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是课题组的组长,江南树知道,但是好像不太能相处。他不喜欢上纲上线的人,但也无所谓,跨过几个书包就朝孟微之走过去,在人旁边坐下,说:“下次能不能别老看这一部片子了?盘出包浆了都。” 但孟微之没回答他,只是觉得这个小孩面生,正好最近能听他讲话的南乡子出去实习了,他和江南树说了几句,扯到自己的进展和导师的研究,话语里几分自愧不如,几分雄心勃勃,说得十分笃定,把江南树听愣了。江南树还小,少年人从没想过这么多,也没想过把自己父亲困死的那个怪物会成为别人汲汲追求的目标。这个“别人”在此刻具象化,是一个身形瘦削、手指修长的青年,眼镜下是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疏离却认真地看着他,问:“你也对这些感兴趣吗?” 你会死掉的,就像一个玻璃瓶子会在瞬间裂开,变成一地碎屑,然后再也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少年江南树没能将这些说出口。他只是愣愣地点头,之后偶尔出席302的例会,长期埋头整理父亲留下的资料,试图弄清楚“另一个世界”到底有什么致命的吸引力。 他生命中的其余时间,就都用来窥伺那个随时可能碎掉的玻璃瓶子。 他们几乎再没有什么交集,平行地生活。但江南树用各种手段与渠道时时跟踪着孟微之的一切——二十岁初见,二十二岁他们就经历了江南树观念中的第一次离别,因为孟微之离开研院去往A大深造。十七岁夏季时北京的雨下得很大,江南树什么都没留住,只拿到了一张违规激活的、本属于孟微之的ID卡。 A大和研院在接口和虚拟世界实验上保持着紧密合作。孟微之偶尔会回来看导师,江南树也出于各种原因接近那位教授,在他身边打杂,希望能在他手下直博——为了虚拟世界,也为了能赶上孟微之。但他十九岁、即将结束本科学习时,导师不幸病逝,并留下一句奇怪的遗嘱: “我要看着那个世界。” 葬礼上下着大雨,江南树打着伞,越过人群看到沉默的孟微之。他穿着黑西服,没有拿伞,只是坐在崭新的墓碑前,一手遮住面孔,好像在哭。 导师一去世,江南树就又见到了那个十五岁时出现的神秘人。他带江南树去了神明计划的地下基地,他在那里第一次尝试用意识构建了一个属于自己的虚拟世界,并差点没能出来。他逐渐相信了构建虚拟世界可能会带来的灾难,不久后秘密加入神明计划。 二十四岁江南树博士毕业,与此同时孟微之拿到博士学位、进入桑干基地,此时他三十岁。 两年后,桑干发起了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测试,近百名研究员几乎都投入其中。作为项目创始人的学生、桑干的组建者之一,孟微之作为0001号测试员进入系统。 他不记得自己,也不记得别人。 在这样的背景下,他和那个昏暗放映室里的少年,时隔将近十二年再度重逢。 写到这里感觉心里酸酸的。就算忘记了一切,江南树还会那么坚定地望着他的引路人,比膜拜神明更加虔诚。而虚拟世界里的孟微之有三千年的时间,这漫长岁月足以他看清自己的心、义无反顾地爱上江南树,可现实却没给他们这样的机会,他们只是一次次,擦肩再擦肩。 这可能是如此虚实交织的叙事对我的吸引力。现实中的遗憾可以一次次弥补,话语可以一次次重复,一秒如同一年那么长,心动也可以跨越无数道屏障,长久地振动胸腔。 可以放心的是绝对是HE!现在的进度是小情侣二探三千世界,虽然有进展但是不能完全解决问题。某人装得很辛苦啊。
第96章 江桐,江南树 ——你在这里看到的每一个人,都是潜意识的化身。 孟微之不由地攥紧手中唢呐。他面对着张弦,飞速地回想测试组里每个进入过幻境的人,却迟迟无法将张弦如其中任何人对应。他在芸芸之中显得那么寻常,身上最出众的也无非是那勇敢——那在现实中只有愚人才会选择的勇敢。 “大天尊,你怎么了?”张弦看着他,似乎有些困惑,“天玄仙尊让我守在此处,都快一昼夜了……诸天仙神都去哪里了?他为何没同您一道回来?” “他在处理一个小世界的事宜。”孟微之脱口而出,“不必等他。你能同我说说,这一昼夜发生了什么吗?” 张弦立即点头。刚要开口,他的目光向门边一瞥,似乎一下子惊住了。 孟微之回眼,看到了江南树。 “......怎么了?”江南树撑着门框站了一会,“你们认识?那你们先聊吧。我到外面去看看。” “站住。”孟微之道。 “江桐神君......”张弦才缓过来,“他昨日刚坠下凌绝台,难道不应该魂飞魄散、归于希夷了吗?此事果然有误会。” “那确实,”孟微之道,“张弦,你先稍等片刻。” 他一弹指,这三清殿中的一切立即如他所愿地凝固在时间之中,除了他和江南树。 江南树环顾一周,轻捷地走到他身侧,再看向如同造像般的张弦,感叹般道:“他现在会不会看到我们俩?会记得我们说什么吗?你对这的控制力居然能这样强,真没想到啊。” “一直是这样。”