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江南树朝后退去,身后就是翻滚的湖水,“他死了!” “他没有死。” “你简直是个神经病......” “他只是留在另一个世界了。”幽灵说,“脑死亡——这样的例子会越来越多。根本不是脑死亡,谈不上死亡!” 江南树按住自己的心口。他努力地平复呼吸,直视面前人,挑着眉冷笑道:“看来你是知道怎么找到他咯?” 幽灵站在他面前,雨衣上水流纵横。 “你果然还没有相信。” 江南树一怔,领口被他狠狠抓住,整个人向湖中跌去! “你......” 他还没骂出口,喉头的手骤然收紧,他再发不出一点声音。少年的力气和成人差异不小,他扼着对方的手腕拼命挣扎,脚跟奋力蹬着地,而视线不可避免地被雨水模糊了。 “东湖的水其实很浅。” 幽灵说。 下一秒,江南树被猛地推向湖中。 身体失重的瞬间,他忽而觉得幽灵的长相十分熟悉,但就是说不出究竟是谁。引力没有给他太多时间,他在瞬息间被拉入“边疆”的隐喻中,冷水从周围包裹而来,纷繁雨声模糊成了一种呼吸。 东湖的水其实很浅。 而他浮在一片深渊之上。 江南树被身下的巨大空间激得更加清醒。他有些喘不上气了,肾上腺素却依旧激增,像是一股巨大的推力,要他放弃求生、向下去看看究竟有什么。 所谓另一个世界? 脑海里闪过父母的脸。 他闭上眼,渐渐松开原本握紧的双手,向深渊中沉去。一切声音和光线都在离他远去,湖面好像在渐渐凝结,成为他记忆里最初的、可以触碰的冰面。 在意识消失前,他感到一只手抓住自己,好像要不顾一切地将他拉回真实世界。 * 雨终于小了些。 孟微之看着江南树咳出好几口水,但人还没清醒。他一边打着急救电话,一边对正在捆人的南乡子比划着,示意他把那个家伙的口罩弄下来。 他自己浑身也湿透了,风一吹就冷得不得了。电话一结束,他迅速捞过南乡子的衬衫外套,把江南树整个裹住,接着起身快走到南乡子身边,看向那个躺在地上的人。 “没弄死吧......”南乡子哆嗦道,“我根本没下多少力气,学那些武打片劈了一下后脑勺就......这人也太没实力了吧。” 那张脸,三十二岁的孟微之也没见过。具体来说,可谓是毫无记忆点,两只眼睛一张嘴,就是个正常成年男性。 或者说,很像一个正常成年男性。 孟微之神色一变,看了南乡子一眼。二人合力将那个“成年男性”翻过身来,孟微之摸向其后脑处,差点被电了一下。 “这是......短路了?” 仿生人。 在南乡子大力捶打过的地方,有一处凹陷。金属制的元器件刺破了人皮,在潮湿的雨水中断续地闪着电火花。 “这——”南乡子目瞪口呆,“这自主性也太强了吧,我是不是在做梦?” “一会老地方见。” 孟微之拍了他一下,转身跑回江南树身边。急救人员快到了,他很勉强地将小家伙架起来——也不小了,看来江南树十五岁就已经比他高,属于是多少有点先天优势。 “......去哪里?” 耳边人嘶哑着声问。 “去医院。”孟微之没好气地道。话音刚落,他的步子顿了顿——江南树把头靠在他肩窝上,低声地咳嗽起来,仍断续道:“我没事,不要去医院。” 孟微之转眼看向他。 肩头的衣服被江南树揉皱了——他意识到江南树想说什么,便低下头去听。可十五岁的小孩只是盯着他,用一种让如今的孟微之都会为之一愣的目光审视着面前发生的一切,沉默许久后道:“那个人你认识吗?” “不认识。” “你认识我爸吗?” “......不认识。”孟微之架着他往外走,“你可能有点溺水,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说这些事......” “我不去医院。”江南树坚持道。 他才说完,刺目的车灯便照了过来。孟微之不由自主地伸手遮挡片刻,等眼睛适应了,才发现那并非是一辆救护车。 惊诧之中,他看向江南树,见他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那灯光。 “你打急救电话了。” “这有什么关系......”孟微之有些心虚,“不应该吗?” 从车上下来几个人,脚步轻而快,向孟微之出示了证件——特别行动组,前面的前缀没有看清。孟微之知道桑干基地也配有一个武装特别行动组,这种配置一般只用于......一些高等级密保的单位或项目。 “孟先生,请你也上车。”江南树被两个医护人员架走后,一人走过来,向孟微之点了点头。孟微之仔细地辨认他的面容,不由心下一惊——这是章尾,是后来桑干基地测试员中年纪最大的一个,后来成了他的下属。 他从不知道章尾有武装背景。 “你们是医院的吗?” “当然不是,马上会向你解释。”章尾接过他的身份证,查看了一下,“一会可能有几个环节,主要是签一个保密协议,其他没什么,不要有压力。” 孟微之收回身份证,轻轻点头。 一直以来的预感是对的。从导师到江南树,他们都身负着连他这个所谓“创始人之一”都不了解的秘密。曾经目力所及都是冰山一角、管中窥豹,而走到真相面前时,大量的信息再次冲击他的认知。 桑干计划的正式开始远比他预想得要早,而其实质,大概......也更加危险。
