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群贱民,一个畜生,竟然把他王家折腾成这样。 要是传出去,他王家要变成整个槐安府的笑料! 管事恭敬地询问:“老爷,那狗该怎么处置?” 王老爷冷哼一声:“炖了,那些打狗的有功让他们分着吃。” 管事的哎一声,恭敬退下去。 王老爷这才松了口气。 越想越恼火。 这群无法无天的畜生、贱民。 死了还要不安分。 等天亮了,他就请人做法,让他们魂飞魄散。这条狗也是,不是忠心护主吗?一道送下去。 …… 王家围墙外,匆匆带着黎恪和兰姑二人,在角落发现了姜遗光。 他们二人先碰上受伤的黎三娘,托跟着的衙役把三娘送回去后,再按着黎三娘的指路跟过来。 姜遗光正给自己包扎伤口,身上血淋淋的,一看就知是被野兽利爪和尖牙划破的,比起黎三娘,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他的神色却很冷淡,自个儿扯下布条,整整齐齐裹好腿上的伤,又去擦腰上、胳膊上的伤口。 “善多,你也受伤了?”黎恪忙问。 姜遗光嗯一声,不好奇他们怎么会来,往王家又高又厚的围墙方向看一眼,扶着墙慢慢站起身。 脚下一个趔趄,裤腿上渗出血来。 他盯着自己腿看了一会儿,伸手去摸,发现伤口确实包扎好了,只是血太多,从里面渗出来,便没管。 黎恪心下不忍:“伤的这样重,我背你吧,别逞强走路了。” 兰姑也满是心疼:“善多,快回去上药。” 姜遗光道:“没关系,我可以走。”他看一眼黎恪,直白道,“你走路太慢了。” 其他几个衙役听说那狗进了王家,敲门去问,王家门房都被咬死了,几个家丁听见声音去开门,听他们问起狗,嘿嘿一笑。 “确实,刚才有条不知道哪里来的疯狗闯进来撒泼,被咱们抓住打死了。” “死了就好,死了就行。”衙役说道。 转头往记事的小本上划一道,示意他们又抓住一条狗。 姜遗光低头看自己的手,也沾着血,大多是自己的,也有那条狗的,他平静地说:“我没拦住,让它跑进去了。” 心里难过的黎恪连忙说:“这不是你的过错,你也不想。”他看着姜遗光都觉得疼,不由分说道,“事已至此,快跟我们回去。” 兰姑亦安慰他:“他也算自己给自己报仇了,善多,你不必介怀。要怪,也只怪我白日和三娘没有坚持把人带出来。” 姜遗光眨眨眼,嗯一声。 不知在想什么。 他们都是跑着来的,马不够,也没有马车,黎恪执意要背姜遗光走,给后者拒绝了,自顾自一瘸一拐走在几人身边,回客栈去。 一到客栈,九公子就被他们的惨状震惊了。 “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姬钺愕然。 姜遗光不说话,回到自己房间,其他几人担心他,都跟了过去。姜遗光也不在意,自己解开方才包扎的布条,其他几人又是齐齐倒抽一口冷气。 不只是爪子划伤,和黎三娘一样,腿上也咬了块肉下来,血淋淋一大块,深可见骨。 他竟也能忍着走回客栈。 姜遗光洗干净手,拿了一些之前积月没有用完的烈酒,干净白纱布沾湿,一点点把上面沾着的碎石块和一些不知什么的脏东西擦下来。他的手很稳,处理好,血不流得太厉害后,自己上了些金疮药,再用纱布一圈一圈系起来。 而后,又是身上,手臂上。 背上的划伤自己实在够不着了,只能请黎恪帮忙。 兰姑去帮着黎三娘了,九公子靠着床,就见黎恪疼得脸都皱起来,小心地给姜遗光处理,反而姜遗光一脸平淡,好像受伤的人不是他似的。 “下回可别冲动了,保住自个儿最要紧。”黎恪叮嘱他,“听说被狗咬伤抓伤的人之后都会发热,你要小心些,白天请了大夫来看,不准仗着自己处理好就不当回事。” 姜遗光嗯一声,答应下来。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他说。 “他的尸体,王家人会怎么处置?” 王家打死了人,可以拉去埋葬。 打死一条狗呢? 大多数人恐怕都会把狗吃了吧? 黎恪想到这个问题,背脊一凉,和九公子对视一眼,皆有些无法想象。 吃了人肉的狗,并不是狗,是人。 披着狗皮的人……又被人吃了。 王家,厨房。 锅里炖着一大锅热气腾腾的肉,加了花椒、八角、桂圆干,还放了枸杞,浓浓肉香飘出来。 一屋子家丁捧碗等着,喜笑颜开。 一人吸吸口水,说:“这畜生的肉还挺香。”
