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怔愣片刻,瘫坐在地上,满眼都是绝望,一会儿哭一会儿又笑,像个疯子。
第96章 会议室里,瑞恩目光冷凝地解锁了西度斯的光脑权限,直接进入了他的军网账号,登录查看他收到的任务。 士兵们没有听错,五天前他确实收到了来自赛伦将军亲自派遣给他的营救任务。 【19号驻地A537地块,龙族旧防御基地士兵操练场,受困士兵十一名,二级军士长一名,请即刻前往该地救援。】 标红的字体刺痛着在场所有人的眼睛。 一直不敢证实的真相如今就这样血淋淋的摆在赛伦眼前,他在心底再一次询问自己,那孩子真的像是别人口中那般不堪吗?还是自己以偏见压人,才彻底造就这场痛彻心扉的悲剧。 西度斯没有违抗军令,也不是一意孤行,当他带着那些亲自训练出的精锐战士,在看到营救点那些堆砌的龙骨,看到自己已经被敌军发现位置,锁定火力覆盖时,当时会想什么? 是痛苦悲伤还是遗憾? 他甚至都还没有见到他心心念念了那么久的瑞恩陛下,还没来得及履行当初许下的种种诺言,他年轻的生命就已经终止于这场蓄谋已久的诡计。 瑞恩点开那条任务,用自己的权限查到了该任务有一次修改痕迹,他的目光不轻不重地落到赛伦身上,像是征求也像是通知,“赛伦将军,请打开您的任务发布派发系统,我有问题需要查证。” 赛伦心中已经有所预感,还没打开那个界面就已经红了眼,他鬓角的白发被汗水浸湿,高大的身躯看起来带着不堪一击的无力感。 他的页面上显示的与西度斯接到的任务并不相同。 【19号驻地A537地块,龙族旧防御基地士兵操练场,牺牲士兵十一名,二级军士长一名,请援助小队即刻返回!】 修改之后的那条信息已经被人从后台删除,无法找回。 瑞恩竭力忍下心中悲痛,咬牙切齿地指着门外,控制不住的愤怒,“那个地心人,有没有更改任务的权限?” 赛伦在真相被揭露的那一刻就像是忽然老了很多,挺拔的身体像是不堪重负那般迅速坍塌下去,他扶着会议室里的桌子,呼吸困难,“她没有权限……只有我,有权限改。” 瑞恩瞬间为西度斯感到极度的绝望与可悲,他愤恨不已,一脚踢翻身旁的座位,厉声呵斥:“你是要说你亲手害死自己的独子,亲手葬送了那只精锐小队吗?” 周围的士兵也都恨的咬牙切齿,眼泪在脸颊上流的到处都是,他们恨极了,恨赛伦有眼无珠,到了这种局面都还执迷不悟。 “她,她没有权限是真,但她与我,与我同吃同住,我从未对她设防。”赛伦眼中同样有泪,喃喃自语,“我只有小西一个孩子,纵使他再顽劣,我也只有他一个。” 我又怎么可能会要他不好,怎么可能想要害他。 只是他实在是不愿意相信那个全心全意爱着他的女人会做出这种事,他在最底谷最失意的时候遇见她,几番错过却又在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得到她,他对她那样好,除了无法给予她妻子的名分,其他的所有他都给了。 此时此刻,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也再也无法对面,往日种种浮上心头,爱与恨皆是化为一片空茫,只是西度斯,那孩子还没得到过几句他的夸奖,其实他已经知道他的优秀,他也是为他骄傲着的。 他却再也无法知晓了。 瑞恩凝视赛伦,再问,“你能确定只有那个地心人有机会更改你发布的任务并删除记录吗?” 赛伦想起女人在得知他叫西度斯撤离危险区时暗淡下去的神色,想起那夜不正常的睡眠时长,一切都有了答案,他沉默片刻,还是回答,“是,只有她。”没有人有机会触碰他的光脑,只有她。 “我也有失误,我愿意承担所有后果。”赛伦脱掉军装外套,他想,也好,双双下狱,此生不相见对他们来说也是最好的结局。 瑞恩却冷笑一声,“将军当真是一片深情。”他心中痛的滴血,西度斯难道就当不起你那高贵的父爱吗?亲儿子竟然比不过一个外族奸细! 赛伦当然听得出其中的讽刺,但他主动揽责其实不是为了替谁承担,他只想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对西度斯的愧疚减少一些,龙族的寿命实在太长太长。 “你当然有错,你怎么撇的干净?”瑞恩轻笑一声,眼角泛出泪来,他狠狠抬手抹了把眼睛,径直上前两步,走到其中一名士兵面前,顺手拔出来一把锋利的长剑,在士兵们震惊的目光中,提着利剑大步往外走去。 会议室大门应声而开。 那女人坐在地上,神情呆滞地盯着从会议室里走出来的年轻帝王,她的目光落流转到那把泛着金光的长剑上。 “你要杀我吗?”她问。 剑尖直立在地上,瑞恩右手轻握着剑柄,他微微弯下腰,无声垂眸,似乎在仔细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并不算貌美的异族女人。 女人也胆大包天的直视着瑞恩,自知所做之事无法隐瞒,却见少年帝王年轻稚嫩的脸,心中又升起几分期望,竟是不自觉端出一份长辈的架子,“我与将军情真意切,我也为龙族贡献了那么多年光阴,无非就是除掉一个龙族毒瘤,我有什么错?” “毒瘤。”瑞恩低声揣摩这两个字,翻来覆去的在心中口中念,只觉得心脏都被扎的血淋淋,痛的他无法呼吸,西度斯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有没有听到过这种称呼呢?