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遥不语。 他此前还幻想着,即使杜霰没有回他的传讯符,即使杜霰曾试图御剑去南荒找他,即使杜霰今日没有留在天虞山见他,但也许……说不定他真的有在逐渐成熟呢? 如今他终于笃定了,杜霰还在赌气,今日分明就是躲着他的。 叶遥正想得出神,门外传来一声叫唤。 “叶仙君!” 叶遥回头,见是杨石翁。 杨石翁拿着一封信焦急地道:“仙君啊,我方才忘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要同你说!半年前有个人登访我天虞山,给你留了一封信,说是等你回来的时候务必交给你。” “信?什么人?”叶遥疑惑起来,一边接过信拆开。 只见上头写着一句:[仙君如欲算卦,来南梁国太和城昆弥川边小楼一叙,时刻相侯。] 算卦……丘天翊? 叶遥看着信纸陷入沉思。 丘天翊约他去南梁国,那里离南荒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对方到底是敌是友,有何目的,是否有埋伏,叶遥一概不知。 他不禁回想起与丘天翊有关的回忆,此人表面看上去无害,心机陈府必定不浅,但细细想来,似乎也没做过什么要他命的事。既然他邀叶遥叙话,不管前路危险与否,叶遥都一定要去的。 他收起信,对杨石翁道:“多谢杨掌门告知,我得下山去赴约了,来日有机会再见!” “等等!”杨石翁拉住他,“仙君这么急?不留下来住一宿么?你都还没见到杜霰呢,他也许天黑之前就回来了!” 杜霰…… 叶遥才想起自己还未见杜霰一面。 他顿了顿,蹙眉道:“算了,下次吧。” 反正杜霰也是想躲着自己,说不定自己一日不离开,他便一日不回来了呢。既然如此,他倒不如早点走为妙。 拜别杨石翁后,叶遥揣着信纸走下天虞山。 根据杨石翁所说的时间,丘天翊大约是在叶遥和乔柏从南荒离开的一个月后,才去天虞山留的信。上次在南荒偶遇丘天翊,他们便马上被魔族发现遭到追杀,这次丘天翊主动邀约,怎么看都是目的不纯。 所以此次去南梁务必小心。 冬日的白天太短,很早便太阳落山,天虞山的山脚下又是很长的一段山路。夕阳的余光被高高的丛林遮挡住,刻着“天虞山”三个字的路石一过,天色便暗了下来。 叶遥抬眼看了看天色,停下脚步。 要不先回碧溪湾吧,找到乔柏商量一番,再一道启程去南梁。 于是他挥起袖子,准备踏空飞上九重天。 突然,夜空中闪过一抹暗红色的影子,他下意识抬手挡住,因为来不及防备,瞬间被震回地面。他抬头仔细一看,那抹红影挂在树梢,竟是一片红绫。 山道尽头缓缓走来一个人,身姿曼妙,步履婀娜,伴着轻如呓语的笑。 手心现出扶风,叶遥握紧直视前方。云雾拨开,月光倾泻,女子的面容渐渐清晰。 “纺嬛。”叶遥道。 面前这个人,赫然是一年前他在闽越幻境里遇到的那个魅魔女子纺嬛,当初她在幻境里的分身被叶遥一巴掌拍死,真身受损,看来如今已然修养好了。 “叶仙君还记得我?”纺嬛盈盈笑着,“上次在幻境中,仙君临危不乱又下手果断,让奴家一直心心念念到现在。” 叶遥波澜不惊道:“你是在替谁做事?刺豪?” 纺嬛嗤笑:“那头蠢猪?怎么可能!他成事不足,主人不会再用它了,只有我才能真正替主人分忧。” “你主人是谁?”叶遥问。 纺嬛朝他勾勾指头:“仙君跟奴家走不就知道了?” 叶遥点头:“原来你不是要我的命,而是要带我走。你们主人可是姑摇山的魔君路鞍?他想要我的神格做什么?” 纺嬛道:“奴家说了,只要仙君跟奴家走就是了。” 那是不可能的。比起丘天翊,这个纺嬛更可怕,此可怕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可怕,叶遥看了一眼她穿得十分清凉的衣着,转身撒腿就跑。 身后传来轻蔑的笑,林中立刻窜出十几道人影,赫然挡在叶遥的去路,那全是衣着暴露的魅魔女子,长发如瀑,唇红齿白,笑意嫣然,款款朝他走来。 身后的纺嬛道:“知道仙君法力高强,我们三十个姐妹一起上,必定能抵得过仙君一千年的功力。” 叶遥微微一笑,手中扶风一转:“三百个都不在话下。” 叶遥听闻,南荒的魅魔分为低阶、中阶和高阶三种,纺嬛是属于高阶魅魔,不仅能施展一切对付男人的魅术,而且能召唤无数同族的低阶魅魔。 不仅如此,高阶魅魔如若被杀死,会自动在对方体内种下魅蛊,蚀骨痛身,难以忍耐,几濒爆体,是很棘手的一件事。叶遥不想杀纺嬛,但面对区区几十个低阶魅魔,还是绰绰有余。 他催动扶风,化出道道凌厉流光,冲破席卷而来的铺天红绫。 强风骤起,光芒阵阵,叶遥单手与魅魔周旋游刃有余,扶风击中魅魔的眉心后,魅魔会尖叫一声化为浓浓的烟雾,而后又重新聚拢成人形扑过来。 叶遥心道果然麻烦,还是不要恋战,趁机逃走。 突然,他身体一顿,一股强烈的麻软席卷全身,他始料未及,立刻竖起扶风强撑着半跪地上。 全身力气仿佛被一下子抽干,叶遥大脑陷入空白。 周围的魅魔已经差不多被他杀光,只剩下纺嬛毫发未损,仍旧笑嘻嘻站在那里。