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接过,匆匆走了。 路上,姜遗光说:“卢三儿此人没有全说实话,依我看,当初县令夫人没少做手脚。”不过关键的地方他没说谎,那就够了。 卢三儿送走几人后,呆呆地坐在院子里的枣树底下。 这棵枣树还是他在捡到大儿子的时候种的,现在已经很高了,孙子孙女们很喜欢站在枣树底下拼命摇,然后捡掉下来的果子吃。 他看着枣树,却想起了自己母亲在满树枣花下微笑的样子。 其实……母亲并不无辜。 她要看风水,就要四处走,各样器具都要上好的。这些样样都是钱。 她在得知那位巡抚要断了他们的财路后,就打算要他的命了。 那块皮子,还有红线,符箓,都是石像刚挖出来时裹着的。看起来就是为了封住这个邪物。 母亲做法撕下符箓,红绳解开,皮子取下,装入精美的木匣。而后骗刘先生说这是自己祖上传下的宝物,进给巡抚大人,希望他回京后多多美言。 刘先生不知内情,加上石像看着的确奇特,就带上了船。 木匣是她精心养好的木头打的,能镇邪。但只要把石像从木匣里取出来,就会立刻事发! 只是……娘可能自己也没料到会引起那么大的灾难,整条船都翻了。 她有些后怕,想把石像拿回来,否则很可能会波及自身,而且上面一定会派人来查。情急之下,母亲便试图推算石像所在,可当她来到河边,好不容易推算出位置后,竟立刻去了半条命。 母亲一夜衰老,父亲不愿事情败露,竟让人看守着,不叫人请大夫,后来更是以为母亲和刘先生有私情,连药都不准她喝了。 ……他这辈子都无法原谅。 即便赎罪,他也是给娘赎罪,和父亲无关。 忆及往昔,卢三儿沉沉叹气。 只希望那几人真的能成功吧。 这样,他下去见母亲也安心了。
第536章 当他们找到卢三儿所说的山时, 天已经暗了下来。 可即便天黑了,他们还是一眼认出了那座山。 和卢三儿说的一样,这座山非常显眼,其他山上多少覆盖着茂密绿林, 就算不长草木也黑漆漆的, 留下个朦胧的黑影。这座山上却不一般, 一点不长草木似的,昏暗天色中,山石泛着奇异温润的白色。 远远看去, 仿若一片水墨中氤氲出的白雾。 几人中也有爱研究山石的,甄明薛便是如此,他喜欢研究石头,家中收藏了不少奇石,有河底捞起来的、据说天上落下的天石、还有各种样式颜色古怪的珍石。 甄明薛远远地说:“这山看着奇特, 很可能山中有矿石。” 裘月痕问:“能看出来是什么矿么?” 甄明薛笑声粗犷:“你当我这双眼珠子是什么做的?这大晚上的,隔忒老远,我要能看清,那真神了。” 姜遗光沉吟片刻, 道:“天色不早了, 山中有危险,我们还是等天亮再进去吧。” 其他几人都没有异议。 夜里本就危险, 更不用说,卢三儿曾提到这里发生的怪事。他们来的路上就发现了,越往这边走, 人越少。等他们走到群山外围的树林边缘时, 更是一个人都看不到了,连打柴的都不敢往这边来。 几人往回走, 来到树林边缘处,这样万一出了什么事他们可以马上往回跑,中途还拾了不少木头。 根据地图,他们找到了多年前,来这里挖矿的劳役们住的木屋。这么多年过去,木屋早就塌得不成样子了,一座座连在一块儿,乍一看还以为是一片墓群。 得亏是一群入镜人在这儿,见惯了,换几个普通人恐怕吓都要吓死了。他们却还能淡然地收拾一片空地出来坐下,收拾木柴。 树林里的木头都带着水汽,烤了很久才渐渐燃起来,烧出一股奇异的木香和水烤制后的焦味儿,时不时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一点火星跳到地上,不甘心地淡下去了。 一共八人,入镜第二夜不曾折损一人。但所有人都明白,他们真正的考验在之后几天。 如果他们不能扭转灾难,恐怕……他们都会死在天灾中。 没有人能睡着,可还是排了个序,四个人守上半夜,四个人守下半夜。守下半夜的四人靠着树干闭目养神,其实根本睡不着,低声互相说话,或时不时睁眼看看篝火边围坐的四人,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姜公子,您觉得,这次的天灾会是什么?”裘月痕的声音被夜风吹得有点散。她嫌盯着火堆看得眼睛干涩,干脆侧坐着,眼睛望向远处重重黑影。 姜遗光一路上都很安静,他好像在思考着什么,迟了一会儿才道:“我不知道。” 陈鹿久坐的离裘月痕比较近,她也不说话,只是看火小下去的时候就给底下的柴翻一翻,火势马上又大起来。 裘月痕转而问她:“陈姑娘,我托大叫你一声妹子,你觉得呢?还有……这片山林,你看出什么来了?” 陈鹿久:“我也不知道。” “我什么都看不出来。” 裘月痕:“为何?白天时你拿着那张图不是能认出来吗?” 陈鹿久闷闷道:“到这里以后,我什么都看不出来。我只能感觉,那座山很危险。” 她说完重重点了下头,“很危险。” 裘月痕微微皱眉,心里的不安更加剧几分。 卢三儿说他母亲把山里的邪祟挖出来了,山中为什么还有危险?真是那位巡抚的鬼魂作祟吗? 一时间没人说话,只有草丛中不知名的虫子窸窸窣窣作响。 姜遗光时不时抬头看星星,数着时辰。估摸到子时了,他站起身就想把另外四人叫起来。 