孟微之瞥了他一眼,“但不能保证一直都有效。” “你记得《盗梦空间》吗?” 孟微之刚想和他仔细讲讲这里的设定,被他一打岔,一时有些懵:“你说什么?” “在电影里,如果你进入了梦主的梦境,就会看到一些人......我记不太清了,但反正这些人就是梦主的潜意识,会攻击他们认为不属于那个梦境的人。”江南树侧过身子,挡在他和张弦之间,“这叫什么,自我保护?” 孟微之无奈地闭眼:“那是电影......” “以防万一。”江南树低下眼看他,“我没和你开玩笑,能不能告诉我该怎么做?我知道我在这里有个角色,他是怎样的人,在你身边会做什么......会怎样对你?” 他说话时没带先前那种举重若轻的语气,一字字砸在孟微之耳边。 “你不是说要我忘掉吗。” 孟微之说话时看着他。半晌,他才察觉到自己声音微颤。 “你要实在想知道,”他说,“行。” * 张弦只觉自己被风迷了眼。他略略走神片刻,再回过眼,看向了面前的初元和那个三千界闻名的江桐神君。他分明眼见此君生剖神魂而后坠下高台,可眼前这人却好端端地站在此处,好像刚才那一出惊天动地的事变从未发生一般。 这天庭,真是无奇不有。 “这一昼夜,”他深深地呼吸,接着道,“我看到那些仙官一个接一个消失,猜想是否是雨渐所为……直到天玄仙尊说自己要离开一阵,让我在此处镇守。” “你看到雨渐了?” 张弦恭敬地垂下眼:“并未。” 扮演“仙官”角色的测试员没有那么多,多数还是所谓的NPC。随着桑干的紧急叫停,这些支撑NPC存在的程序定然被暂停甚至销毁,而剩下的存在则都是纯粹的潜意识。 江南树瞎说八道的那一通,从逻辑上来看倒也成立。 孟微之还是会习惯性地仔细、反复想江南树提过的每个小点,自己意识到的时候,总有些隐隐的不忿。 他轻轻颔首,回眼对江南树道:“你以为如何?” 江南树立即道:“静观其变即可,我先随大天尊回初元宫。” 那望过来的目光,竟有八九分像,剩下的全是调侃。 真是讨人厌得不行。 “我已重新点化江桐。从前一千年,算是一个劫难,此去来日方长。”孟微之压着那口气,抬手,指尖停顿一刻,去握住了江南树的手腕,“他会一直留在我身边,为天上主神,此后便不会再有如此风波。” 张弦垂首道:“我明白了。可需要我立即写书卷,通知不在此处的诸天仙神?” “不必。” 孟微之转眼看向江南树,又收回目光。 本来就是一句没什么意义的话。 但他希望,那人能听到。 因为这真是莫大的遗憾——上天入地求之遍,回头皆是梦幻泡影。与此相对,连一句只有他一人执着的诺言,都显得弥足珍贵。 “如果有人回来了,记得告诉我。”他道,“尤其是雨渐。” 按照记忆,他将雨渐封印后,灵台之间再无来往,如今也感应不到她。 难道她的程序已经被成功叫停了? 可孟微之还是觉得隐隐不安。 他将希望寄托于大罗天,寄托于这个空间理论上的核心。就系统的构造而言,核心是无比明确的,可一旦被潜意识包裹,光凭他的意识是无法感应核心在何处的。 如果不是初元宫,那能是何处? 难道真的要上穷碧落下黄泉么…… 他忘了自己能在此间移形,提着衣摆一路向前跑。大罗天内,似有人影飘忽,以目直视却分明空无一物。 都是潜意识。 他默念着,让自己镇静下来。初元宫就在不远处,他曾将此地视为居所,如今再想,印象里却只有那偏殿的江桐造像和庭中白玉兰花。 檐铃轻响,孟微之将宫门用力推开。 迈步踏入时,他只觉得周身像是从一层水中穿过,可那凉意转瞬即逝,他踏入庭院之中,迎面玉兰飞花。 “这是更深一重的意识,和刚在的空间已经不在一层了。”江南树说着,门应声关闭,“要小心……” 他看向前方,一时愣住。 庭中那白衣人也循声望过来。那人尚是少年样貌,眉目温和,站在庭中奇树之下,带着些意外轻笑道:“何方贵客,有何贵干?我去叫他来。” 说完他便轻盈地翻过栏杆登堂入室,喊道:“初元!” 这正是……两千载前的江桐。
第97章 唯一一个誓愿 孟微之追着那一抹白望过去,一时失神。等再回过眼,他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低下头去看向自己的手,目光一落,便看到手腕处略显夸大的衬衫袖口。 他试探着伸手向面前,摸到了眼镜架。 这是他进入系统前的装束。 肩上被人按了按,他急忙回头,看到江南树也如自己一般恢复了“出厂设置”,才勉强松了口气。可仔细一看,面前这个却并非自己认识的那个二十六岁的“国王”——头发还没有那么长,人虽然高挑,脸上的粉刺还没消完呢,还带着活生生的少年气。 撑死了十六七岁。 “是我,没换人。”看到孟微之怀疑的眼神,江南树急忙举起手道,“我是那个跟你进系统的江南树,不是刚刚跑走的那个……” 他顿了顿,道:“江桐。” 孟微之看了他片刻,而后收回目光,跨过栏杆向厅堂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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