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刺目闪电张牙舞爪将这片黑天当中劈开,亮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雷声炸响! 好似在耳边用百八十个锣鼓齐齐敲响的一声,来的太突兀、太猝不及防,容楚岚和王萱都能感受到对方心跳猛地停了一拍,而后才是缓过来的呼气声。 “来了。”王萱以气音低声道。 不止她们,整个山谷里其他人也都绷紧弦,做好了准备。 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见到任何厉鬼。 想象中荒郊野外冒出个红衣或白衣女鬼的情况并未发生,只有不断撕裂天空的炫目闪电和震耳欲聋的的万钧雷霆,密集地降临这座山中小村。 渐渐的,在雷声外,他们听到了其他声响。 兵戈相击、厮杀、呐喊、嚎叫,战马嘶鸣,马蹄阵阵。密集战鼓如雨般袭来。 打起来了? 容楚岚一惊,她怎么会分不出来,这分明就是战场的声音,细细听去,双方少说也有几百人。 糟糕了,他们这几十人如何应对? 还没等她俩躲起来,那兵戈相击声忽地戛然而止,只剩马蹄阵阵,往这边来。 那是……阴兵! 阴兵借道! 锈迹斑斑盔甲,白骨将士□□白骨战马嘶鸣,眼眶处两汪绿荧荧鬼火跳动,刀剑破旧脏污,仍持着抵在身前,做出防御姿态,一路往路尽头去。 容楚岚抓着王萱就滚进了路边草丛中,任凭那看不清尽头的阴兵山呼海啸般往这边过。 穿过她们的瞬间,草丛里躲着的、树上蹲着的、路边藏着的……三十来个入镜人全都举起了铜镜。 刹那间,闪电落下。 手中铜镜与天上垂落下的银光交汇,道路正中几乎一眼望不到头的阴兵在一阵不似人声的尖啸声中,消失不见。 山谷震颤,天旋地转,惊雷轰鸣。 容楚岚站起身,只觉踩着的地都在抖,抬头往两边看去,隐藏在黑暗中的山峦也在抖动。 阴兵已解决,可她心头的不安却越来越强,不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那种强烈的不安,终于在看见山头颤动的时刻达到了巅峰。 “快跑!是山崩——” 容楚岚终于明白了,歇斯底里大叫起来。 “是山崩!快出去!!” 伴随着她的尖叫,第一块巨石从山顶轰隆隆滚落下。 “快走!!” 一群人拼命往外逃。 地动山摇、电闪雷鸣。 和天罚比起来,凡人何其渺小。 容楚岚抓着王萱拼命跑,迅疾地躲避山上滚落的碎石。 到处都是黑暗的。 碎石翻滚,哗啦啦作响,天上雷鸣不断,地上奔走逃跑的人不断扯着嗓子,你喊我我喊你。 暗黑黑的天和地,好似回归了盘古开天前的鸡蛋般混沌状态,现在,这个鸡蛋被人拿起来摇晃,让里面的人无从站稳。 但好在,容楚岚跑出来了。 “王姑娘,没事……”容楚岚喘着粗气回过头去,声音却忽然卡在喉咙里。 闪电贯穿天空,亮如白昼。 映入眼帘的,是王姑娘的半个头颅。 只有半个。 另一半或许是在逃跑时被飞溅的石块砸碎了,红红白白淌下的粘稠液体覆盖住了半边身子。她还完好的另半边头颅上,依旧带着鹅黄色绢花,漂亮的眼睛睁着,直勾勾看着她。 自己……一直拖着具尸体在逃。 她怔怔地松开手。 只有一半头颅的尸体缓缓仰面倒下,落在草丛中。 容楚岚后退了两步,缓缓抚平狂跳的心,而后,蹲下去找王萱身上的镜子。 入镜人死了,山海镜必须收回寻新主,无主之镜流落在外,会酿成大祸。 但……事与愿违。 王萱身上,没有镜子,可能是在逃跑时丢了。 容楚岚心沉甸甸坠下去。 其余人陆陆续续出来,各自整理身上伤痕。 更糟糕的是,进去三十五个入镜人,活着出来的只有三十个。 除了王萱被容楚岚带出来,其余四个都被死在了这一场山崩中。而即便是被带出来的王萱,镜子也丢在了路上。 所有人都能想到,这几乎是一场灭顶之灾。 山海镜本就珍贵,丢了整整五面,如何是好? 冯筝也差点折在里头,好不容易跑出来了,一反平日浮躁,沉默下来,良久,才提议道:“在这儿等着也不是办法,还是先回府衙吧。” “向林将军借人手挖出他们的尸首,或许能补救。” 蒋昭明道:“说得轻松,谁知那些士兵会不会挖着挖着突然入镜去?这山崩下来,镜子贴身带着,难免沾血。” 又一人道:“不如抓些苦役来,他们入镜便入镜了,只消把镜子带走。” 总之,挖是一定要挖的,拖得越久,事态越严重,到时恐怕这片山谷都要成为鬼山。 至于那些挖尸的人会不会受牵连,他们实在管不了。 容楚岚提醒他们:“二殿下还没有找到,你们在这儿争执又有什么意思?” 一句话浇熄火,双方败退下来。 谁也没找着二皇子在哪儿。 林蒙恩将军着急,周巡抚也着急,听他们说还要让人去谷里挖尸更急了。 可偏偏,周巡抚得了陛下密令,那些人不论要什么,都必须给。不得已,捏着鼻子从牢里找出些死囚犯,脚上拴了铁链子,排成长长一条往山中寻尸。 …… 那头,白大儒又收到了信。 翌日一大早,信封放在枕边。 床边小塌上,童儿听见动静立刻爬起来,就见自家老爷脸色跟见了鬼似的,青青白白一片,很不好看。 白大儒捏着信,又把门口的侍从叫进来。 昨晚睡前,他让侍从在门外守夜,童儿在屋内塌上睡,他本以为这样就能防住,可今天,这封信又出现了。 手抖了抖,还是没忍住,拆开。 普通的信封,随处可见售卖,信笺却不一般,柔白无垢,带着兰花草香气,混合着墨香,令人愉悦。 上好的信笺。 但白大儒并未用过这样的笺。 他沉下心,再度翻看起来。 第一页要好些,只是比昨日的好点,能叫人一眼认清字了。 “你或许以为我疯了可能疯了可能但未必疯了,我必须告诉你,有人要我们死,是她,你知道是谁你不知道你知道你她……” 胡乱涂抹几个墨团后,接着写,“镜镜镜镜镜她镜镜镜恶灵。” “话本镜芍药芍药……” 都是些什么? 第二页更乱些,可写信人好似清醒了几分。 “快走,不要在原地,否则必死无疑。把那个东西丢掉,丢掉丢掉丢掉丢掉丢掉……”如此往复,丢掉两个字占了大半张纸。 第三页。 “没有用,我逃不掉,你逃不掉,你,我,你。”寥寥数语,戛然而止。 这一回,没有出现上封信中的清隽笔迹。 封口上的日期,六月廿七。 提早了一日? 再过阵子,岂不是…… 那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令白大儒刚醒便陷入一种低沉晦暗的心绪中,县令投来拜帖,他也不见了,直接让童儿去拒了,并辞行,说自己明日就走。 这下县令急了,只以为自己招待不周,可白大儒不见他,他也不敢擅闯。花大价钱好不容易买通一侍从,从他口中得了两句话,才知道,本县竟出现了武林人士,还在夜间恐吓白大儒。 县令气愤不已,却也拿那些江湖人士没什么办法。 白大儒已在让下人收拾行囊了。 那头,姬钺等人遍寻不着,干脆报上去,称请陛下再派些随行官来,到此地汇合,再共同前往夷州。 他好歹和陛下有几分血缘关系,在信中以小辈姿态恳求,自己身上东西都没了,身边也没伺候的人,除此外也没钱,要不是当地县令肯让他用驿站,估计连信都寄不出去,请陛下多赐些银子,多派些人手云云。 “现在只能等了。”九公子道,“那小子命大着呢,等他出来,自个儿会来找我们。” 黎恪向他深深行了一礼:“多谢九公子。” 姬钺摆手:“小事。” 殊不知,第二日,白大儒收拾了行囊,携侍从十来人,雇一镖局护送,登上了回京的道路。 水路自北向南顺流而下,因此,白大儒选走陆路,走得快些,一个月左右也能到京城。 姜遗光仍在镜中,没有出来。
第119章 善城里, 很多人开始“生病”。 不是大病,只是忽然间不少人都开始虚弱起来,咳嗽、大喘气、多汗,有时忽然晕厥。 作为善城中为数不多的大夫, 林大夫更忙了, 每日都能看见他背着医箱在城中穿行, 面带忧色。 来给姜遗光开安神方时,姜遗光问他:“城中最近是你在下毒吧?” 林大夫笑了:“小兄弟何必冤枉我,这话要是说出去, 我性命不保。” 姜遗光自顾自继续往下说:“生病的人大多在田官巷、六合巷、七宝巷……附近,这些巷里,住的都是善人?”他问,“只是,我还不知你是怎么下毒的。” 林大夫没说话, 诊脉完后,温和笑道:“姜公子,最近没有喝药吗?”他看上去很温和,一双眼却似蛇般淬了毒。 姜遗光淡淡道:“你开的药, 我不敢吃。” 林大夫表情更扭曲。 姜遗光道:“你给城中居民下毒有什么意思?你不妨问出来城主从前是做什么的。善城中最大善人, 想必从前也是一代枭雄。” 这才是他唤醒几个恶人的原因。 他要知道城主的过去,才好解开死劫。 腾山这几日频繁来找他, 希望规劝他就住在善城里,不要破坏善城这块桃花源。 还有几个入镜人也随他来探望了,他们都变成了善人。 姜遗光答应了下来, 没有管他们, 任由他们逐渐被善城同化。 林大夫道:“这你可就难为我了,我只是个小小的大夫。” 姜遗光道:“无妨, 城主心善,在他眼中众生平等。” 林大夫脸已经沉了下来:“你非要逼我吗?” 姜遗光冷冷道:“难道不是你在逼我?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叫醒你?让你醒来下毒?” 林大夫:“你莫要欺人太甚,你既想知道,为什么不自己去问?” 姜遗光站起身,作势稳稳当当往外走:“既然如此,那我就去见城主吧。” 林大夫不可置信地看他,好似在看一个怪物。 姜遗光回过头,无神的眼睛好似藏着无尽黑暗与凶光:“只不过,我可能会和城主说些别的……比如城中林大夫在七宝巷里的水井中下毒一事。” “你!”林大夫已是怒不可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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