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母亲在河边哭,四个丈夫也哭,阿煤经过听见哭声,把人救活了。 那女子不会水,河中水势汹涌,没人敢救,女子在水中活过来,漂在水面,惊恐之下又挣扎着沉下去。阿煤再次将人救活。 如是再三,岸上众人皆掩面不忍看,那女子的母亲更是跪下哭求让阿煤给她一个好死,不要再折磨她了。 但四兄弟不肯,他们的钱不能打水漂。于是阿煤一次又一次地将溺死的女子复生,直到四兄弟划船来,把女子捞上岸。 一顿折腾后,女子疯傻了。 四兄弟想退亲,把礼钱要回来。他们娶老婆是为了传宗接代,回到家后灶上有口热乎的,一个傻子怎么行?女子父母也不乐意退钱,好好的人给折磨疯了。 于是就闹上门来了。 夫妻俩家中都要搬空了——上门的四兄弟把锅碗瓢盆、衣服帐子什么的全都搬走了,两个老人哪里争得过?阿煤不拦着,邻居家也害怕阿煤关上门假装没听见。 卢湘听到老两口哭诉,简直要被阿煤给气死,顾不上害怕,冲进房间气势汹汹质问阿煤:“生死各有命,你掺和别人的事做什么?你这么有能耐,就不敢阻止他们来家里捣乱?” 不光门板被几人拆下来带走,床板和椅子都没了,可以说整个房子就剩个空屋子,明天的饭都不知道从哪里来。阿煤坐在地上,回头看她,不解又高兴:“他们求我,他们想要人活过来。为什么不行?” “你简直无可救药……”卢湘盯着她,一阵无力,或许是因为和阿煤生活了那么久,她已经把她当做人看了,又或许她舍不下老俩口,此时她觉得自己真像是个面对妹妹犯错的姐姐,又气又怒,偏偏无可奈何。 盯了她半晌,卢湘出了房间。 阿煤看姐姐没什么要说的了,躺在地上,两手交叠在胸口,闭上眼睛睡觉。她睡着时,漆黑的头发和满脸的黑斑融为一体,根本分不清脸在哪里。 老俩口对这个小女儿彻底失望。 丈夫咬牙道:“我们当初就不该抱她回来,她就是个祸害!” 老妇人更是浊泪满腮,坐在空荡荡的地上哀泣,她攒了大半辈子的钱都没了,她该怎么过? 还好……还好她有另一个干女儿,这个干女儿能干,可是再怎么能干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如果……如果一开始没有抱回来…… 如果她不在就好了…… 这个念头冒出来,老妇人惊惧之下,更多是心动。 镇上许多人都想要阿煤的命,只是以前他们拼死拦着而已。 如果阿煤死了…… 这时大女儿出来了,替她披上衣裳。老妇人心怦怦跳,她想,这件事得瞒着她,大女儿也不喜欢阿煤,但总是护着她的。 一夜过去,第二天一早老俩口忍着饥饿假装出去遛弯,实则去别人家中借钱。 一开始大家都不肯借,直到他们说是为了给阿煤买毒药,那些人纷纷掏钱,一群人去药店买了好几两砒霜用来毒耗子。 整包砒霜跟白面和在一起,揉面、剁馅、掺料,上屉。锅中开水煮沸,蒸笼打开,热腾腾香喷喷的四个大肉包子装进小盒,交给他们提回了家。 阿煤没有一点怀疑,在两人颤抖的注视下,一个接一个吃了,一点不剩。 不过半个时辰,她就倒了下去,唇边涌出白沫。 等卢湘听到消息赶回去,阿煤已经没气了。 “她死了?”姜遗光不相信,可不管他怎么试探,阿煤的确死了,呼吸与心跳停止,身体一点点凉下去。 几人对视一眼。 这……在四十年后,他们可从来没听说过啊。 他们很清楚,这件事自己不能插手,只能静观其变。 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件事,阿煤才性情大变,从毫无保留的予取予求,变成了彭明志提到的日志中的样子? 许多人都来了,空房子再空也装不下那么多人,一多半都在屋外打转,屋里都是些不请自来的看风水办白事的镇上的人,花圈纸包纸钱元宝都备好了,成摞的黄符贴在裹紧的草席上,上头鸡血符文密密麻麻,见者无一不心惊肉跳。 棺材没人肯出,好歹也是木头呢。草席倒是能多给几张,一张又一张裹上去,不大的少女也裹得跟男子似的。 几个青壮男子,与阿煤自认为有仇的,拉了板车拖了她走。一大群人热热闹闹拉着尸体往镇中去。 风水先生算过,那里有一口早就干涸的井,正好可以用来镇压妖孽,让她死后不敢造孽。 四个入镜人谁也没说话,悄悄隐在人群中看这一场闹剧。 来的人里多半是被阿煤“帮”过的。 虽说有不少人不需要救活,可想活命的才是大多数。家人被救活后,大多数人惧怕之余也是欣喜若狂,有给她送吃喝塞钱的,还有把她供起来的。 卢湘就看到一个曾经抱着溺水死去的小儿子哭着给阿煤下跪的男人揣着手笑,和其他人说:“死了就太平了,要不是她,我家儿子还不一定会出事呢。” 她心道,这些东西披了人皮,却和恶鬼无异,再一想,这些人不就是恶鬼吗? 可她就是觉得心里憋屈得厉害。 等几位风水先生都做过法事,仓促布置的祭坛收好,人们总是看够了热闹,趁天黑前各自归家。 卢湘魂不守舍地往回走。 她绝不相信煤婆婆就这样死了,但她更恐惧于另一件事。 ——回来的煤婆婆,会是什么东西? 想到这就叫她不寒而栗。 第二天,阿煤没有回来。 第三天,也没有。 头七那日,众人战战兢兢轮守夜,头七回魂夜过后,阿煤还是没有出现。 她仿佛真的已经死了。
