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想再继续试探,闵随却有紧急文件需要处理。 “你要回IMS吗?” “你在,不回去。” 原烙音替他关好门,手机忽然响起,是个意料之外的来电。 他点击接通。 “Iron,好久不见了。” 熟悉清冽的声音,恍惚间能隔着屏幕闻到烂熟的车厘子香,或许运气好能够嗅到逐渐淡去的火山灰气味。 “阮哥。” 阮溪是他在治疗时遇见的朋友,和闵随同岁,是个腺体残缺无法自主分泌信息素的Omega,他刚刚在闵随面前提过。 他是一名极地探险者,无数次登上最高峰,许多年前也遇到过心仪的伴侣,且是幸运的万分之一。 他们契合度98%,能够称为命定之番。 很多年前医学界就提出高契合度伴侣提供腺体.液治疗另一方腺体残缺的可能性,阮溪的伴侣就是研究这一方向的专家。 但十年前的腺体.液提取手术致死率过半,没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以及巨大的后遗症可能奉献自己。 在阮溪口中。 那个Alpha在上手术台前离开,从此杳无音信。 这是他记忆错乱后自己构想的结局。 “我刚刚想起,那个男人死了。” “我居然忘记了,还以为他不敢上手术台跑了。” “他会怪我吗?” 阮溪的声音很轻,每说一段话就需要喘气,呼啸的风声透过听筒传进原烙音的耳中。 他清晰地认知到阮溪在做什么。 “我不能接受自己记忆褪去颜色,当我发现就算想起他也记不住他的容貌时,我就知道自己要做点什么。” “我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我想我会长眠于剌五蒂斯峰,到世界另一端去找他,认识你很高兴,Iron。” 剌五蒂斯峰,世界第一高峰,每年有无数人朝它发起冲击,又有无数人长眠于这一瑰丽的冰雪圣地。 这并不是阮溪第一次攀上这座世界高峰,但会是最后一次。 没有Alpha的抚慰,腺体残缺无法自主分泌信息素维持生命体征的Omega活到三十三岁是一个奇迹。 医疗的抚慰剂不能断开他们生理的连接,而阮溪几乎是强硬地拒绝洗去标记,他忘记了那个男人的死亡,希冀着完全标记会指引着爱人回到他身边。 电话挂断,这是阮溪的告别。 治疗的八年,原烙音认识无数与他共同对抗腺体残缺的Alpha与Omega,0.003%的概率在庞大的人类基数下,也是不可忽视的一类群体。 他们中很多人都不在了,又有很多人加入。 还未自动熄屏的手机跳出新的消息。 【符忍盛:有快递寄到我手里,打开是给你的东西,有时间来拿】 【符忍盛:[图片]】 那是一张明信片,照片里的Omega枯槁似凋谢的车厘子花,很难想象他是怎么一次又一次挣脱地心引力束缚登上世界最高点,在顶峰插入属于自己的名字。 他笑得很释然,从原烙音第一次看到他开始,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笑容。 这一次的旗帜上带着两个人的名字,毋庸置疑另一个的主人是谁。 还有一只录音笔。 【符忍盛:算了,今天医院这边堵,我找个跑腿给你送学校来】 【原烙音:我在闵随家】 对话框上方“对方正在输入…”反反复复出现很多遍,最后符忍盛还是只给出一个字。 【符忍盛:好】 “怎么坐在这里?” 闵随的声音出现在身后,原烙音转过头去,满面愁容还没有撤下。 “苦着脸。”闵随蹲下身,曲起食指轻轻蹭在他的侧脸,像是在安抚小猫,“不舒服吗?” 原烙音的眼神迷茫,又藏着痛苦、不舍与唏嘘,就像只被雨打湿的可怜小狗。 “没有,”原烙音轻轻摇头,他感受到深深的无力,只能将脸靠在闵随的掌心,“闵先生,我的朋友走到了生命尽头,我很难过。” 为朋友的离去而难过吗? “生老病死是客观规律,音音,如果做不了陪伴,就祝福他在另一个世界平安喜乐。”闵随蹲下身,另一只手抚在原烙音的头顶,“只要你记得他,他就没有真正离开。” “像是《寻梦环游记》。”原烙音弯起的嘴角苦涩占比更多,他问道,“闵先生也相信有其他空间吗?” “或许吧。”闵随没咬死,更像是对原烙音的宽慰,“遗忘才是真正的死亡。” “您不去工作吗?” “已经做完了。” 闵随与他并排坐在台阶上,对面的墙打通做成落地窗,能看见绿化带中蓬勃生长的花草。 不知道过去多久,门铃响起。 快递重新封装,打开后是明信片和一只录音笔。 “我去书房。”闵随揉乱Alpha的短发,将空间留给对方。 原烙音深吸一口气,摁开录音笔的按钮,阮溪的声音传出来,呼吸声比说话声音还大,能够听出那已经是力竭之际。 “这个世界上我的朋友不多,我想让人记住我,但这信息素给谁都不太合适,只有你懂得它的含义。” 透明玻璃管里流动着液体信息素,封装隔绝一切气味。 但原烙音想那会是甜美的车厘子味。 人造信息素对于天生无法分泌信息素的Omega来说,是与生命同等宝贵的东西,若是没有它,阮溪会死在他分化后的第三个月。 而这管信息素的离去势必加速阮溪的凋谢。 录音笔还在继续工作。 “如果有希望不要放弃它,Iron,我这一生都是厄运,想来好运都在不可能拥有的未来,我将这份幸运送给你。” “你会活下去的,原烙音。” 