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的谢明在没有遇到言翊的时候总是孑然一身,手上除了落雪, 就连换洗的衣裳也总是走到哪里买到哪里的。 穿完便扔,绝不会继续带在手上。 谢明觉得自己自己是一个剑客,而一个剑客,手中只需执剑便可。 直至后面遇到了言翊,他右手了便多了个牵着的人。 如今看来,他若是要走,那便是又恢复成以往的样子,孑然一身,独自漂泊。 至于归家…… 谢明父母虽为读书人, 但极为向往外界山水, 在谢明出门闯荡没多久,便也收拾了行囊出发去看这世界。 简君并不知晓谢明在漂泊的过程中有没有遇到过自己的父母, 但这么多年,从未听过他提起哪怕那么一句。 或许以后是有机会见的吧。 不知与亲人相见, 会是何种场景。 冷水倒入杯子的声音在这静谧的空间里格外明显,混着均匀的呼吸声,免不得让人的心提上去又沉下来。 简君又想到了那日谢明在那屋檐上交代给自己的话。 “他日谢某许获不得一丝生机,只是还是放心不下言翊,还望简兄日后将他带往星云宗,护他一世无忧。” 谢明约莫是很早就已经料到要发生什么,但唯一偏移的、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落仙仙最后给他的那颗保命的丹药……以及很早之前便在结界外等着救人的藏酒散人。 他侥幸保住了一条命,但…… 简君又把视线投向一边冰冷的墙壁上。 其实谢明和言翊,不过一墙之隔而已。 但一墙的距离,也足够形容天堑了。 无论谢明活下来与否,横在他和言翊中间的结没有解开,那他曾经托付给自己的话便一直有效。 谢明不是什么真的没有心的人,纵使他可以不在乎别人的想法,但若是这个“别人”换成了言翊,那谢明说的每个字便都要仔细斟酌。 说是小心翼翼也不为过。 他约莫不会再出现在言翊面前了。 即便是偶尔想念至极,也只是会在某个平静的夜晚,去偷看那么两眼,确认他的爱人是否安乐如意,又或者……是否已经把他忘了。 情爱这个东西,总是复杂。 沾上那么一点,想要脱身的话,比修行要难上千万倍。 他尝过,所以可以和谢明感同身受。 “想什么,这么入神。”正发着呆,床那边却忽地传来一道似乎是刚睡醒还略带沙哑的声音。 简君微微一愣,手中那还没来得及入口的杯子顿在半途,随即只见他手中光芒微闪,不过眨眼间那杯子里几飘出一缕热气,随后他走到谢明床边:“怎么醒得这么突然?” 突然到他竟完全没有发觉他已经醒了。 谢明轻笑一声,撑着手臂从床上坐起来。 他看起来仍旧有些病态,只是冶艳的眉眼相较于前几天来说有了些神采,精神看上去好了很多。 “醒了一会了,只是你想事情想得太入神,没发觉。”谢明轻飘飘道,顺手接过了他手上的水。 简君任由他拿过自己手上的水,就这么淡淡看着他。 他简君是什么人,微昊和术风都死了,这个世界上约莫没有在他面前醒了但他发现不了的人。 除开谢明的话。 故意不被他发现自己已经醒了,约莫也是在通知着自己什么。 是他们都心知肚明的事。 两人一时无话。 而直至那杯温水彻底下肚,谢明垂眸,像是实在忍不住一般,开口问道:“言翊如何?” “……”简君拿过谢明手上的空杯子,“我看你一直不开口,还以为你并不在乎。” 谢明:“我在等你开口呢,谁知道你这么没有眼力见。” 简君便又笑一声。 倒不像先前那般沉默。 “他太久没有和自己的剑魂相融,刚融便那般大肆使用,若非他本身体格好,怕是很难活下来。”简君坐下,道:“如今他还昏迷着,身体里的灵力流转很快,约莫是在和自己的剑魂重新彻底相融。” 他说着说着忽地抬眸看向谢明:“看他的状态,不过这几日,便可以醒了。” 谢明沉默片刻,翻身下了床:“帮我找人弄点水过来吧。” 他解开衣带,掀开中衣时又看到自己胸口被血微微浸染的纱布,随口一问道:“这些日子是谁给我换的纱布?” “……我不知道。”简君偏过头。 那一刹那,谢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但因着想赶时间,那奇怪的想法只是在谢明的脑子里存在了刹那,便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点点头,拿过桌上的衣裳,进了屏风后。 胸前的胸口已经结痂了,看着有些可怖。 谢明泡在浴桶里,拿着块裹布给自己轻轻擦洗着身子。 他看上去似乎是在想什么,表情由淡漠变成决然。 如果猜的不错,这里应该还是奉天。若是他全力赶往小溪村的话,约莫七日内可以到达。 只是他现在仍旧有伤在身,纵使是赶到了,到时也没有什么力气和精力去毁掉千重佛陀。所以只能慢慢赶去,在路上养精蓄锐,以便在到达之后能发挥出全部的实力。 谢明并不担心会有外人在他前面一步先前抵达,毕竟就连微昊那般实力的人都需要走旁门左道去获得苍云剑的剑魂才能将其打开,若是别人的话,怕是连靠近都靠近不得。 他也没打算毁掉千重佛陀之后还能活下来。 