第590章 出这事后, 卢湘不愿再在镇上久留,决心跟吕雪衣一道走。 等第一场雪落下,他们便出发了。此时煤山未完全被雪覆盖,山尖一点点, 好似老人白发。 镇上没人拦, 未曾听说冬日不能上山的忌讳。唯有年老的两位养父母不舍地拉着手追问, 忧心她不再回来。 他们只有这一个女儿了。 卢湘起先真心忧虑这对夫妇,在阿煤事过后却只觉心寒,不顾两人泪眼, 挣脱走了。 不知第几次进山,两人依旧不敢小觑。初冬山中不曾落雪,仍觉冷意如刀。 到得矿洞内,进山洞,古怪黑影如鬼似魅, 又听得古怪呓语,好在二人并非第一次见,在猜出黑影其实是过去人的倒影后便不怕了,只小心不要叫它们碰着自己就好。 一路来到矿洞尽头…… 当熟悉的空旷雪洞再次出现, 吕雪衣悄悄松口气。 还好, 只要在冬日,这条隐秘的通道就会打开。 二人小心地走下去。 煤山镇中, 姜遗光再次到井边查看。 他不相信阿煤会就这样死去,每天都要来看看。镇上人也一样,他们害怕阿煤死而复生来复仇, 因而每天十二个时辰都要派人守在井口附近。 不知是由谁提议的, 兴许是风水先生提到的吧。镇上将阿煤复活的几个不愿再活下去的人充做祭品,办了许多场祭祀用于平息阿煤的怒气。 之后, 又准备修墙。 以这口井为中心,每隔几尺修两道半圆的弯墙,好似两个合在一起的碗,只留下两道门用做进出口。每一层围墙的门并不相对。照风水先生的说法,这是为了不让阿煤的魂魄从井里逃走。 鬼魂不会绕弯,即便她从井中出来,也会在一层又一层的围墙中迷失。 “乌坊……”彭明志隐在姜遗光身后不远,讽笑声嘶哑难听,“乌坊是建来供奉煤婆婆的,哈哈哈哈哈哈……果然,一切都是假的。” 若非亲眼所见,他怎么能相信?他们也像在井中的人一样,面对一重又一重虚妄的围墙。每当他们以为自己发现了真相,接下来又会被狠狠推翻。 姜遗光并不意外,他有预感,吕雪衣和卢湘二人的行动也不会顺利。 他对彭明志说了自己的计划。 深夜时,他想下井一趟。 彭明志用看疯子的眼神看他,就算镇上的人不抓住他们,井下还有个生死不知的阿煤呢,他就这么确定自己不会死? 姜遗光:“我不会那么容易死的。”他心中诸多猜测,还需离开镜子后得到证实,他又说了一遍,“在……到来前,我不会死。” “你说什么?”那声呢喃太轻了,彭明志没有听清。 姜遗光:“没什么,今晚还需要你帮忙引走这些人。” 镇上人认识姜遗光,认识吕雪衣,但没有人见过彭明志,他一直藏在小屋里,或是像个影子一样偷偷跟在两人身后,用斗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当然,也有因为他现在容貌太吓人的缘故。 他瞬间就明白姜遗光想做什么了,不就是让他装鬼把人吓跑吗? 说起来……彭明志心道,他居然没从姜遗光身上看到一点对自己容貌的反感,卢湘且不提,吕雪衣同他没什么恩怨,平常也不想看他脸,他知道自己的模样是有多恶心的。 姜遗光却没反应。 恐怕在他眼里,天仙和恶鬼都没区别吧? “你就不怕我故意使坏?”他试探地问。 姜遗光:“你可以试试。” 彭明志还真不敢,只能不甘不愿地答应下来。 夜深了,守在井边的几个人围着篝火喝酒,不自禁眯起眼,有一搭没一搭说话打哈欠。 其实一连这么多天都没出事,他们都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了,但是真要走吧……又不敢,万一呢?万一阿煤的鬼魂真的跑出来了怎么办? 一人喝多了酒反而犯困,肚子里满涨涨晃得厉害,和另外三个人说了后就到一边树下,解开裤腰带正要往下脱,忽然觉得不对劲。 他好像在被谁盯着…… 他左右看看,没动静,那口井封得好好的,但那道目光越来越凶恶,叫他根本无法忽视。 头上垂下来的树叶老是挡眼睛,他心里发毛,强撑出怒气几次拨开,继续小解,水声过后,抖了抖就要转身回去。 转过身,他反而看不清了。 有一片黑黑的东西挡在了眼前,他伸手扒开,却发现……那居然是一大把头发! 他吓得叫都叫不出来了,眼睁睁看着头发从树枝上慢慢往下坠,月光浅淡,风吹开树叶,照出一张无比恐怖的好像被烧化的脸。 那张脸死死地瞪着他…… 他吓得傻在原地,连叫都叫不出来了,腿软得像面条一样,好不容易迈开一步,居然直接倒了下去。 他终于回过神,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手当腿用拼命往前爬:“有鬼……有鬼啊!!” 趁着几个人都走开了,姜遗光悄悄来到井边飞快解开铁链上的锁,打开井上石封丢到一边,再丢下一块石头听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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