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们知道…… 姜遗光拽着铁链继续往上走,随手抽了一本,拍去灰尘小心地打开,以免纸张破损。 一排排字映入眼帘,他如果带了镜子,就能发现此刻他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冷肃。 …… 藏书楼提供住宿衣食,到点后,自有人叫他们出去。 直到晚上,姜遗光终于从上面下来了,几人回房后还悄声讨论着。他们不太敢将自己的猜测写在书上,也只好和同伴们说说了。 腾山走在最后,和曾绶一同说话。他不经意地扫一眼前方和任槐并肩同行的少年。 姜遗光同意了和凌烛的见面,为什么? 他难道真觉得那帮富家子弟会同他结交? 一面和他们交好,一面和那帮勋贵联系。他当真以为没有人会去看他的卷宗吗? 腾山心中所思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就算看出来了皇帝分化寒门与世家的手段,但他不能真的禁止姜遗光和谁交往。 寒门子弟抱团,不过是彼此心照不宣的约定。甄二娘都不管,他有什么资格? 他要是说了,姜遗光反倒会记恨上他。 不过,可以让任槐试试。 夜里,趁姜遗光出去洗漱,腾山悄悄和任槐说了这事。 他自觉很替姜遗光着想,越说越觉得是那么回事。 本来嘛,那群人自己闯死关,总有怕死的。你个没出身没背景的人,怎么和他们斗?到时候人家手指缝里漏一点收买人心,嘴上说两句好话,善多又年轻,当真了可怎么是好? 任槐听完后,拧起眉:“你要看不惯,你怎么不和他说?” 腾山哑口了:“我这不是看他和你挺好吗?” 任槐指指不远处的岑筠:“你不如去找他当说客,我嘴笨,说不来。” 腾山一想也是,任槐这个人平常就不怎么开口,岑筠住处离姜遗光更近些,又在第一天就上门拜访了,遂转变目标。 岑筠一听就答应了下来:“我会找机会劝劝他的。” 曾绶见他们几人悄悄说话,也凑过来。 这下,四人都知道了。 姜遗光回房后,其他几人都已躺在床上。他到了自己的床边,默默坐了一会儿,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同样悄悄睡下了。 第二日清晨,哑仆送来早膳。 五人都差不多,除此外,摆在姜遗光面前的还多了一份栗子糕。 姜遗光慢慢吃完了,那盘糕点甜得他喉咙有些不舒服,但他依旧露出了有些高兴的神情,就好像他真的很爱那盘栗子糕一般。 三日时间过去,和来时一般,蒙了眼坐在马车里往外走。姜遗光这回收敛许多去听,却发觉路线和来时又不一样了,绕了路走。 他照旧记在心底。 该怎么画下来? 一举一动皆有人监视,房间里的笔墨都有数,即便想偷偷记下后毁了恐怕也不行。那群近卫一定会想办法找出他究竟用纸写了什么需要销毁的东西。 回到庄子上已是未时。 姜遗光直接叫住一个庄子上的仆从,问:“我可以进京城去吗?” 那仆从被他叫住,立刻恭敬道:“小公子想去随时可以,只消说一声,某立刻去背马。” 姜遗光说:“那我能问其他人的消息吗?我想找一个叫凌烛的人。” 仆从笑道:“原来小公子想和那位凌公子见面?某这就去安排,给凌家下个帖子。就是不知用谁的名儿?” 姜遗光:“用我的就可以,我过一会儿写份拜帖,麻烦你们送过去。” 他说这话时,没有刻意避开其他人。 他想尽快画出路线图来。 岑筠虽受腾山所托,可他这几日一直忙着钻研,把那件事丢在了脑后。现在看姜遗光竟当着他们的面就要去邀约那个凌烛,顿时有些恼怒。 仆从退下后,岑筠露出一个笑,问:“善多?真想不到你竟和人有约。” 任槐没当回事,说:“京城繁华,去了好好散散心。” 岑筠更生气了。
第51章 姜遗光盯着他看一会儿, 问:“你生气了?” 他想不出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这一问倒让岑筠愣了一下。 是了,他有什么好气的? 姜遗光是他什么人?才认识不到一周,即便他同为寒门,可不代表他就一定要和自己等人是同一条心。 岑筠很快反应过来, 笑道:“怎么会?我只是有点惊讶, 你们怎么不声不响地就认识了。” 姜遗光不知信没信, 什么也没说,只笑了笑,仍旧很有礼貌地同他们道别, 往里走了。 任槐一拍岑筠肩膀,和曾绶一块儿走了。 他走远了还回头看一眼,那两人在后面不知聊什么,心里觉得好笑。 岑筠想当领头羊,也该看看他领的是不是羊再说。就那小子随手剜别人眼睛的狠劲儿, 他一不够狠二没情分,怎么压得住? 清明已过,路边柳树下还能看见烧过纸钱后的残余灰烬。庄子上的人对他们突然离开什么也没说,仍旧热情地问候。 姜遗光果真写了拜帖, 正让一个侍从要送去, 又忆起赵鼠儿说过的话,又把往外走的侍从叫住了。 “我可以习武吗?听说庄子上有老兵, 不知能否请他们传授一二。” 那侍从回过来上下打量他几眼,笑道:“当然可以,小公子稍坐, 等会儿自有人来。” “多谢。” 过不久, 有个新的面生的侍从低眉进来,请他过去。 