他唯一需要考虑的,是言翊醒后如何。 不知简君能否顺利将他带往星云宗。 “你怕不怕你走之后言翊去找你?”屏风外忽地响起简君淡漠的声音,“如今他又有了自己的剑魂又有了自己的佩剑,纵使是我,也不一定能拦得住他。” “还是说。”他瞧着屏风从浴桶里出来的修长身影,“你觉得言翊猜不到你消失后要去哪里?” 谢明一件一件穿好衣服,没说话。 如何说呢,这个问题的答案于他来说实在是过于矛盾。 是怕的。 因为此去定然没有归期,若是言翊找过去,不知又是个什么结局。 他比较自私,他希望言翊可以活着。 但若言翊不找他…… 他于言翊来说,是亮不起来的黎明。 “劳烦简兄拦住他了。”谢明从屏风后走出来,浅笑着,“藏酒散人会帮你,并不需要多长世间,半个月即可。” 简君:“……” “但应该不会很难。”谢明又道,“他同我说了两清,我们如今连师徒都算不上。” 他拿过桌上的落雪:“小溪村是他心里的结,他不会再想去那里。” 鼻尖忽然带上一股酸涩,谢明将手里的剑握得极紧:“若实在不行,你们可以骗他我去了清净山,就说我不想活了,他应该……会去的吧。” 就连这句极为简单的话,于他说出来都像是带着一丝拿捏不定的豪赌。 像是在赌言翊对他的感情。 “谢明感激不尽。” 奉天仍是很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入春。 简陋的马车过于低调,在驶出奉天之时,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谢明坐在马车里掀开帘子,眼见着奉天离自己越来越远,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忽然被放下了。 他竟是蓦地松了一口气。 人总是需要被逼一把才能有动力,哪怕是去赴死。 他已经准备好了。 前方是浓郁的黑暗,距离黎明来临,约莫还有两三个时辰。 谢明此番离去,除了简君以外,他并未同任何人告别。 默不作声地离开其实不是什么英雄般的壮举,若细细品味过去,倒更像是胆小之人的极力逃脱。 这么说的话,他似乎又得罪了藏酒散人第二次。 分明是为了救自己什么天下至宝都用上了,但到头来,他离开时却连声招呼都未曾他和打过。 谢明心中有愧,只道下辈子定然要和他尽兴地喝一次酒。 正想着,他换了个坐姿,却蓦地觉得自己好像坐到了一个什么极为坚硬的东西。 他皱眉,伸手将其拿出来。 只见是一个约拇指大小的铁器,和一张被折得正正方方的纸。 “此宝器乃是我在游历世间时从一位隐世器修高人手上所讨来的宝物,若是爆开,能移山填海。我将此物交予你,望你还能有一条日后同我共饮的小命。” 那字迹飞舞,但看上去洒脱有力,一看便能将其对上藏酒散人的那张脸。 而这短短几句话,却让谢明的心都烧了起来。 摧毁千重佛陀的难点其实并不在于“毁”上,而是在于如何打开结界以及承受那结界被打开的瞬间所爆发出来的气浪上。 凡人若是硬抗,怕是会被那气浪掀得连灰都看不着。 打开千重佛陀唯一的钥匙是具有剑魂的苍云剑,谢明本没有办法。 但万幸的是,先前苍云剑和言翊的剑魂在一直在他体内,二者本是同根,在他体内时间久了,竟与落雪有了联系。 这是他一直都知道却从未说出口的秘密。 如今要打开千重佛陀,落雪也可以。 他忽然觉得眼眶有些湿润。
第113章 理解 像是重获生机。 却不知道这份生机能带给他什么。 又或者说, 他不知道自己可以拿着这份生机去做什么。 冬日总是干燥,偏生没什么温度,先前地上被雨水砸出来的水洼迟迟不见干涸, 马车走在崎岖的道路上, 甚是颠簸。 这条来之不易的生路对于谢明来竟然变成了烫手的山芋。 落雪身上虽然已有言翊和苍云的剑魂之气,但终究不是苍云剑本身, 虽能代替苍云打开千重佛陀,但这需要谢明给予灵力支持才行。 而千重佛陀被打开的瞬间, 包含着强大力量的气浪会在失去束缚的刹那间从山间爆裂而出, 那眨眼的时间,纵使是谢明也逃脱不得。 所以先前摆在谢明面前唯一的办法,便是硬抗。 先是开,后是抗, 最后是毁。 在原本就浑身是伤的前提下,按照谢明的料想,约莫他最后的力气,是拿来断掉落雪和那堆见不得世面的宝物同归于尽。 但现在他有了藏酒散人给他的宝物。 打开千重佛陀后那气浪爆开的瞬间或许不够他逃跑,但扔进去一颗拇指大小的铁器,绰绰有余。 或许别人不知道,但谢明清楚得很。 在两股极为强大灵力对撞的刹那,周遭的时空其实是有约莫三到四个呼吸之间的静止的。 这种静止倒不是说真的周围的时空静止,而是因为过于强大的灵力对撞, 在谁也不肯让谁的情况下, 所有的灵力都被吸取并汇聚,对周围形成了过于强势的控制, 以至于看上去就像是静止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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