录音笔的光消失,原烙音最后还是关闭那个普通的礼品盒,将它放在置物架上。 与IMS的休息室不同,别墅的大厅很亮,契合闵随审美的高价古董花瓶伫立在客厅的光影之中。 活下去吗? 他应该告诉闵随,谎言这样拙劣的手段被戳穿后只会是难以预想的风暴。 明明自己那么厌恶谎言,小时候被朋友欺骗都会逐渐疏远,兜兜转转为了利益还是成为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但幸好还有机会。 只是需要一个契机。 “音音,公司要开紧急会议,我可能晚上不回家,冰箱里面有水饺,不想煮我就让人送餐来。” 闵随整理好领带出门,看到跟在他身边的原烙音,心底骤然柔软,摸摸Alpha的头。 “乖,如果回学校给我说一声。” * 原烙音去参加了阮溪的葬礼,按照他的意愿将遗体捐献给他爱人的母校做腺体残缺医学研究。 地点离首都很远,又是著名景点,原烙音时间又宽裕,还有一堆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一来一去耗费了快六七天时间。 闵随的怨气都快从屏幕溢出来了。 “喊你就出来,董事长都那么闲的吗?”原烙音远远看见闵随,等二人只剩两三米距离时忽然转身往桥那端走。 “跑什么。”闵随勾住他的后衣领把人拖回来。 “哪跑了?”原烙音笑着挣开。 “我给锐锋总裁打了电话,你资历足够,项目他们也认可,不用面试直接入职,我交代了部门总监亲自带你。”锐锋是IMS旗下信息研发的子公司,也是行业龙头,原烙音没几天就要毕业,公司还没联系,闵随来之前特地联系锐锋。 原烙音喝了一大口奶茶,不知道该如何向闵随解释他并不是很想上班。 “谢谢闵先生。” 他站定在拱桥顶端,看飞鸟掠过天际,桥下的水边有三三两两带着帽子的人在垂钓。 时间一天天走过,他与闵随牵扯越多,喜欢便越深。 “我其实并不喜欢太纠缠不清的感觉。”原烙音手中的奶茶空了大半,堆积起椰果与珍珠,“我喜欢的感情是纯粹的,就像我的父辈,细水长流,白首不分离。” 他向往的爱是温汤浸玉,包裹在含蓄与真诚的暖流中,就像是吹散在空中的蒲公英,无拘无束随风而行,阳光而温暖,蕴含着蓬勃生机,美好到宁愿化身飞蛾趋于熊熊烈火,却发现那只是静静燃烧散发暖意的壁炉。 爱就要在一起,不爱就分开,感觉到不适与痛苦就应该丢掉,爱情不是必需品,不需要纠缠。 他望向身侧的男人,眼前划过的洁白鹭鸟似乎并不能吸引他的目光,此时此刻他的眼中只有闵随。 男人看上去并不喜欢奶茶甜腻的口感,即使是三分糖也能看到他每喝一口控制不住地颦眉。 “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听上去就很美好。”闵随终于注意到Alpha不加掩饰的目光,也或许是早已知晓,只不过现在才偏头对视,那些初识的冷漠早就成为翻走的上页,现在只剩下藏不住的温和笑意,“能两心相悦已经是再幸运不过,这样看去相伴终生竟然也成了奢望。” “对的人会永远站在你的前途里。”原烙音终于舍得将视线挪开,回落到河堤,那只鹭鸟抓住倒霉的鱼往远处飞去。 “我的前途会为他规划。”闵随意有所指。 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表达,后者显得过于沉重,原烙音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背负另一个人的未来,于是他摇摇头。 “闵先生,人要为自己而活,其次才是他人。” “这是你告诉我的。” “人的确要为自己而活。”闵随欣然接受原烙音的看法,毕竟这也是他期望Alpha的模样。 但他并非人类,而是塔卢索。 无尽长的生命足够祂们去探索所有未知的可能,在遇见命定伴侣之前,除了闵随这种异类外的塔卢索都期待独属于自己的“天命”。 当缘分降临领悟到爱的那一刻,种族基因赐予的能力就像是与生俱来那般如鱼得水。 再遇见伴侣的那一刻,生命正式进入倒计时,祂们为伴侣而活。 祂们毕生追求就是与伴侣相伴永生,甚至能够为此不惜任何代价。 “所以爱情就需要坦诚。”原烙音见做好铺垫准备将自己见不得人的心思和盘托出。 但第二次偏头对视那一瞬,他恍惚间看到男人漆黑瞳孔种仿佛有条状物体在搅动。 他笑了笑,认定那只是错觉。 “所以闵先生,我想向你坦白一件事。”站在拱桥的最顶端,眼前是壮丽的大河风光,身后是呼啸的车流,原烙音将奶茶放在石柱顶端,抬头望向白云的底部。 他在紧张,以至于不敢看闵随的脸。 男人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他发现自己也是紧张的,但又隐隐有预感。 但几乎确定的话语却莫名带来巨大的惶恐,闵随消化着陌生的情绪,压下心里翻涌而来的风暴,他知道这个恐怕可以拿来终身怀念的时刻不应该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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