叶遥使劲全身剩余的微薄力气,才勉强张开嘴,问:“这是什么?” “软骨烟,我们平时用来对付不肯就范的男人的。”纺嬛道,“你本来乖乖跟我回去,一切还好。但你偏偏动用仙法,让软骨烟找到机会渗入你体内。三日之内,你是无论如何都动不了的。” 扶风的枝头陷入泥土中,叶遥支撑不住,干脆推开扶风瘫坐在地上。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力气被完全抽干,此刻已经使不出任何招式,几乎是任由别人拿捏。 他早该知道的,魅魔取胜从来都不会靠正面硬刚,而是使其它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纺嬛走到他面前,弯腰轻抚他的脸颊:“你这副样子,好生柔弱啊。” 叶遥想躲开她的手,却使不出任何力气。 他听到纺嬛道:“仙君,跟我回南荒吧,主人有请。” 南荒…… 叶遥闭眼,绷紧心弦。为今之计,只好先跟着她走一趟,路上再找机会逃脱。 忽然,有凌厉的剑啸在耳边响起。 叶遥猛地睁开眼睛,长剑闯入视野。 剑光如月华,划破黑夜。叶遥转动视线,看向旁边。 一袭颀长的蓝衣挡在他身前。
第26章 师尊要和我断了 周围的浓雾逐渐散开。 未等叶遥看清楚,身前的那身影便立刻转动剑柄,闪身刺向纺嬛。 眼前的两个人开始交锋,剑气和剑锋肉眼可见狠辣凌厉,每次出招都异常凶狠。如镜的剑刃反复映照出皎洁的月光,亮得叶遥微微眯起眼睛。 剑光映到那人脸上时,叶遥微微一惊,瞬间失神于那清澈幽远的眉眼。 他看清楚了,是杜霰。 一年不见,杜霰竟然比他预料的还要高。 水蓝色的衣袂风驰电掣一般节节逼退纺嬛,甚至有一种要把她和她手中的红绫撕裂成碎的狠劲。 纺嬛脸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惧怕,仓促道:“小兄弟,你还是担心担心你的师尊吧。” 长剑的剑风一顿,瞬间停滞下来。 纺嬛转身化作一缕红烟,消散在空中。 长剑收鞘,前方的身影折返回来,走得很快。 叶遥才吃惊地发现,此时杜霰的手中正拎着两坛酒,那酒摇摇晃晃的,竟未洒出分毫。原来他方才一直就拎着酒坛,是单手和纺嬛对打的。 他费力抬头,刚好与杜霰对上目光。 不知怎的,他心口猛地一跳。为了掩饰慌乱,他开口道:“我中了魅魔的异术,全身经脉无力,站不起来。” 杜霰动作一顿,弯腰扶起他:“我背你。” 叶遥再没力气说别的,任由杜霰将他整个人靠在自己背上,抄起他的膝窝背了起来。他没有任何力气,只能把头歪在杜霰肩膀上。 只听杜霰道:“前面不远有一座天虞山的岗楼,我带你去。” 一般修仙门派山下几里之外都会有一座岗楼,战乱时用于瞭望,平时则用于本派弟子途中休整补给,若是有人赶到山下时已经天黑,不便上山,便可以在楼中夜宿一晚,翌日再重新启程。 “这里有专门的结界,魅魔进不来,很安全。”杜霰推开岗楼的门,寻了一张床榻,将叶遥放下来。 这是一张专门小憩的逍遥榻,背部贴合腰身,头部微微隆起,躺上去温暖又舒服。叶遥尝试运转体内的法力,却无济于事。 他沧桑地想,这魅魔真是他的克星,以前从未遭到过如此狼狈的境况,如今每次遇见魅魔,却总是连连中招。 云层敛起月光,屋内燃起蜡烛,杜霰从烛架前转身走回来,停在叶遥的床榻前坐下,捏起法诀,源源不断的纯净的真气通过他的指尖,渡向叶遥体内。 烛光下,杜霰的五官比一年前更显俊美,脱了稚气,也成熟不少,方才林中月下叶遥惊鸿一瞥,便有一瞬感慨——怪不得窦一延说天虞山的不少女修倾慕他。 渡气结束,杜霰看着叶遥,神色淡然:“怎么样?” 叶遥勉强用力,发现已经能抬起一只手了,但还是没办法握成拳头。他放下手,认清现实:“纺嬛说得等三日,估计真的是需要三日才能完全恢复了。无妨,既然这里有结界,我便等上三日再离开。” 他说完后,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良久,杜霰平静道:“师尊为什么急着走,不在山上多留几日?” 叶遥眼下没什么力气,连说话都费劲,便也懒得解释了,直接闭口不言。 杜霰看向旁边桌上的两坛酒,道:“昨日我知道你要来,于是御剑去闽越买了南安城最好的离支仙,又立刻御剑回来,只为了你能喝上喜欢的酒。好不容易在日落之前赶到了,掌门却说你走了。不过……幸好现在还是追上了。” 叶遥随着他的视线,目光落在那两坛离支仙上。 原来杜霰不是仍在赌气,也不是在躲着他,而是去遥远的闽越给他买离支仙了。 叶遥如鲠在喉,道:“你不必如此做,我们已经不是师徒了。” 房内顿时静得可怕,门外骤起几声呼啸的风,窗边的树叶沙沙作响。 杜霰居高临下地看着叶遥:“你就那么急着想摆脱我?” 叶遥愣住,没想到杜霰会问这样的话。 他只能别过视线。 “我问你一个问题。”杜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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