第143章 “天乌乌, 落大雨,泯赖眠床……·” 客栈里有人唱歌,女子轻柔的小调,雨水蒙蒙, 分外悠扬。 几人破天荒全受伤了, 不得不安心养伤。就着这小雨, 九公子又兴致勃勃地拉着姜遗光下起了棋。 两个臭棋篓子一来一往,下得不亦乐乎。黎恪看着都觉得眼睛疼,摇摇头, 走一边去,自个儿翻书看。 兰姑坐在一旁绣花。门外屋檐下,黎三娘叮叮当当抖落出一堆暗器,拿了油细细抹,一些不够锋利的, 又放在磨刀石上打磨,砂纸擦净。 谁也没提王家事。 只是,他们心中都明白——王家,待不久了。 姜遗光原本还打算去王家打听卫家一事, 经历过前夜后, 也准备观望。 黎三娘郑重地告诉他,一旦自己的那面镜收魂过多, 他必死无疑。十重死劫以前还好,第十重死劫后,难度会大大增加。所以, 这山海镜平日能不用就不用, 他也绝不要仗着有一面镜子就去以身犯险。 说这话时,其他人都在场, 皆面色凝重。 黎三娘是他们当中渡死劫次数最多的一人,他们都听过这个说法,却少有人和他们说过真正的第十重死劫后是什么样的。 藏书阁中也没有。 第十重后的死劫记录,不在同一处。 黎三娘擦完手中暗器,一一装好。 她被咬下的那块肉慢慢长了回去,过几天应当就好了,想来姜遗光也是。 他落子的手稳稳当当,谁也看不出他受了伤。 走近前一看,这两人下得一塌糊涂,偏生表情还严肃得很,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俩陷入了鏖战。 待午时,店小二同小厮一块儿端了饭菜送上楼来。 负责跑腿的小厮自个儿在厨房简单吃过了,送饭后又跑下去准备煎药。 店小二摆好盘,其他人也放下手中事,准备过来用餐。 吃过后,姜遗光自个儿下了楼,找到店小二。 方才他给自己使眼色,不知要说什么。 小二看他下来,假作不知这两日几人离奇的受伤,笑问道:“小公子,可还记得小人先前说过的丁阿婆?小人看公子这几天似乎有些走背运,可要小人引荐去看看?” 黎三娘的嘱咐在脑海里回荡。 可卫家、骨瓷、花瓶姑娘等事,还未查明。 姜遗光点点头:“劳烦你带我去一趟,只是不要被他们发现。”他手指头竖起指了指,店小二心领神会,低声道:“公子放心,小人嘴紧得很。” 姜遗光身上还带着药味,小二关切道:“公子身上的伤来得离奇,去见见丁阿婆定能治好。” 姜遗光点点头,答应下来,和他约了个时间。 如此平安无事渡过两日后,姜遗光同前两日一样,照常一大早下楼出门转悠,店小二这天向掌柜的告假,雇来一辆马车正大光明停在院中,姜遗光上车后,店小二就坐在马车口充当车夫,轻轻一扬鞭,马儿得哒得哒往前面去,一路出了客栈。 “姜公子,有些事我得提前和您说好。”小二边驾车边说,“丁阿婆年纪大了,耳朵有些背,您和她说话时,得大声些。” 姜遗光坐在车里,道:“知道了。” 店小二还有些不放心,道:“丁阿婆从不说谎,公子您也知道,您最近走背运,要是说了什么您不爱听的,还请不要不当回事。” 姜遗光仍旧道:“我明白。”他听上去没有丝毫不悦,“我心里有数。” 店小二看他脾气很好,身上没有富家子弟的那种豪横气,也放下心来。 马车一路行驶,颠簸,穿过大街小巷。游神夜已过,姜遗光从窗外看去,仍能看见不少戴面具跑来跑去的小孩儿,还有些赤着上身,年龄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人在桩子上练舞龙舞狮。 渐渐的,车出了城,往僻静村落去。 南方与北方自是不同,六月热得厉害,太阳火辣辣地照下来,两旁道路边野草树木绿得深邃。 “公子要小心一些,这地方毒虫多。一个没注意就往人身上蛰。”小二道。 城里还好,官府常常沿街撒药。出了城,处处都是毒虫,听说前几天这儿还有五步蛇,毒死好几个人。 正说着,马车驶过的地儿从上头树上哗啦啦掉下来一大堆软趴趴的绿色的虫儿,乍看过去,还以为落了满地嫩叶,在地面蜷缩卷曲着。 马车前也有,店小二头上带了大斗笠,倒是没让这些虫落在身上,姜遗光掀开帘子看,发觉车窗边也趴着几条,随手折根枝条将那些虫都弹开了。 “这些虫儿别看它小,都有毒哩,要是沾到身上一点,那可又疼又痒,好几天都消不掉,我们这儿叫它痒辣子。”店小二也用马鞭把落在马上和车驾上的虫抖落下去,和姜遗光聊天。 “不过,就这虫也有些稀奇事儿,前些年,大概是两年还是三年?我记不清了,有个巴蜀来的商人在我们这儿,弄了一大堆这种虫回去,还花钱让人去捉,一文钱二十条,死了的不要。那时大家为了钱全都来捉虫了。那商人还有别的虫,蚰蜒、蜈蚣、红蚂蚁、毒蛇什么的,全都要,越毒的越要。” 姜遗光问:“他为什么要这些?” 小二笑道:“这谁也不知道啊,也没人去问,反正他要我们就捉呗,不过,因为他那年收了好多毒虫,过这林子都安心了不少。” 风吹过,又有绿色的痒辣子从树上掉下来。 姜遗光弹去不少,留下一只。 盯了半晌,捏起那只蠕动爬行的翠绿翠绿的软虫,放在自己手背。 几十条又软又黏的短足在他手背爬动,留下一条不甚明显的粘液。 很快,被爬过的地方开始发痒,冒出一点点红疹。 姜遗光这才将手伸出窗外,把它甩掉。 店小二继续说:“不过那时大伙儿也有猜测,听说巴蜀那地方练蛊的人多,巫蛊之术,可不就要用虫嘛,越毒越好。”他笑道,“只是我也见过那商人,看着老老实实,不像是什么练巫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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