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柏道:“他说下山为你取生辰礼,应当要好些时间。” 叶遥蹙眉:“什么东西需要下山去取?” 黄裳道:“估计是在什么店里定制的吧,他嘴巴紧得很,愣是问不出什么来。” 三人在案边盘腿而坐,等了许久,也不见杜霰回来。 黄裳开始到处去采花,案边只剩下叶遥和乔柏。 乔柏斟上离支仙,道:“你把地方选在山上,是为了防止那头野猪来的时候,伤及无辜的凡人?” 叶遥眺望远处的桃花林,缓缓点头。 乔柏道:“但是一连十多天了,它还连个影儿都没有,也许是骗你的呢?” 叶遥轻笑道:“我不急,我看是它比较急的样子。” 神格,是天界天神与生俱来的强大魂力,只有上天庭那些上古时期未陨落的神邸,以及他们绵延的后代子嗣才会拥有。这其中,当然不包括修炼飞升的仙族和成形的花草动物。 叶遥低头翻起手掌,掌心聚力,凝出一颗不属于这个季节的霜花。 他体内的这个神格,从修成人形开始便有了,这是不符常理的。没有人知道他为何有这个神格,也没有人知道他的神格承袭自哪个天神。当刺豪说要取他的神格时,他下意识以为刺豪才是这个神格的原主。 但他一棵下天庭的仙草,尚且不可能拥有与生俱来的神格,更何况是南荒的魔族。 “我敢笃定刺豪是来抢神格的,它也许根本不知道我的神格来自哪里。”叶遥将霜花抛远,让它落入草缝的泥土间。 杜霰怎么还没回来? 叶遥有些担心,起身走到来时的那条山路,望了许久。 终于,他在山路尽头看到了杜霰的身影。 但杜霰身边还跟了一个人。那人穿着宽松的白衫,走起路来步履轻浮,怡然自得。 “杜霰?”叶遥唤道,一边向前走去。 等走近了,他才看到认出杜霰身边的那人,是早已见过两面的丘天翊。丘天翊腰间的深色系带还挂着一个白色的护耳帽,那耳帽毛茸茸的,与当前春末夏初的时节尤其格格不入。 丘天翊抱拳道:“叶道长,好久不见呐!” 杜霰的神情有些怪异,见到叶遥时先是眼睛一亮,而后开始黯淡下来,又有些闪躲,眼眶还泛着未消散的红晕。 叶遥察觉不妙,问:“怎么了?” 丘天翊立刻摊手道:“不关我事啊,我只是去庙里进香,路上恰巧碰见杜小兄弟迷路了,所以才同他一起走的。” 叶遥扫过杜霰全身,除了衣角有些许淤泥之外,没发现其他受伤的地方。杜霰的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布袋,看来是装着他要给叶遥的礼物。 叶遥不放心,又问:“当真?” 杜霰闪了闪睫毛,摇头:“师尊,我无事。” 丘天翊越过他们,探头看到摆满吃食的席面,惊叹:“咦,好热闹啊,还有这么多好吃的!见者有份,你们不介意添个人吧?” 黄裳不认识丘天翊,只当他是叶遥在凡间的朋友,于是邀他坐下:“没问题,我们在过生辰,人多更热闹呢。” 丘天翊没有多问,开始自己倒酒喝。 黄裳拿出一个锦盒,打开将里头的卷轴拿出来,递给叶遥:“这是夫子为您准备的生辰礼。” 叶遥拉开卷轴。 这是一幅用丝线织成的绣图,一只仙鹤踏水而来,展开翅膀翩翩起舞。接着,耀眼的灵光倾泻而出,仙鹤长啸一声,纵身飞出绣图。灵光布满整个山丘,仙鹤通体雪白,近乎透明,伸长脖颈在空中盘旋一圈,而后俯身冲回绣图。 灵光收敛,绣图又变回原来的模样,一切恢复平静。 在场的几人陷入这奇观中,好一会儿才回神。 丘天翊大惊:“这是……灵织图?” 叶遥道:“是。” “叹为观止,叹为观止!”丘天翊拍掌,“灵织图乃是传闻中难得一见的仙物,相传两千年前,中天庭灵织谷的扶砚仙子出手的图都成了上天庭的御用贡品。只可惜我未能一睹真容,今日看了这一幅,只觉没有遗憾了!” 叶遥但笑不语。 乔柏对杜霰道:“小子,你葫芦里的药已经卖了好几日了,到底要送你师尊什么礼物?若是没有这灵织图好,我可要笑话你的。” 叶遥看向杜霰。 杜霰必定是发生了什么,或者有什么心事,从方才出现便一直闷闷不乐,眼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他,他才将身边的布袋拿起来,磨蹭了半晌都没有打开。 见状,丘天翊放下酒碗:“嗐,我实话跟你们说了吧,杜小兄弟把生辰礼弄丢了。” 乔柏:“啊?” 黄裳:“咦?” 叶遥:“……” 杜霰泄了气埋下头。 丘天翊开始自顾自说道:“方才呢,我上山途中碰见他坐在那儿哭,过去一问,他说没走稳摔了一跤,送给师尊的礼物滚下山坡了。雨后路滑在所难免,那坡陡峭得很,礼物多半是拿不回来了。你们说这事闹的,这么重要的东西丢了,也不怪他崩溃。” 原来如此。 杜霰眼睫低垂,极力克制着情绪。叶遥赶紧安慰他:“东西丢了就丢了,人没事就好。我也不缺什么,实在不需要礼物了。” 乔柏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小子,不如你说说你准备送的是什么,让你师尊开心开心,就当作是收到礼物了。” 