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连连摆手:“这有什么, 公子您放心等着吧,包在小的身上。” 他们这客栈开了也有不少年头了,多少游人商贾都在他们店里住过, 总有些香火情, 他们还和当地官府有些联系,要不知府老爷也不会让他们在这儿住。 说着闲话, 刻漏终于到了亥时。 “客官,这天也晚了,你不去看游神的话,要不上去休息?”小二道。 姜遗光摇摇头:“我出去走走吧,我同伴们还没回来。” 小二就不再劝什么,探出头去看看,天上瞧着不会下雨,游神日街上到处都有灯,也不需带灯笼,便开了门让他出去。 姜遗光还记得自己来时听闻一条小巷内有惨叫声,他径直往那条小巷走,现已过亥时,街上人不多。他顺利地到了小巷近前,果然闻到里头有浓郁的血腥味传来。 姜遗光踏进去小半步,确认看见地面上躺着的面目全非已死去的男人,默默后退,而后,面上做出震惊又畏惧的神态拼命跑,在街上拉住了一个衙役。 “那里,那里有死人!”他用不太熟练的闽语低声道。 “什么?死人?” “真的,就在那条巷子,我没骗人。”姜遗光一脸焦急。 衙役神色一凛,难以想象游神日竟然还有人敢杀人,连忙冲不远处几个弟兄们打个手势,让他们一块儿跟了来。 “走,去看看。” 几个衙役小跑跟上去,喝开前头一众戴了鬼面具的百姓们。 待见到尸体后,几个衙役都吐了。 老实说,如果是用刀捅死,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弄死的,他们还好些,左不过是为了钱财或是起了口角,没几天就能抓人结案。 但这人看上去……怎么像是被野兽咬死的? 胳膊都咬断了,地面大堆肉屑,肚腹划开,连肠子都拖了出来,血腥味已经吸引了苍蝇绕上头嗡嗡打转。 府城里哪来的野兽? 说一个人在游神夜里被野兽吃了一半?传出去都好笑。 姜遗光担忧道:“我本和四个同伴一块儿出来看游老爷,却和他们走散了,相约好要在戌时三刻前回客栈,可现在已过了亥时,他们还没有回来,我又遇上了这些……” “这小巷里闹出人命,其他地方未必不会有。” 他叹气道:“还请各位大哥回去多派些人手,知府老爷要是问起,只说九公子不见了,他一定会让人找的。” 在府衙里当差的几人也听过,知府老爷最近招待了个大官,那大官还托付了几人让老爷照顾。其中就有一个“九公子”。 为首的衙役立刻道:“一定,一定,我们这就回去叫人。” 姜遗光道了声谢。 其中两个衙役飞也似的出去喊人,让他们把睡了的弟兄们都叫起来,出来找人。留下的那几个翻检尸首,看看能不能找到些东西。 姜遗光同他们道别,问过今晚游神路线后,自己走出这大路上。 这座府城实在大,人也多,因着游老爷的缘故,即便大多数人都回家休息了,街上人还是不少。 街巷两边的楼中拉了绳,绳上挂着大红灯笼。现在有不少灯笼都已经燃尽了,一半亮起,一半黯淡下去,到底还是照亮了大半条街。 赤红灯光下,戴鬼面具的众人形同鬼魅。 都戴着面具,分不出谁是谁。 可姜遗光能看出来,自己所见的人群中,没有那四个人的踪迹。 他往下一条街去。 他们四人应当都是去看了游神。 黎三娘和兰姑在一块儿,她们会多逛逛。 黎恪看完会尽快回去。 九公子对许多东西都不过一时兴趣,他不会专门挤着看,而是会在队伍后面慢慢跟着走。 姜遗光脑海中渐渐勾勒出几条行进路线图。 他脚下步伐一拐,往游神开始出发的地方奔去,晚风在耳侧呼呼吹过。 今日的游神大多数被府城中一户王家连同其他富商所包,花大价钱请了人塑神像,又特地安排了城中位置极好、最中心的酒楼,只等时辰一到就把神像们请出来。 姜遗光正是要去那座酒楼,再从酒楼出发沿着路线找。 要是他们当真出事,也只会在路上出事,自己比他们更容易惹那些东西注意,不知能否引诱出来。 一路闪身穿行,快若奔雷,姜遗光很快就到了酒楼所在的那条街。 一进去,便觉不妙。 整条街的百姓们都戴了鬼怪面具,直愣愣的仰起头,手指斜向上举起,整齐划一地指着一个方向,好似月下无数鬼怪盯着自己的猎物,又好似在默契地齐刷刷进行着某种仪式。 甚至……地上那条他见过的大黑狗,也诡异地仰起头,一只前爪也跟着抬起,举向高楼。 高楼上,到底有什么? 姜遗光抬起头就看见了,兰姑不知什么时候换上了一身白色衣裙,站在围栏边,眼看着就要掉下来。 他踏入了这条街。 踏入的那一刻,脑海里有什么片段飞快闪过,使得他也很想抬起手,但姜遗光忍住了,他取出了镜子,举起。 让镜子能照着楼顶的兰姑。 那道身影晃动得更厉害,好似浑身颤抖不止。她本就站在围栏边,突然一抖,眼看着就要掉下来。 “兰姑?”姜遗光大声喊她。 与此同时,兰姑身后大门被踢开,冲出一道身影。 是黎三娘。 足尖一点,黎三娘如同一支爆射的离弦箭向兰姑冲去。 可也已经晚了。 黎三娘看见兰姑的那一刻就感觉到不对劲,拔腿往楼上飞奔而去,期间楼道里传来的怪声和鬼打墙都叫她用镜子全解决了,只拼命往上跑。 