却在这时,一阵异常冰冷的夜风无声刮过。寒风无声无息,却吹得他们每个人都打了个哆嗦,顿时清醒过来,靠着树干闭目休息的几人全都跳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温若虚惊疑不定,他还知道不能闹出动静,只敢用气声悄悄询问。 姜遗光投来眼神,示意他安静,温若虚心里一抖,赶紧闭嘴。 这下,没有一个人敢说话了。 篝火映照下,八人用眼神打着机锋。 几人脸上迷惑,几人脸上凝重,还有冷漠的、平淡的。 姜遗光回忆起风吹来的方向,朝那里悄悄走了两步。 抬头看去,那座白色的山在月亮下几乎反着银色的月光。 风是从那里吹来的? 他们在山中,西北沙土多,方才那阵风却带着潮气,还不是夜里露水的湿潮,反而像……像从水边吹来的湿潮的冷风。 山中有湖水吗? 他指了指那座山,又看向陈鹿久。 陈鹿久皱眉,为难地摇头。 几人连呼吸都放缓了,你看我我看你,好像静静等着很快就会发生的什么事。 渐渐的……风又吹来了。 一阵阵轻柔无声的,如果不是感觉到了那熟悉的刺骨的凉意,他们根本察觉不到风的到来。 风无声无息,只将另一种奇异的声音捎至几人耳畔。 是水声。 还有歌声! 让人听着,就好像自己坐在水边,江在风吹拂下,浪花拍打岸石,潮起潮退的样子。远处还有人用从未听过的语言唱着从来没有听过的歌。 可这明明是山里!! 他们互相交换了个眼神,最后还是决定一点点往后退,直到彻底退出那片树林,歌声突然就听不到了,那阵寒冷的风也仿佛被关在了林子里似的,一寸都迈不出来。 直到这时他们才松了口气。苏芩打眼回头一看,却惊得差点叫出来,强忍住了压低声音问:“项公子呢?他什么时候不见的?” 八个人,却只出来七个!项贺威不见了! 他们刚才明明一起走着,苏芩还记得他大概和……和温若虚走在一块儿?温若虚也急了:“我没看清,以为他走快了几步先出来了。” 他没说谎,他以前常在夜里点灯看书,眼睛看坏了,平常还好,夜里总是模模糊糊的。但凡有夜间的死劫,温若虚从不敢轻举妄动,只敢和别人在一块儿。 刚才温若虚就是拉着项贺威一起走,结果对方快了几步,他想追上去又不敢喊,以为他先出来了。等他自己也出来后,才发现对方竟然不在,顿时惊的出了一身白毛汗。 其他几人也急了,可谁都不说要进去找,连喊都不敢喊。 僵持了一会儿,姜遗光说:“继续走吧,天亮了再进去看看。” 这回他们没进林子,后半夜平平安安过去,无事发生。 天亮后,再进树林。裘月痕发现昨夜那股奇诡又冰冷的风不见了,月光下看山的朦胧的迷雾一样的感觉也没了。昨天晚上进了这片林子后,一切场景就都好像蒙上了一层柔和的纱一样,朦朦胧胧的,甚至可以称得上很美,美的像做梦一样。 今天天一亮,就什么都没了。山是普普通通的山,树林也是普通的树林。 姜遗光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昨天好像还在思考什么,今天他那种思索的样子也不见了。他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裘月痕拿这个问题问他,姜遗光却说他还不能确定,等到了再说。 一行人谨慎地往前走,不到一个时辰就来到了那座奇怪的白色的山脚下。 还能看到以前开采石块的痕迹,山脚下一路到半山腰被挖去了大半块,形容起来像一块布扯去了一角一样。 陈鹿久拿着地图在前面引路,昨晚她还什么也看不清,现在能看到的就多了不少。 也许真是因为白天更安全的缘故?顺着开采的痕迹一路走,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卢三儿所说古墓所在。 那里被一圈木栏围住了,几人翻过去的地势略高一些,从上往下看,能看见破败的木栏中间挖了个方圆约八尺的大坑,坑极深,黑洞洞的,从上往下看去一眼见不到底。 “就是这儿了,没错。”陈鹿久笃定道。 和卢三儿说的一样,没有墓碑,棺材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想查身份也无从查起。 姜遗光问陈鹿久:“有危险吗?” 陈鹿久摇摇头:“这……我不能保证。” 从风水上来看是没有的,此地地形中间凹陷四周凸起,像一个碗。既是为“困守”,也是为了“蓄积”。但不管是困守也好蓄积也罢,那个东西已经不在此处了。 姜遗光思索片刻,下定决心:“劳烦你们在旁接应,我下去看看。” 苏芩吃了一惊:“你不要命了?下去看看?” 温若虚也道:“何必呢?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贸然下去,要是有危险……” 有危险他们可不会来救,而且,要是连姜遗光都折在此处,他们就更没希望了。 姜遗光却执意要去:“底下墓室里应当会有东西。如果没有,你们再拉我上来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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