闻言,杜霰提起精神,开始描述自己原本打算送的礼物:“是一把剑,一把很漂亮的剑。剑柄上有剑穗,还镶了一颗我自己挑的珠子,剑刃上还刻了师尊的名字,是独一无二的。” 黄裳道:“是嘛,好可惜啊。” 杜霰的脸立刻耷拉下来。 叶遥忙道:“不可惜,我没有用武器的习惯,剑对我来说可有可无。” 只听丘天翊又道:“不过,他在路上顺道准备了一件新礼物,就在那布袋里。杜小兄弟,你不拿出来给你师尊看看?” 叶遥眉梢一动:“是么?” 旧的礼物弄丢了,还顺手准备了新礼物?黄裳和乔柏不禁凑上前来。 杜霰犹犹豫豫拿起布袋,嗫嚅道:“师尊,不是什么礼物,比起剑差远了……” 说着他翻开布袋,取出里面的东西。 修长干劲的枝条露在阳光和微风之下,枝干四方横生着更小的枝条,每一条分叉上都开着清新秀丽的小花,柔美,淡雅。 那是一支桃花。 “好漂亮的桃花!”黄裳赞叹。 叶遥心神一动,惊讶道:“你怎么……怎么会想到送这个给我?” 杜霰不说,叶遥也能猜到,大约是丢了剑之后心情沮丧,在路上走着走着便碰见一株桃树,便取下一支来,想着作为补偿送给叶遥。 杜霰泄气道:“它还没完全开,即使开了,也会有凋谢的一天,即使插上花瓶,也撑不过几日,实在没什么用……” “谁说它没有用?”叶遥接过这株桃花。 这一截的桃花确实还未到全盛的花期,每一朵都含着花瓣,弱小且娇羞,叶遥觉得无比熟悉,开始恍惚,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 杜霰小心观察叶遥的神色,问:“你喜欢它么?” 叶遥抬眼,透过桃枝的枝桠与杜霰对视。他弯起嘴角温和一笑:“喜欢,很喜欢。” 说着他抬起手,掌心灌入一把法力,轻轻抚过枝上的每一朵花蕾。瞬间,所有的花瓣都颤颤巍巍舒展开来,变得明艳至极。 黄裳:“哇!” 丘天翊:“哦!” 乔柏:“呵。” 叶遥随手拈起案上一杯斟满的离支仙,仰头一饮而尽。美酒溢出湿润的双唇又滑落喉结,他擦掉并起身,手持这支山中最早完全盛开的桃枝,走到前方空旷的草野间。 他回身问杜霰:“你不是想送我一把武器么?” 杜霰木然地点头。 得到答案的叶遥抬起桃枝,运转体内的法力,通过手掌灌注到桃枝上,枝桠和花瓣顿时升起寒气。他旋身用力一挥,带起一股强大的力量向不远处的山石劈去。 枝上的桃花抖了抖,落下几片花瓣,山石瞬间冰冻,而后裂出缝隙,轰然倒塌。 还算趁手。叶遥心想。 他继续挥动桃枝,将手中之物当作长剑,舞起剑来。 从“指暮天”的第四十式开始,撩剑、挂剑、云剑、抛剑,桃枝还是原本那支桃枝,此刻却在他手中灵活转动,既可清秀优雅,也可凌厉狠决。不知不觉间,山谷间的春风带来漫天桃瓣,似扁舟飘荡,似粟屑拂尘,所有花瓣汇聚而来,游离在叶遥舞动的周身,萦绕于手中桃枝上。 他桃色的衣袂与手中桃枝犹如浑然一体,在广阔天地间翻飞,每一步每一式都从容不迫,强大稳定。 舞罢,叶遥挽了个剑花站定,带着露珠的漫天花瓣犹如在一场美梦中幡然醒悟,散作花雨轰然落下。雨中,温热醇香的酒气未散,叶遥侧头让散落的长发迎风吹过耳后。 “从今往后,它便是我的武器。”他道。 黄裳和乔柏还沉醉在方才的场面中,没有说话。 叶遥看向杜霰,见他眼中的怔愣渐渐清明,又升起晶莹的水光,不知是什么神色,总之让人没来由心底一软。 丘天翊率先鼓起掌,道:“叶兄,既然是归属的武器,那肯定得有个名字吧?” 名字? 叶遥抬手端详那株桃枝,春和和畅,暖意熏人,枝上的桃花微微颤动着。 叶遥道:“就叫它,扶风吧。” 【作者有话说】 春天的时候种下一个伏笔,秋天就能收获一个……
第13章 师尊,它摸我 桃枝成了叶遥的随身武器——扶风。 有时他掂在手中把玩,挥出几朵小霜花给杜霰和黄裳玩玩,有时又放在插花瓶内,插瓶置于香案上,临着花格窗,时时沐浴春风。 插花瓶上没有扶风的时候,杜霰便问:“师尊,扶风呢?” 叶遥解释:“它已经连了结契,我可以收入体内,必要时再召唤出来。” 说罢他翻开手,掌心升起珊瑚色的光晕,扶风从枝干到枝末缓缓化形,转了一个圈后又离开叶遥掌心,开始在房内四处游荡。 叶遥道:“结契之后,它还可以随主人的意念自己发挥,无需亲自动手。” 杜霰好奇地靠近扶风,扶风顿了顿,停在他眼前,用枝末上最小的那朵桃花蹭了蹭他的脸。 二人皆是一愣。 杜霰的脸颊陡然升起红晕,像被扶风的桃色染过一般:“师尊,它为何要……摸我的脸?” 叶遥哈哈笑道:“我不知道啊。” “你不是说它会随主人的意念么?”杜霰目光微动,偏过头,唇角不甚擦过扶风的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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