可她刚推开门的一刹那,就看见兰姑靠在围栏上,好似突然间受了什么刺激,步子一软,直直下落。 在这一瞬间,整条街上齐刷刷仰头指着兰姑的人们,面具下都扬起了一抹笑意。 他们早就聚拢在酒楼下,密密麻麻一大群人围挤着,直围了个水泄不通。 全都在笑,等兰姑掉下来。 那大黑狗也跟着笑。 姜遗光奔过去,他的速度也很快,腿伏低后借力跃起攀上前头人的肩膀,脚下轻点,不断踩着他人肩头到了中央,蹬上酒楼墙门后,猛地一个反跃—— 伸出的手,正好接住了从楼上坠落的兰姑,一拉,揽住肩腰,慢慢落下去。 兰姑两眼一闭,不省人事。 “兰姑!!”位于楼顶的黎三娘目眦欲裂,冲到围栏边往下看,跌入谷底的心又高高抛起。 “善多?你接住她了?”黎三娘欣喜。 一瞬间大喜大悲极度转化,黎三娘甚至觉得自己胸口有些闷。 善多揽住昏迷过去的兰姑调了个方位,背在自己背上,仰头向上看。 黎三娘冲他喊道:“还好有你在,要不然,可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姜遗光道:“我也是赶了凑巧。” 他站直身后,面对的便是底下一群又一群站在他周围一圈戴了狰狞鬼怪面具、死死地盯着他看的人。 很难再说这些还是人。 从面具孔里透出的目光,恶意、森寒、阴冷,无比怨毒。 他们静静地将两人围成个圈,不让人出去。 姜遗光取了镜子,扣在手里往前照。 那些原本围着他的人。眼神逐渐迷茫清醒过来,你看我我看你,各自拉了伙伴走远了。 黎三娘此刻已从楼上下来和二人汇合,接过兰姑放在自己背上。 “善多,慎之和九公子去哪儿了?你现在要回客栈休息还是继续走走?”黎三娘道。 姜遗光实话实说道:“我早就回了客栈休息,现在已过亥时,你们一个都没回来,我是出来找你们的。” “什么?已过亥时?”黎三娘不可置信,“我和兰姑才逛了不久,怎会过得这样快?” 姜遗光平静问:“三娘,你见到了黎兄和九公子吗?” 黎三娘道:“慎之不是一直和你在一块吗?我看见你俩一块儿走的。” 姜遗光道:“我没有,我自己只看了看焰火和杂耍就回去了。”他平静道,“三娘,你一定是看错了。” “又或者,黎慎之身边跟着的人不是我。” 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叫黎三娘有些毛骨悚然。 “这闽省的小鬼还真是多,才来第一天我们就都被缠上了。”她奇怪道,“善多,反而是你竟然没事?” 姜遗光笑了笑:“客栈里有鬼,我出来了找你们。” 他道:“你先带着兰姑回去吧,我再找找。衙役那边我自己问过了,他们也会帮着找九公子。” 黎三娘背上还背着个人,实在不方便,点点头同意了。实际上她心中想的却是,反正那两个人丢了也死不了,不过善多要去找,那就让他找吧。 姜遗光沿着游神行进的路继续往前走。 一条街大半的灯都熄灭了,灯光暗下。 地面上满是各色彩纸、纸扎的彩花儿。 路边还有些小摊贩,贪图最后一点客人,没回去。有卖涂笋的、卖贝壳卖鱼卖粥的,还有些卖手帕面具灯笼一类。 姜遗光过去询问,不出意外地没有得到答复。 经过这条街的人太多了,面具也多,他们哪里记得到其中一个带着火烧似的面具的人? 姜遗光便跟着游老爷路线撒下的彩纸带往前走。 他再次看见了那条大黑狗。 大黑狗原先关在骡车上的笼子里,这会儿却不知为什么单独趴在路边,口枷没了,原来几位卖艺的人也不见了,路边还残留着一些胸口碎大石留下的碎石块。 大黑狗看见他,汪呜一声,几步到他跟前,跪坐在地,甩着尾巴看他,又站起来走到骡子都被牵走了的空板车边,来回几次,眼里带了哀求意味。 像人,又不像人。 像狗,又不完全像狗。 “那几个卖艺的人不见了?”姜遗光看着蹭到自己跟前的大黑狗,问。 这条狗实在高大,四条腿直立站着也足够到他腿间,要是人立起来,恐怕比他还高小半个头。 大狗汪汪呜呜叫起来,点点头,目光无辜,这会儿好像又是一条真正的狗,它轻轻咬住姜遗光裤腿往前拽了拽,示意他跟过来。 “你想让我帮你找他们?”姜遗光问。 大黑狗兴奋叫两声,连连点头,摇着尾巴环绕姜遗光转了好几圈。 “我帮你找人可以,你也要帮我找人。” 大黑狗汪汪叫两声,那张生动的狗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 它再次跪坐下去,用脑袋去蹭姜遗光的小腿,不断乞求,喉咙里也发出低低的可怜的呜咽声。 姜遗光没有碰它,也没有一口答应,而是继续往下说。 “我来的路上看见衙役发现了一具死尸,像是被什么野兽咬死的,衙役现在查的紧。”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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