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摆明了要回京,凌烛会怎么做?要劝说的话,白天他就该劝够了。想要制止他,只有今晚才有机会。 凌烛知道他身上有一条蛊王,所以不会选择下药。 通过自己对那人的推测,那人近乎可以操纵鬼怪,虽说不是真的操纵,但也相当于凭借人类血肉之躯掌控鬼怪。 凌烛恐怕也会选择这样一条路。 姜遗光很清楚,自己在以身涉险,稍有不慎,可能就会送命。他更清楚那人如果想要自己的命,易如反掌。 但他别无选择。 他愿意成为新帝的一把刀,一枚棋子,是因为这样他能活下去。可他总觉得,如果自己真的顺从那人,反而会走上绝路。 只看今晚了。 冬日里什么样的恶鬼最不稀奇? 自然是他们本就要寻找的雪恶灵。 所闻与雪有关的鬼怪传说、碰见的怪事等都能被归类为雪恶灵。雪恶灵无处不在,反而更不好找源头,难以说清哪里才是源头。 姜遗光意识到这一点后就明白过来,他短时间内不可能找到雪恶灵。 他们只是想用这个借口拖住自己不让他回京而已。 时间一点点过去,姜遗光仍未睡着,从窗纱透进的月光仍停留在原地,丝毫未变…… 不对! 姜遗光猛地弹起来,抄起镜子就对准了地面那一片白亮的光。镜子一照过去,那片月光犹如丢进一块石头的水面,一圈圈泛起涟漪。 与此同时,一阵迅猛的风直接从地底猛地喷涌而出,寒意带着冰霜充斥了整间屋子。 他听见了无声的嘶鸣。 有什么东西在挣扎,山海镜照去,镜身一热,很快没了动静,屋里也顿时暗下去。 姜遗光想起一个传说。 据说,下大雪的夜晚,如果月色不错,便会有人们肉眼看不见的老鼠顺着光钻进屋子里。它们不偷吃米粮,专门吃人的精气神和屋里的光。被这种老鼠盯上,即便再亮堂的房间都会变得阴森黑暗,住在里面的人也会渐渐没精神,最后慢慢死去。 姜遗光拉开门,走了出去。 月光如洗,院内不知谁堆了一具小小的雪人。圆滚滚半人高的身子,圆滚滚脑袋,两颗眼珠子黑黢黢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下面还划开一道很简单的笑咧开的嘴。 煤婆镇的人都死绝了,他们这一群人中,谁会有这样的闲心? 刀光一闪而逝。 雪人的脑袋滚落在地,雪白的水从断口处喷溅,像极了被斩首之人。再用镜一照,雪人融化成一滩黑水。 满地的雪都活了起来,一个个小雪团乱滚。脚下积雪更加柔软冰冷,鞋底踩出噼啪水声。 他低头看去,越来越多黑水疯狂从地底涌起,漆黑冰冷的,很快漫过脚面,更诡异的是,只在这间院子里有,院子外一切如常。 他想叫人也无法,可张开口怎么都喊不出来。被黑水触碰的双腿像陷进了沼泽地无法动弹。 镜子照过去,黑水如雪消融,一旦移开又疯狂上涌。镜子就这么点大,顾此失彼下,水面很快没过膝盖。
第554章 事到如今, 姜遗光反而安静下来,就这么站在原地。任由黑水如同一层厚重的冰往上覆盖,所经之处无一不冰冻僵化,动弹不得, 姜遗光甚至感觉自己成了一座冰人。 黑水没过脖子、下巴……再没过口鼻, 再往上到眼睛……: 姜遗光没有闭上眼, 而是眼睁睁看着漆黑冰冷的黑水没过头顶。 他想起李氏说过的一个故事。 李氏曾去过不少北地罕有人至处,有些地方还留存着一些古老的族群。其中就有不少鲜为人知传说,比如——五色水。 相传女娲以五色石补天, 所以天本为五色,只是人眼只能看见蓝色,便以为天就是蓝的。地中之水也是如此,人们只能看见无色的水,便以为水一直就是是无色无味的。 殊不知, 世间除了无色的水之外,还有生来异色的五色水。 五色水一说自古有之,汉代谶纬之书《河图括地象图》中便有记载,“地祗之位, 起形高大者有昆仑山……出五色云气、五色流水……” 但据李氏说, 这些部落传说中的五色水和汉人认为的五色水不同,并非真指源头不同的五色水, 只是一个统称。 这些古老部落的人们坚信,未被后天染上污浊的天生异色的水拥有神奇的功效。 不过李氏觉得这只是他们给异象安的名头。什么掉进去就会骨头都不剩的赤红色火水,那不就是火山么?此地比较少见罢了。 长白山底就有火焰山, 她听说在很久以前, 长白山底地动山摇,大地裂开缝隙, 赤红火浆从其中喷涌而出,真如地狱火海之景。 有些还有迹可循,有些就纯属胡编了。比如什么生死人肉白骨的碧青之水啦,金色的流金之水,往里面放进任何东西都会变成金子等等。总之天底下能变成水的、变不成水的,在他们嘴里都可能是五色水。 族群中一个智者还提起过,地下的各种矿脉也可能生成五色水,比如煤矿长年埋于地底,日久天长就会生出煤水,能将活人变成煤,同理,铁矿会生出铁水,铜矿能生出铜水…… 她和那个智者聊天时,无意间提起过中原的传说黄泉,也被那个智者如获至宝地当成了五色水,直呼要将这种喝了以后忘却尘世记忆的水记在族群的圣书上。 姜遗光倒想看看这是不是所谓的“五色水”。 黑水没过他整个人,再没过小院。水虽黑,但却不似墨一般浓,他好似被浇筑在地面动弹不得,透过黑水,能看到院外一切如常,静静地飘着雪花。 