惋惜:“有点可惜,无论是那位被妖怪上身的姑娘还是江府那些受牵连的人。” “……”听得言翊觉得自己像是撞了鬼,“你想给江家的人一个交代?” 这若是以前的谢明,替这户人家除妖就已经是他能出手的极限了。他向来不会再插手后面的事情,一些同他没什么关系的真相他根本不在乎。 这会儿竟然主动关心起受难的江家人,难道死一次之后性子都变了么。 “不想。”谢明回答得很干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感慨一下。” 言翊:“……” 果然,是他想多了。 谢明就算死过一次,醒来了也还是那个谢明。 他刹那间黯淡下去的眼眸被谢明尽收眼底,他拿着扇子扇得斯条慢理,在心里默默数着数。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言翊便开了口:“江家虽不是什么很大的门户,但这些年对我照顾也颇多。那女子被上身也是无妄之灾,身子被霸占着做出这等事想必也不好受。” 言下之意,便是想顺着这个玉佩往下查了。 与此同时,一直在旁边当木头人的小月缓缓举手:“那个,我知道,江家夫人捡到那个女子的时候,我恰好在山里和狼打……额玩耍,那女子当时说自己是桃花镇来的。” 言翊皱眉:“你怎么老是和那头狼打架?打又打不过。” 小月把头埋下去:“……” 听得谢明笑一声。 他现在倒是知道这姑娘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了。 “你想做什么便去做。”谢明道,“反正我跟着你便是了。” 他一番暗示做得十分隐晦,加上停顿和明许,很容易便让言翊跟着他的引导走。 他不是不在乎那个玉佩的来历,扇柄也不是无缘无故断掉。 他在乎得很。 只是不能让言翊看出来他那份在乎。 三人在屋里一起用过午饭,闲暇之时谢明又被言翊拉着去下棋。 小月是个闲不住的,这会吃饱喝足,又提着裙子往山里跑了。 二人下棋。 “你体内为何这么空?”谢明落下一枚白子,视线并未落到言翊身上。 言翊拿棋的手一顿,面上没什么波澜:“学艺不精罢了。” 谢明啊了一声,又垂眸问:“那你跟着谁在学艺?学得不精,师尊不会骂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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