他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在自己父亲的地盘上被人肆意羞辱,该怎样才能排解那些苦痛呢。 赛伦也缓慢地走出来,他看见瘫坐在地上的女人,长叹一声,哀恸不已,好像一瞬间就老了下去,“你不要再……执迷不悟。” 原本还算平静的女人在听到赛伦的话之后猛的窜起,然后又跌下去,满脸是泪,“我执迷不悟?是我执迷不悟,竟是我……”说着说着,她笑起来,宛如疯魔,“我背叛自己的种族与你在一起,我得到了什么?对,我是给了他错误信息,但他自己不会判断形势吗!蠢货、废物!他就该死,凭什么活……他要是该活,我的,我的孩子又为什么该死,你说啊,都是你的孩子,为什么就留不下他!” 此言一出,周遭都寂静了,连周围的那些将士都瞪大眼睛。 瑞恩头轻轻一偏,眼中漫出些许讥讽,恨意铺天盖地,几乎要将他吞没,“这就是你一定要杀西度斯的理由?这就是害死那写无辜士兵的理由!”他的声音几度哽咽,“你用他们的忠诚,让他们,为你的一厢情愿殉葬,你哪里来的底气。” 女人笑了笑,眼中带着泪,她仰头看着那位逆光站着的高大将军,“底气?我哪里有什么底气。”她试图伸手去抓赛伦,却被不着痕迹的避开,她眼中闪过一丝惶恐,“就因为那个不成器的毒瘤,你就要疏远我,你不爱我了吗?将军。” 她撕心裂肺、嚎啕大哭。 女人在西度斯很小的时候就经常用一些很恶劣的词语去形容他,最开始赛伦还会严厉喝止她并表达自己的不满,但到了后来,西度斯又确实变成了女人口中那种逞凶斗狠的公子哥,逐渐的,赛伦也就不管了,对当时正值事业巅峰的他而言,这些并不重要。 那时他只觉得西度斯听不到,却不曾想那些本来就是说给他听的,在潜移默化的影响中那个腼腆的不爱说话的孩子就变了,变成他最不喜欢的样子,于是他也不再管,听之任之,害的那孩子寒了心。 甚至到了现在,西度斯骨骼都还伴有炮火灰烬的余热,女人却还是一口一句毒瘤,听的他心底发慌发冷,像是针刺一般密密麻麻的痛,他都这样痛了,那他的孩子呢,又是如何承受这么多年的误解,甚至因此丧命。 那是他的儿子,他唯一的孩子。 是他曾经满心期待的长子,是亡妻留给他的最后一件遗物。 不是毒瘤,从来都不是。 他喜欢骑在他的肩膀上看很高很远的地方,会在路都走不稳的时候把心爱的零食满心欢喜地塞到他手里,还总爱问他妈妈在哪里,那个塞伦已经记不清样貌的龙族姑娘,她离开得太早,而他还没有学会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父亲。 那孩子没有在爱里长大,陪伴他的只有偏见和厌恶。 很多事情就是在种种不经意间全部想起来,塞伦记得西度斯小时候烧了龙皇的胡子,转头又烧掉了自己的头发,当时自己只觉得这孩子顽劣不堪,如今回想起来,他才明白,当时从来都没有人教过西度斯火是危险的会带来疼痛,没有人告诉他什么是对与错,自己却反而怪他不是天才,没有无师自通。 他在周围人或多或少的偏见与讨厌中摸索着长大,最终却陨落在了无知的父亲手里。 西度斯的几位亲兵一拥而上,简直想活撕了那个地心人,西度斯从来没有做过什么恶事,却被污蔑被造谣,连死后也被栽赃责骂,若不是陛下过来,差点连烈士都不能算,他对不起谁? 赛伦陷入回忆满脸痛色,正欲呵斥女人不要胡说时,忽然面前白光一闪,整个世界都寂静了,血色蔓延出来。 女人瞪着眼睛,还保持着愤怒的面容,她的头滚落到赛伦脚下,她的眼睛似乎还在转动,像是找到了最终归宿,然后涣散,瘫坐的躯体也直挺挺地倒下去。 众人看向依旧握着剑那把长剑的金龙陛下,他的脸上沾着血,年轻俊美的面庞下是绝对的威严。 这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局面,帝王威严初次显露,绝对的血统和地位压制让士兵们竟然隐约地有种控制不住地兴奋。 剑尖再次垂在地上,一滴一滴的往下落着血,在地上淌出一汪鲜红,刺激着在场所有士兵,只见瑞恩于寂静之中抬起头,目光很淡却极具压迫感,他扫过在场所有人,眉眼间尽是凌厉。 “残害龙族,辱没烈士,杀无赦。” 父权压制下不愿意给的公道,那就由君权来给。 一些曾经嘲笑和鄙夷过西度斯的将士羞愧的低下头,不敢直视瑞恩的眼睛。 那几个从会议室里出来的士兵仰头痛哭,心中愤恨终于得以疏解,俯首高呼帝王圣明。
第97章 赛伦眼神几经变化,满腔情绪化作一声短促的低叹,而后轰然跪地,满面泪流,“我愧对他。” 瑞恩没有去问将军究竟愧对了谁,他此刻疲倦又悲伤,看着周围士兵,“这里被封锁,短期可能不会有援军,我们必须打起精神,不要让逝者的牺牲白费,要……安全将他们带回家。” 士兵们齐声应答,特别是那几位亲兵,此刻恨不得立刻就为陛下肝脑涂地以表敬意。 瑞恩没有回士兵为他准备的休息室,而是先去了西度斯的独立宿舍。 面积不大,在走廊的最里间,单兵床,书桌,衣柜,一目了然,布置的非常简洁,空间里好像就剩下黑白这两种极端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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