这座农庄姜遗光还没见过全貌, 侍从引他一路往后去,同那天一样绕过一座小山头,山后竟有一块极宽阔的演武场,十来个精壮汉子在上头打斗。 虽然那群人看着和庄稼汉没什么区别,但他们眼神里有种别人没有的东西,让人很容易把他们和庄子上的侍从分开。 演武场旁边已有个中年女子在等着了,那中年女子个头不高,有些胖,瞧着甚至能称得上慈眉善目,但她予人的压迫感,远远超过场上那些年轻汉子。 侍从把姜遗光引过去站在中年女子面前,躬身行一礼后,就像影子一样溜走了。 中年女人微微一笑,更像个可亲的长辈:“你就是善多吧?叫我闫大娘就行。” 姜遗光当即行礼:“见过闫大娘。” “好孩子。”闫大娘慈爱一笑,伸手在他肩、肘、腰、腿上捏了捏,“根骨还算不错,比那些酒囊饭袋好多了,想学点什么?” 姜遗光没什么爱好:“只要能自保,学什么都可以。” 闫大娘啧啧称奇:“你要是说学个刀枪棍棒什么的,十八般兵器里场上总有人能教你。但你都这样说……”她上上下下打量清瘦如竹的少年,摇头叹息,“那你只能跟着我了。” 姜遗光问:“学什么?” 闫大娘手背在身后,一张圆胖的脸在此刻陡然凌厉起来:“学自保,和杀人的本事。” “你要学么?” 姜遗光沉默片刻,后退半步,端正行了一个大礼:“见过师父。” 闫大娘当即大笑起来,连忙把人扶起:“好好好,我这就算收下你了。平常也不必叫师父,我不喜欢这称呼,咱不讲究这些虚的。” 凡事讲究个缘分,姜遗光行事作风很对闫大娘胃口,闫大娘便不管那么多,反正这人出身背景都被查了个底儿掉,有问题也是之后的事情了。 闫大娘带他转了转,认识下场上那些人后,又叫仆从把人送回去,明日巳时再来。 临走前,闫大娘特地叮嘱:“不必来太早,我起不来床。” 姜遗光:“……好。” 京城,凌家。 凌家老太爷历经三代皇帝,去岁致仕,致仕后,便做主分了家。 无奈凌家子孙都不怎么争气,好歹能听从老太爷的吩咐,守住家产。好不容易出了个凌烛,又因着些不能与外人说的缘由,不得不藏拙,以换来凌家上下平安。 这日,凌烛正在屋里看书,心思却不由地转到了其他事情上。 过死劫次数越多之人,越受重视,不少事近卫都能给你办了。如他现在居住的这间宅子,家中奴仆全是近卫眼线。 他上回从死劫中回来,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最后是谁破了那死局,想办法给容楚岚送去拜帖问问,容楚岚只告诉他自己也不清楚。 后来,他才从奴仆口中得知,那破局之人找到了,卷宗也整理了出来。反正凌烛早晚都会知道,管家便做主透露了姜遗光的名字。他得知姜遗光第二日就要去阅卷宗,便托了那些人在卷宗上写下邀约。 很快,他就得到了回复,并收到一张拜帖。 凌烛不免有些高兴,立刻写下了回帖,请他三日后到京中某酒楼一叙,介时,他还会请几位好友一道过来。 庄子上,岑筠坐在院子里吹风,就看见仆从匆匆忙跑进姜遗光所在的院子里去。 一想就知道估计是送信的。 还真结交上了? 他回想起卷宗里怎么描述姜遗光威胁人剜了眼睛的,就觉得自己眼眶也疼了起来,想说什么又不好说,只好进屋里去,眼不见心不烦。 次日巳时,姜遗光准时来到演武场。场上那些人都在,彼此打了声招呼。 只是那些人眼中都有些看好戏的戏谑意味。 姜遗光没管,站在场边继续等。 如闫大娘所说,她过了小半刻钟,才姗姗到来。 闫大娘拉姜遗光往演武场上走,越过边上放着的武器架,那些互相练招的人都停下来向闫大娘行礼,闫大娘摆手示意后,才继续动作。 “想学武,你知道要学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闫大娘边走边问。 姜遗光:“还请闫大娘解惑。” 闫大娘把人带到了演武场另一头。 她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根肘长的竹条,青翠、嫩绿,轻轻一挥,发出咻咻破空声。 闫大娘对着姜遗光露出和善又慈爱的微笑:“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学会挨打。” …… “看着小,还真是块硬骨头,竟一声都没叫。” “脸色都不变一下,哎老陈,你还记得你第一回来的时候,闫大娘直接把你打哭了吗?” “你以为你小子好到哪去?滚滚滚!” “欸,这回可是我赢了,我就说这小子能撑过两个时辰,快,愿赌服输,交钱!” 演武场一头,那群汉子借着休息的机会悄悄下了赌注,此刻一个个为自己的荷包心疼起来。 演武场另一头,闫大娘终于停下了动作。 她连一根头发丝都没乱。 相反,姜遗光用来束发的发带早就甩丢到了一边,长发落下来被汗水黏在脸颊旁,衣服也有些凌乱。 他见闫大娘终于停止了,先行一礼,而后整理好身上衣物,走到一旁捡起落下的发带,用手随意梳拢两下,重新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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