黑色水中飘浮着许多人形的几近透明的幽白影子,无声无息环绕着,飘飘摇摇向他扑来,离得越来越近。 近到他能看清那些影子脸上安详的微笑。 但举在身前的山海镜没有任何动静。 这不是鬼魂,也不是鬼制造的幻象。 ——是梦!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周身环绕的黑水登时如碎冰破裂,在落下的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仍站在月光下,小院寂静,好像没有任何异常。 一照镜子,山海镜却照不出他的脸。姜遗光就知道自己还在梦里。 霎时间,白雪和月光飞快变黑,就像煤块一样大块大块地堆积在地面上。明亮的雪夜顿时晦暗无光,阴森可怖,窃窃之语自四面八方袭来,似有无数双眼暗中窥视。 立于小院正中的人却毫不畏惧。 能窥视内心想法的鬼怪并不少见,他只想知道这和凌烛他们有关系吗?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他该如何脱身? 院内,凌烛和明孤雁都没有睡着,其他十数人也毫无睡意。 凌烛呵出一口白气,紧接着他就盯着白气出了神。 明孤雁问道:“你真能困住他?” 凌烛:“我只怕将他困得太久,到时梦境愈深,该出不来了。” 明孤雁:“万一他……” 凌烛听懂了她的担忧:“不会的,他没那么容易死。” 明孤雁一哂:“出不来,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凌烛一摊手:“他也没那么无用吧。” 明孤雁:“人力再如何,也敌不过鬼魂。你明知藏梦雪女不会那么仁慈。” 在北地关于雪恶灵的传说中,还有一种会在雪夜里让人陷入梦境的藏梦雪女。 和其他流传的吞食梦境的鬼怪不同,藏梦雪女名为藏梦,却不是把梦藏起,而是将人藏在梦中。一层又一层的梦就跟一层层包被一样,解开一层还有一层,谁也分不清到底有多少层。 藏梦雪女只在雪夜出现,谁也没有见过其真容。究其源头,最早可以追溯到几百年前。据说本地一个老太太夜里起夜,迷迷糊糊看见一个全身雪白,头发也全白的影子从房间门口走进来,扑进床帐里就消失了。她以为自己看错了,没在意,尿壶塞回角落后继续睡下,第二天早上起来就发现睡在帐子里的小孙女再也叫不醒了。 这家人将小女儿看得如珠似宝,急得不行,冒着大雪把镇上大夫拉来,大夫怎么看都说没问题,只是睡着了,只好又去求神婆。 当地有个极为灵验的神婆,姓名不详,会看相算命驱鬼请神,法术高超,看过后道她确实是睡着了,魂迷失在了梦里。如果她的魂不能从梦里出来,她就会一直睡着,再也醒不过来。 家人大恸,可也没有办法,女孩睡了五日,牙关咬得死紧,无法吃喝,神色时而惊恐、时而愉悦,不知做了什么梦。 女孩一直没醒,不吃不喝,最后终是渴死了。 从她开始,镇上“病”的人越来越多,许多人都死在了梦里,藏梦雪女的故事就这么流传开来。 据说被藏梦雪女盯上的人看上去没什么特别,好像就是睡着了。可这个被睡着的人再也没法叫醒,醒不来就不能吃不能喝,到最后饿死渴死,死前最后一刻都在做梦。 藏梦雪女之说流传之时,人人自危,生怕自己睡着睡着就被拉进了梦里。后来怪病慢慢消失,这个说法渐渐被人淡忘。李氏一时也没想起来。 不过在凌烛看来,这又是个和“雪恶灵”一样被以讹传讹造出的恶鬼。可能一开始这就是什么怪病吧,结果人们自己捏造出了个雪女出来,人传人,人吓人,就真的出现了藏梦雪女。 但不管怎样,这么个恶鬼总是真实存在的。 既存在,自是可以被利用。 姜遗光这不就陷入了梦中吗? …… 京城。 一旬一次的早朝忽然提前。御前太监昨日挨个快马上门传谕旨,第二天还活着的大臣们纷纷赶来上朝,站在大堂上还有些忐忑,不知道最近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却见多日愁眉不展的皇上一脸喜色,不待人上折子,就直接宣布雪恶灵已被她派去的入镜人收服,大雪不日就会停止。 “诸位爱卿,雪恶灵——消失了!京城有救了!” 消息跟长了腿一样迅速传遍京城,一时间,满城欢庆!沉寂多时的死城终是有了活气儿,街头巷尾破天荒挂起了红,添了几分过年才有的热闹劲儿。 “他真做到了啊……”赵瑛还有点不敢相信。什么雪恶灵,天知道藏在什么地方?姜遗光这就给收服了? 大家都高兴得很,一开始也有人不信,不过所有人都这么说,京城大门那边也有人见到源源不断的马车从官道进来,后面拖着的板车上堆满了鼓鼓囊囊的粮袋。 听说上面还有圣旨,大雪停了以后再开恩科。之后,更是亲去城郊设祭坛拜谢天地,感谢苍天收回雪恶灵。 祭坛可不是随便开的,尤其天子亲自祭祀,历朝历代还没听说过哪个皇帝敢用祭祀骗人的。 粮食和祭典不是假的,既然上面都这么干了,那……雪真的要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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