第109章 容器,试验品 地下建筑中的灯光反而十分明亮。 这里似曾相识,但孟微之可以确定自己没有来过此处。可能密保单位大都相似,北京的地下和桑干或许并没有什么不同;而他走出十二年,面目不改,也不过是未知与谜团最谦卑的学生。 “你是研院的本科生?” “对。” “我也是。”章尾在一旁,用闲聊的语气对他道,“不过我是武装生,本科毕业就归队工作了。研院的深造率很高吧?我当时毕设的导师和我说,不继续读就是亏大了。” 所以你后来读了在职研究生啊。孟微之默默道。 章尾给他打开了一间小屋子,里面只有一张桌和两把椅,三面都是单向玻璃。桑干有很多这样的房间,大都是用来给人做心理测试。 “除了签保密协议以外,”孟微之站在门口,没有再往里走,只回眼看向章尾,“还有别的事?” 刺目的灯光照过来。 孟微之本能地眯了眯眼。他不满于那盏照向自己的台灯,伸手将它转向对面的章尾,开口道:“一件一件事来。关于保密协议,我觉得这很不合理——我自认为没有看到任何敏感信息,何密可保?” “我们——” “我不知道你们的信息。”孟微之平静地道,“第二,那个学生被你们弄去哪里了?” “这就闭环了。”章尾点了点头。 闭环? 孟微之扬起了脸。 “你确实还没有接触到过于敏感的信息。”章尾道,“无论如何,根据组织的意见,我要向你传达一些……” “我可以选择不听吗?” “不行,同学。”章尾叹气道,“你看到他了,或许还看到了些不该看的——你才二十一岁,嗯?这是个大馅饼,砸在你身上你不要么?” “我不明白。” “那个学生,你以前从来没见过,对吧。”章尾用肯定的语气继续道,“我知道你会说没有,并且这不是说谎。根据十五年的监测,你们在今天之前并不相互认识。” 孟微之的手指按紧了桌面。 “你们监视他。”他一字一句道。 “你所在的这个地方,”章尾仰起脸,看了看这狭小的房间,“是一个,呃,科研基地。很抱歉我不能向你说全称,因为上面没有授权——某科研基地,就这样。” “检索信息和情报的途径,没有监视这一项吧。” “不是监视,老弟。”章尾提着一口气,向后愁眉苦脸地仰去,从角落里拉出一个档案袋,将其推到孟微之面前。那牛皮纸袋有些落灰了,孟微之将其接在手中,只看到那本该写存档人姓名的地方打了个圆圈,其中有一个“1”。 他的目光在这序号上停留许久。 “给你十五分钟,把它看完,然后和我说你的想法。”章尾在对面道,“这个档案袋已经三年没人动了,你算是第一个。” * 江文会,89年生人。 侵入式神经调控方向研究员。 从档案来看,他在千年前后进入了这个“某科研基地”,兼具计算机科学和神经生物学背景,在高水平刊物上发表了几篇论文,都和大脑电极相关——简单来说,“大脑电极”就是给大脑植入芯片,让人类像使用超能力般控制接入设备,就像在运用超能力一般。 十二年后的孟微之知道,这芯片不是普通的芯片,而是能让人类与人工智能共生的载体。 而他也知道,江文会的这个梦想没有实现。 至少在当时,对于“脑控”和人工智能的伦理争议非常大,任何要走这条路的探路者都是踩在底线的边缘踽踽独行,少有课题组愿意冒这个风险。即使人体临床试验在国外获得批准,这个豁口的开启也需要万分的谨慎——而万分谨慎的后果是,暂时搁置。 可江文会的档案资料有厚厚一沓。 孟微之继续翻看着,发现往下的材料逐渐趋同,都是一样表单——他记得这表单的样式,每次使用测试实验室前后他们都会填这种安全自查表,一式两份,一份自留一份上交。江文会的表单很多,日期连续,表明他做的测试多到了一种近乎不正常的频率。 他跳着查看,愣是没有看到一份实验报告。 只有申请,没有结果? 孟微之没有停顿,继续往下翻找着,全然忘记了这是在幻境之中,一字一句地审着那些申请的标题与日期。 江文会,江文会……持续长达八年,近千次次进出测试实验室,却没有一份实验报告存放在档案中。而在这样一个青年科研人员鼎盛时期的档案年代层中,居然再没有论文发表和专利申请的记录。 孟微之的手一顿。 在近乎重复的实验室申请中,他翻找到了一张出生证明。 孩子的脚印,鲜红的。 那是一个开始在春末夏初的生命。 他将那一张单薄透光的纸张择出来。在灯光底下,那个名字就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什么生气。 “江南树。”他轻声念出来,而后看向章尾,“就算这是他的孩子,出生证明也应该在人家孩子自己的档案袋里,为什么会放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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