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月教趁此时机发难,赶上了好时机。 在座几人没人觉得赤月王能凭几千人就让江山易主,赤月王自己也明白,他要的,是占据禹杭这片地,再借此扩张。 禹杭为南北要塞,他占据在这儿,皇帝必然不肯,要派大军来打。他有红月保佑,不怕打,等皇帝发现打不下他,就会让人来和他谈了。 …… 禹杭城墙外,相隔不过十里的一座小村庄,坐落在山谷中,依山傍水,格外隐蔽。 这一日,却有人带了兵,闯进了这座小村庄。 领头的几人骑马,穿铠甲,手里拿着刀,身后的士兵直接把村庄围了,不许人出去放跑消息。 而后,士兵们就地安营生火。 村里人能顿顿吃饱的也不多,不少村民看那升起的炊烟不断咽口水,可他们都不敢出去。就连村里杀猪的徐屠户也不敢说什么,当天就送上了一只整猪过去,小心翼翼回来。 谁敢惹恼军爷?军爷杀人,比徐屠户杀猪还利索哩。 二皇子穿着轻铠,一路赶来,好不容易到了这禹杭边界。妹妹和太子的态度都叫他心惊肉跳,因此在出发前他就下定了决心,一切听主将的,他什么也别做,平平安安回去,就有个功劳。 因此,路上行军困苦也忍了,作甚都不抱怨。反而让怀远将军林蒙恩对他有些另眼相看。 “前方就是禹杭,探子打探过,禹杭城外守卫森严,这城墙也又高又厚,贸然强攻恐行不通。”林蒙恩刚过而立之年,曾和容将军守过边疆一段时日,学了不少东西,这会儿他也耐心地和这位二皇子解说。 几个副将一并在内。 “禹杭一面隔江,一面筑城墙。靠江那面也不成,赤月教以水师闻名,只能陆攻。” 二皇子思索片刻,问:“那得找人混进去,夜里打开城门?” 林蒙恩点头。 一群人便开始商议起夜间事来。 要能混进城里,还要能杀了守城将士阻止开门……需武艺高强之人才行。 林蒙恩挑了十来个士兵,叫他们换了衣裳,又把村里十来个有孩子的妇人叫来,孩子全关着了,让她们带着士兵们进城。 捏住了妇人们的命脉,那些人哪敢不肯?拉了村里的两头牛车把人带上,挎了篮子进城去。 林蒙恩知二皇子谨慎到有些胆怯的地步,也怕战场把人吓坏,或是他被敌人捉去,想了许久,还是同他商议。 “殿下今晚不如就在城外接应,末将带人杀入城中,若成了,便回来接殿下。要是不成,也请殿下去往临州调来兵马。” 林蒙恩这话很客气,就差没明说二皇子只要坐享功劳就好。他看出来这村庄里的人都没什么威胁,留一队亲兵足够二皇子防身了。 姬瑄心动许久,到底还是惜命,答应下来。 入夜前,大军列队,整齐地离开了这片村庄。 二皇子住在村中最好的屋里,屋里屋外都点了灯,灯火通明,他手里拿了一本兵书,却无心翻看。 他很不安,很不安。 这种没来由的不安从第一天就开始了,随着他离禹杭越近,这种不安越发强烈,心跳得快到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任凭他在心里怎么念佛号也没用。 就好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极恶之事一般。 姬瑄闭上眼,不断劝慰自己。 不会的,不会的……他已经避开了。这个村庄这样隐蔽,赤月教的人即便被打散,也不会到这里来。 即便到这里来,他们也能借地势之利先行离开,或是反击。 他知道自己的行为无异于一个懦夫,但他一想到皇妹所说的话,便感到格外恐惧。 一个伙夫做了饭端来,用的正是徐屠夫家中的猪肉,喷香扑鼻。二皇子却没有胃口,让他端出去,在外守着。 心跳得越来越快…… 忽地,天边猛一道炸雷响起。 闪电近乎将夜幕撕成两半,亮起的一瞬间犹如白昼,刺目至极。接着又是烈风呼啸,穿过山谷,发出近似鬼哭的呼啸声。 好端端的宁静夜,骤然间变了脸色。 姬瑄本就心神不宁,突然一声惊雷更是叫他心狠狠一颤,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脸色发白,坐起身往外看去。 留下来守门的一个亲兵笑道:“殿下,这山风可大呢,别吹着了。” 二皇子摇摇头,来到门边。 拴在后院的几匹马不安地嘶鸣起来,草料也不吃了,一个劲跺马蹄,不断摇头甩尾,喷着鼻,瞧着很想甩脱了马辔头逃跑。 “今儿这风还真是有点邪门。”亲兵继续道。 农村人家,蜡烛、油灯、柴火都是稀罕物,一到夜里便早早睡了。唯有他们这几间屋子亮着灯,士兵们点了篝火在外取暖。方才风实在太大,火吹灭了,柴也吹跑了好几根,好悬没烧着帐篷和粮车。 亲兵说着话,却看见二皇子脸色越来越难看。 “闭嘴。”他低声说,目光惶恐不安。 “你们,你们没有听到吗?” 亲兵愣了:“听到什么?” 姬瑄死死咬了牙,道:“有人打过来了!” 亲兵竖起耳朵听,脸色也难看起来。 狂风大作中,隐约可闻兵戈之声,呐喊、厮杀、悲怮哀叫,战鼓如雷,战马嘶鸣连同马蹄声山呼海啸般奔涌而来。 只听着,便能想象那是何等惨烈的战场。又有多少士兵要死在其中。 “殿下!”亲兵有些惊慌,他们只有三十人,还带了不少粮车,可该如何是好? 最重要的还是这位主子身份,他可决不能出事。 “殿下,还请先熄了灯,不要惹人注意,我们先避一避。”亲兵慌了一瞬,立刻拿了主意。 姬瑄也慌乱如没头苍蝇,连连点头。亲兵冲进屋里把油灯吹灭,又叫其他人把篝火也踩灭,解了裤子放水浇熄以免冒烟儿。 一群人拼命把粮车往屋子边不远处的小树林里推去,姬瑄也不管自己的身份了,和他们一块儿推。 喊杀声、战鼓声更近。 不能让那些东西发现自己! 奇怪……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姬瑄就愣了愣。 他为什么要说是这些东西? 粮车运粮不多,一路来一路吃得干净,本就预备着在禹杭拿下后补给,剩下的几十辆被手忙脚乱推进树林里遮掩好后,山那头的声音更响,响得几乎就在他们身后。 “快!殿下!”几十个亲兵趴伏在地。 姬瑄同样藏在树林里,心如擂鼓。 狂风呼啸,吹得树叶跟着哗啦啦作响,电闪雷鸣不断,却无一丝雨点。黑天随闪电不断亮起暗下,撕裂了无数回,明明灭灭。 又一道闪电,照彻长夜。 厮杀、哭喊、哀嚎声戛然而止。 缩在树丛里的姬瑄连同三十亲兵,无一不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此刻,从路尽头那边,缓缓走出一队兵马。 这些人……不!这些,这些……这些士兵,浑身上下灰蒙蒙,破旧盔甲中空无一物,唯有眼睛处亮起两抹狼似的绿荧荧光,胯下白骨战马嘶鸣,手中刀剑锈迹斑斑,还往下滴血。 领头将士背上插了面同样破败的旗帜,随风烈烈展开。 姬瑄一眼认出来,那是前朝的旗。 是……阴兵借道。 他脑海里也好似被狂风吹过般,已经呆得没法再去想什么了,所有人都近乎屏住了呼吸,缩在树丛中动也不敢动,闭紧了眼不敢看。 任由那冷凝的肃杀气,越来越接近。
第106章 京中, 细雨绵延。 夜雨将朝阳公主惊醒了,睁着眼惊坐起,才觉身上潮湿,原是出了半身汗, 连额头都沾了细密如雨的汗珠。 她想叫贴身侍女都没力气, 张口才知嗓子哑得厉害。好在宫女们都在外守着, 她一动作,惠芸立刻循声进屋,点了灯扶起朝阳。 “公主?”她大着胆子去碰她额头。 触手湿冷, 又发着烫。 “公主!您着凉了,要请太医!”惠芸焦急叫起来。 朝阳昏昏沉沉睡去。 …… 徵宣历二十年五月初六,二皇子姬瑄率兵剿匪,不知所踪,彼时, 其胞妹朝阳公主夜间惊梦。 怀远将军林蒙恩率五千军智破禹杭空城,原周知府殉城身亡,赤月王及二十八星宿将军皆下落不明。 这胜仗打得还不如败仗。 林蒙恩在得知没能找到赤月王,二皇子也消失不见的一刹那, 几乎要晕厥过去。 陛下不会放过他了…… 满京都被二皇子失踪的消息骇得震动, 陛下膝下子嗣不丰,所有人都在猜测, 失去了一个孩子的陛下会做出怎样的举措。 林家更是战战兢兢,林蒙恩的消息传回京后第二日,林家老太君便递了牌子进宫求见贵妃娘娘。 贵妃得陛下恩宠, 心慈人善, 见头发已花白的老太君跪下谢罪,浊泪满腮的模样, 叹口气,让宫女把老太太扶起坐下。 林老太君也不敢坐,拄了拐只敢挨着椅子半边,以便随时起身。 “哪里就这样严重了呢。”贵妃宽慰她,“再说,朝堂上的事,本宫也不好多说什么。” 她见老太太还是惶恐不安,好似天都要塌了,想了想,特意道:“且回去安心等着,未必就这样严重了。” 她话里有话,林老太君一时没反应过来,怕呆久了招人嫌,告退后,宫女扶她到宫门口,才颤巍巍拄了拐回去。 林老太君有诰命在身,年纪又大,宫中允乘骡车,她坐在车里晃悠悠往外去,却不断回想贵妃方才说的话。 贵妃娘娘,似乎意有所指。 骡车忽然停了下来,并往一侧让道。林老太君还沉浸在悲痛和惶惶不安中,就听见了车夫跳下来下跪以及宫女行礼的声音。 还有轻快的马蹄声,从她轿边停也不停地奔过。 是什么人?竟敢在宫中纵马? 林老太君下意识掀帘循声看去,只见一身着大红衫子的女子背影,身后玄色披风飘扬,露出一只绣金色振翅欲飞的凤凰来。 中宫位空悬,阖宫上下能光明正大穿凤凰的只有那一位——朝阳公主! 也正是二皇子胞妹。 林老太君急忙下车来,浑身哆嗦着,对那远去的公主背影三叩首赔罪,再抬起头时,已是老泪纵横。 寿康宫偏殿,禧嫔和朝阳公主对坐说话。 禧嫔还不知二皇子一事,满宫里都是人精,没有谁会不长眼在她面前提,见女儿难得来,又是喜悦,又是不自在,拉着她手也不知说什么,只敢问最近好不好。 朝阳梦魇醒后便没什么大碍,和陛下一样,表现如常,她越是如此,周围人越是小心奉承,战战兢兢,生怕公主气闷在心中。 悬在头顶的刀不知什么时候掉下来,才是最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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